[综英美]逃离黄油后，我遇到了阿卡姆骑士

　　我没有名字。

　　从来没有。

　　我是“PC”，是“Player Character”，一个方便玩家代入的角色。

　　是小镇人眼里的孤儿，贝利院长账簿上待价而沽的数字，地下世界则心照不宣地称呼我为肥羊。

　　连惠特尼、贝利这些人都有名字，只有我没有。

　　他们叫我时永远只会用“你”作为代称，或者就是在拳头和污言秽语落下时，将那些肮脏的标签安在我头上。

　　婊子、贱人、荡*妇……再难听的我都听过。

　　还有，还有什么？

　　……

　　不知名的声音用着陌生的语言在意识深处嗡鸣，我下意识地蹙紧了眉，晃了晃脑袋。

　　杰森敏锐地捕捉到了我的异常。

　　他放下环抱的手臂，身体微微前倾：“嘿？你还好吗？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那怪异的嗡鸣声来得突兀，去得也迅速。

　　听到杰森的声音，我回过神，避开他的视线，盯着自己紧紧绞在一起的手指。

　　“我……”

　　我头一次发现我的语言是如此匮乏，连句逻辑顺畅的话居然都组织不出来。

　　“名字叫什么不重要……在这个地方，没有人会喊我的名字。”

　　我语气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努力试图解释清楚：“他们直接叫我‘你’，或者用别的什么难听的词来代称。”

　　我越说声音越小，因为连我自己都觉得这件事听起来非常可笑。

　　我连我自己都没办法说服，更不用说让杰森相信我了。

　　到最后，我低着头，干脆放弃了。

　　“……我没有名字。”

　　我不是没有思考过给自己起一个名字，在最初意识到这个世界真相的时候，无边的孤独汹涌而来。

　　无数个漆黑寂静的深夜，这个念头像萤火一样闪烁过。

　　但是在这里，起了名字，又有谁会称呼我呢？

　　罗宾不会用名字叫我，学校的老师和同学不会，那些施暴者更不会。

　　一个无人呼唤的名字，有什么意义？

　　于是那点微弱的念头，在日复一日的麻木和挣扎中，像是阁楼里无人问津的杂物一样，很快被灰尘淹没了。

　　“……”

　　房间里一时之间无人再出声，只有窗外夜风掠过屋檐的微弱呜咽。

　　我能感觉到杰森的视线落在我身上。

　　他沉默了足足有十几秒。

　　时间长得让我几乎以为他下一秒就会像上次一样突然消失。

　　“……好吧。” 杰森的声音终于响起，只是听起来有些古怪，像是强行压下了一大堆涌到嘴边的疑问。

　　“没有名字，这确实有点……”

　　他似乎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干脆省略了：“但总得有个称呼，对吧？我总不能一直叫你‘喂’或者‘那个谁’。”

　　无力感包裹着我，像是树胶包裹着挣扎的小虫。

　　“我知道这听起来确实很奇怪，但我不想骗你，也没有骗你。也许过去的我确实有个名字，但是现在的我已经不记得了。”

　　越说我的心情就越低落。

　　“从醒过来以后，我就一直呆在这里。没有过去的记忆，像一个……游荡在这里的幽灵。”

　　一个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幽灵。

　　“我没有说不相信你的意思。”

　　杰森飞快地瞥了我一眼，似乎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

　　“我的意思是说，给自己起一个新名字也不算什么稀奇事。许多人还有两个名字呢，比如拿着蝙蝠、鸟之类的给自己当外号。”

　　他耸了下肩：“你喜欢什么？花？动物？或者……嗯，随便什么你觉得顺耳的东西？”

　　“……”我有些怔然地看着他。

　　杰森语气随意，像是在提议今天晚上吃什么，但我能感受到他的认真。

　　他不是在敷衍，也不是在开玩笑，他是真的在想办法解决这个“没有名字”的问题。

　　但没有听到“为什么没有记忆”、“怎么可能没有名字”这些令人窒息的问题，还是让我的心情轻松了一点。

　　不然，我也不知道这场对话该如何继续进行下去了。

　　……

　　……我喜欢什么？

　　这个问题就像是一把钥匙，试图去打开一扇我几乎已经放弃的门扉。

　　我的思绪下意识地飘向窗外。

　　虽然隔着窗帘什么也看不见，但脑海里却无比清晰地浮现出后院打理过的花圃。

　　那几株已经破土而出的郁金香幼苗，带着生机勃勃的翠绿。

　　——那是我从公园特意收集回来的种子长出来的，为数不多的属于“我”的东西。

　　我喜欢郁金香。

　　每当我路过小镇公园，我都能看到它们大片大片浓烈到仿佛在燃烧的色彩。

　　饱满柔软的花瓣，笔直的花茎，它们就这样在河岸的阳光里骄傲地挺立着，像一簇簇沉默而炽热的小小火炬。

　　“Tulip。” 我轻声说道。

　　“郁金香？”

　　我看向杰森：“对，郁金香，我喜欢郁金香。”

　　杰森注意到我的目光，不知道得出了什么结论，干巴巴地夸赞了两句：“嗯，挺好的，听起来不错，很有自然气息。那以后就喊你缇莉珀。”

　　Tulip，缇莉珀。

　　已经快要被遗忘的物件，被轻轻吹去灰尘擦拭干净，重新被它的主人珍重地捧了出来。

　　这个藏在心底很久的念头，被说出了口，被赋予了声音，终于为人所知晓。

　　这是一个只属于我，也只由我交付出去的称呼。

　　它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和温度，落在了【我】的存在之上。

　　我抬起头，第一次真正地、认真地看向杰森的脸，用目光勾勒出他眉毛的形状、鼻梁的线条和紧抿的嘴唇，像是要把这张脸刻进心里。

　　“好……” 我听到自己说：“我是缇莉珀。”

　　“谢谢你，杰森。”

　　“谢我做什么？”杰森的语气里带着点莫名其妙：“这是你自己起的名字，我又没帮什么忙。”

　　“谢谢你喊我的名字。”

　　我看着杰森的眼睛，认真解释，努力想向他传递我此刻汹涌却笨拙无法言表的真诚。

　　感谢他听到了那个名字，感谢他把它念了出来，感谢他让这个符号与我产生了连接。

　　“……你认真的？”

　　他表情变得极其古怪，眉毛几乎要打结。

　　我当然很认真。

　　杰森似乎被梗住了，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又开始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换了好几个姿势站着。

　　先是靠着门板，然后站直，再到一只手插进裤兜，像是身上有虫子在爬。

　　我不明白。

　　为什么明明有话想说，却不直接说出来呢？

　　我们就这样对视着——很新奇的感受，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我们要坚持互相对视，但总感觉如果先移开视线就输了什么一样。

　　“……”

　　最终，是杰森率先败下阵来。

　　他有些狼狈地移开视线，抬手用力抹了一把脸。

　　“好吧，缇莉珀。”

　　杰森再次念出这个名字，他念得挺顺口，好像这个名字天生就该属于我。

　　他强行把话题拽回正轨：“我们该聊聊正事了。”

　　***

　　杰森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跳过了那个让他浑身刺挠的“感谢”环节。

　　并不是说缇莉珀的道谢不够真诚。

　　相反，就是因为太真诚了，反而让杰森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只是一个名字而已，至于用那种、那种好像他刚刚从火场里把她救出来，还顺便拯救了世界的眼神看着他吗？！

　　……好吧，他承认，这或许远不止“一个名字”那么简单。

　　只需看一眼，看那双原本死寂的淡灰色眼眸被瞬间点亮，清晰地映出他的倒影，杰森就明白了这一切对她的分量。

　　那是一种……近乎重获新生的光芒。

　　灼得他眼睛发疼，心里也跟着莫名别扭起来。

　　要知道，就在片刻之前，当他问起她的名字时候，老天，她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让他一度以为自己是不是触犯了这个世界某条该死的禁忌。

　　他后背肌肉都绷紧了，脑子里飞快闪过各种恐怖片桥段。

　　什么寂静岭、三角头之类的都出现了。

　　如果缇莉珀突然暴起，变身成什么不可名状的怪物来攻击自己——电影里都这么演的，到时候他该怎么利用房间里的东西反击、从哪里破窗逃走，想了好几个方案。

　　事实证明他有点想多了，内心戏丰富到说不定能去好莱坞混个制片人。

　　幸好缇莉珀不知道他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目前看起来，缇莉珀还是纯粹的人类。

　　……大概。

　　至少她展现出的痛苦，真实得不带半点水分。

　　再次来到这个古怪的世界，杰森心里最后那点“这会不会是场过于逼真的噩梦”的侥幸心理也彻底熄火了。

　　他又一次变成了这个叫“罗宾”的家伙。

　　第一次听缇莉珀这么喊的时候，杰森差点以为是自己“罗宾”的身份暴露，被哪个超级罪犯绑到这里来了。

　　不管怎么想，稻草人的嫌疑都很高。

　　毕竟他最近揍了对方好几次，说不定又研究出来什么新型毒气让他陷入了幻觉。

　　但又一次来到这里，情况就不一样了。

　　杰森仔细检查过这间卧室里那面模糊的镜子，非常确定镜子里映出来的就是他自己那张脸，他自己的身体，连肌肉线条和旧伤疤都一模一样！

　　真是见鬼，这可比掉进兔子洞要离谱多了。

　　童话故事里的仙境可不会像这地方诡异，现实也不是童话故事，他早就超出当爱丽丝的年龄了！

　　杰森还记得上次莫名其妙来到这里时，看到街道和学校那些五官模糊一片的“人”时，那种头皮发麻的惊悚感。

　　这些言行举止仿佛被设定好固定程序的人形生物，真的能称之为“人”吗？

　　他们更像是一群披着人皮的……空壳木偶。

　　在这样一群诡异的“群众演员”当中，有着清晰面孔的缇莉珀实在是太显眼了。

　　杰森见到她的第一眼，只有一个想法——美丽，如此美丽。

　　让人下意识就想要靠近，甚至是触碰。

　　但这种感觉浮起了不到半秒，立刻就让他警铃大作。

　　他怀疑过这是某种类似于毒藤女或者稻草人那样的精神方面的控制能力。

　　诚然，以任何客观标准来看，缇莉珀都漂亮得极具冲击力。

　　但无论如何他绝不会对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女孩，瞬间产生这么直接、甚至带着点本能冲动的下作想法！

　　这让他的警惕值直接拉到了最高。

　　但很快，仅仅观察了不到半天，他的怀疑就被另一种更沉重且令人愤怒的现实碾碎了。

　　在这个处处透着不正常的地方，缇莉珀简直像个自动吸引灾难的磁铁。

　　那些无处不在、无时无刻的骚扰，只围绕着缇莉珀发生。

　　来自男人，来自女人，露骨的，隐晦的。黏腻的目光，下流的语言，不分场合，不分时间。

　　她的痛苦刻在每一个隐忍的细微表情和下意识自我保护的肢体动作里，浸透在那双大多数时候都空洞麻木的灰色眼睛里，绝非伪装。

　　在惠特尼那个渣滓带着人把她按在墙上，撕扯她衣服、拿出相机的时候，她看起来就像一只被反复碾压、翅膀快要碎掉的蝴蝶。

　　去他妈的伪装！去他妈的警惕！

　　一股压不住的暴怒瞬间冲垮了杰森的理智和计划。

　　他根本没多想，身体已经比大脑更快地冲了出去，把那个黄毛渣滓和他那群喽啰狠狠揍趴在地上。

　　然后，他就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强行“踢”了出去。

　　他在韦恩庄园的床上醒了过来，距离他睡着的时间只过去了不到半小时。

　　再然后就是现在。

　　时隔几天，他再次在睡梦中来到了这里。

　　……

　　深更半夜。

　　整个孤儿院像一座陷入死寂的巨大坟墓，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坐以待毙绝不是杰森的性格。

　　更何况这都是第二次来这里了，鬼知道还会不会有下一次。

　　他悄无声息地溜出房间，想仔细探查一下这个诡异的地方。

　　上次来的时候因为摸不清状况，杰森只好顺势伪装成这个叫做“罗宾”的人。

　　就连调查也不敢太明目张胆。

　　结果他只来及在这里的学校转了圈，还没有收集到多少信息，就因为突发意外被这个世界给“踢”出去了。

　　既然这次又来了，杰森就打算好好调查一下这里究竟是什么情况。

　　隔着走廊尽头那扇积满灰尘的窗户，他看到楼下的后花园里有道微弱的影子在晃动。

　　杰森凑近窗户小心观察了一下。

　　……是缇莉珀在浇水。

　　他正犹豫着是直接现身还是继续躲在暗处观察收集情报，就在那时——

　　一道散发着微光的模糊不清的白色影子，毫无征兆地在缇莉珀身边浮现。

　　它漂浮着，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扭曲气息，又好像一团冰冷的雾气。

　　几只半透明的苍白触肢从里面伸出。

　　还没等杰森看清，这道诡异的白色影子就消失在突然出现的紫色漩涡里。

　　看到那个漩涡的第一眼，他的意识像是轻飘飘地离开了身体，随着那片紫色的光晕，不停地下坠、下坠……

　　“……！”

　　猛然清醒的杰森浑身汗毛瞬间倒竖。

　　他屏住呼吸，身体下意识地贴在窗户旁边的阴影里。

　　Fuck！这下真的见鬼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