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胃痛
早上铃响,林歌叶和梁安风又同时起床。有了先前的经验,这次他们比较自然地走在一起,去食堂买了早餐。当然,路上还是没什么话讲。
林歌叶看得出梁安风有和自己交朋友的意愿,他也愿意跟梁安风相处,但交朋友毕竟是一件急不来的事情,尤其对于两个完全陌生的人来说,总要慢慢了解。
早读过后上课,林歌叶不想给老师留下坏印象,所以上得小心谨慎。但他发现梁安风上课貌似不怎么认真,经常发呆或是看课本其他地方。
不像是年级第一。
午饭又是和梁安风一起吃,这次林歌叶还是没好意思让梁安风等,吃得依然急,此外昨晚吃的那顿麦当劳带来的影响还没完全散去,再加上挥之不去的慌张,回到宿舍,他的胃便开始钝痛,他妈妈给他发消息他都没怎么回,只解释了几句就放下手机。睡觉时还流了一额头的汗,直到起床依然没好。
强撑着走到教室,林歌叶实在难受,拉开椅子便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
梁安风见了,小声问:“你怎么了?”
“我胃有点难受。”林歌叶答,“睡一会儿就好。”
梁安风再问:“要不要看校医?”
“不用,没什么用。”林歌叶揉着自己的胃。
梁安风没再说话,几分钟后孙思扬到教室,和同桌聊天,林歌叶被吵得有些心烦,脑袋不舒服地滚了几圈。
梁安风看见,扯下一张便利贴,写“安静点”,末了又在前面加上“麻烦”两个字,然后轻轻地,不怎么接触地贴到坐他前面的男生背上。
这男生坐梁安风前面,但几乎没跟梁安风搭过话,第一次被梁安风主动传纸条,有种古时妃子被帝王临幸的受宠若惊,连忙从背上扯下纸条。看清纸条上的字之后,他不解地转头看一眼,发现林歌叶趴在桌子上,才意识到自己音量是有些大,忙收声,还示意尊哥小声点。
课间时间,聊天睡觉自然随意,但他们都乐意照顾一下新同学,没觉得自己受了委屈。
声音变小,林歌叶舒服了一些,缓缓喘着气,依然趴着。
周四下午第一节是语文课,刘进喜喜欢提前几分钟进教室看看学生的到班情况。这次进门时她发现林歌叶趴在桌子上,只当林歌叶中午没睡好。
铃响后林歌叶抬头,喝了几口热水,强撑着上课。
他表情有些痛苦,时不时揉自己的胃,再加上课上梁安风偶尔转头看他,刘进喜应该看出了些什么,下课做完眼保健操后走到梁安风桌旁,问林歌叶:“歌叶,你身体不舒服吗?”
“肚子有一点难受。”林歌叶朝刘进喜虚弱地笑了笑,“吃东西吃的,休息一下就好。”
“不用去看校医吗?”刘进喜有几分担忧。
“不用的。”林歌叶说。
“还是看一下好。”刘进喜转向梁安风,“你扶他去看下校医吧,下节数学课,我跟赵老师说一下。”
梁安风点头说声好,伸出手扶住林歌叶的左臂,问:“走吧?”
刘进喜开口,林歌叶不好再推辞,跟梁安风说了句“我自己可以走的”,把手抽出来,跟梁安风一起离开了教室。
校医室有些远,在高二教学楼和高三教学楼中间,两人走得也慢。下楼时林歌叶有扶手可以扶,下楼后走不太动,梁安风又主动握住他小臂。
林歌叶的小臂太细了,轻轻一捏便能捏到骨头。
梁安风问林歌叶:“你经常胃痛?”
林歌叶不想解释自己胃病的起因和时间,只说:“我身体不好。”意思是经常。
梁安风又问:“没有带药吗?”
“没去看过医生。”林歌叶道。
梁安风皱眉:“生病为什么不看?”
林歌叶说:“每次痛之后,感觉没那么痛了,都想着自己能调好。”
现在也确实比以前好了很多。
梁安风没再说话,一副不满意的样子,脚步快了些,连带着林歌叶也快了一点。
带到校医室,医生问了几句话,给林歌叶开了药,让他在校医室休息够了再回去。林歌叶和梁安风向医生道谢,然后坐在里面的床上,一言不发。
梁安风没什么照顾人的经验,凭直觉去给林歌叶倒了杯热水,接着坐在床旁边的凳子上,不说话。
林歌叶双手捧着纸杯,小心而缓慢地喝水,喝完蜷缩着侧躺在床上,背对梁安风,也不说话。
梁安风看着林歌叶的后脑勺发呆,想起自己有些幼稚的,“这学期一定要跟人好好相处”的决心。
校医室安静整洁,给了林歌叶极大的安全感,他的胃好了许多。他本想借机多休息,三四分钟后却乍然起身,向梁安风道:“回教室吧。”
梁安风抬头看墙上的挂钟:“你可以再睡会儿。”
林歌叶担心地说:“旷课不太好。”
“刘进喜已经跟赵培说过了。”梁安风说,“他们都会理解的。”
林歌叶佯装思考了一会儿,点头说:“那好吧,下课你记得叫我。”
说罢,他又重新以背对梁安风的姿势躺下,扯了扯背子。
梁安风捏着自己的手指。
舒适的环境让林歌叶很快进入睡眠,他做了个梦。
在他很小的时候,他的家庭十分幸福,爸妈举案齐眉,对他的关心无微不至。
他不像那个年纪的很多小孩一样活泼好动,他是内向的,几乎不主动与同龄人交流,没交到什么朋友。不仅如此,周围还时常有孩子或有心或无意地笑话他的长相,跟他说“你长得好奇怪哦”,问他“你到底是男生还是女生啊”。
他自然不开心,回到家憋屈地向爸妈告状,爸妈找了老师,还告诉他,他的内向和长相既不是缺陷也不是问题,那些笑话他的小孩都是不懂事的小孩。
后来他爸妈开始闹矛盾,他妈妈会因为他爸爸往阳台上摆了一盆喜欢的花说他浪费钱和空间,甚至生气地把花盆摔碎;他爸爸会不以为意地踩脏他妈妈刚拖干净的地,被妈妈谴责后还以一种无辜的姿态为自己辩解。有一段时间家里有些鸡犬不宁,林歌叶听着爸妈互相嫌弃抱怨的语句,很害怕,不理解为什么向来相处得很愉快的爸爸妈妈突然变了样。
后来爸妈的相处又变得平淡宁静,林歌叶以为爸妈是关系变好了,还开心了一阵子。
不久后,他爸妈离婚。当时他妈妈没有收入,所以他跟了爸爸。
妈妈离开家门前回头看了他一眼,九岁的他被爸爸紧紧抱着,伸出两只手在空中抓狂地挥舞,哭号着喊妈妈。
“妈妈。”
梁安风听到林歌叶的声音,怔了一下,定定地坐着,脸上流露出几分不知所措。
几秒钟后,他如梦初醒地抬头看钟,轻轻晃林歌叶的身体,道:“四点多了,下课了。”
林歌叶立刻转醒,坐起身,揉了揉泛着水光的双眼,道:“哦哦好,走吧。”
回教室的路上,林歌叶想起刚才的梦,问梁安风:“我刚刚有没有说梦话?”
梁安风早就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很自然地回答:“没有吧。”
林歌叶“嗯”一声,信了。
回教室自习完,没人来邀请林歌叶去干什么,林歌叶准备离开,起身前礼节性地问梁安风:“你等下去干嘛?”
“不知道。”梁安风说,“吃个饭就回来吧,或者点外卖。”
林歌叶视线微微向下,看到梁安风绷着的唇,欲言又止,最后点点头,离开教室。
下到架空层,他拿出手机,看他妈妈发来的信息。
【妈妈】我在你们学校门口啦
【妈妈】我今天衣服是黑色的
【leaf】我马上出来
他在门口看到穿着一身黑的黄茹,鼻头一酸,迎上去,噙着泪轻声说:“妈妈。”
“别哭,笑一个。”黄茹一把把他搂到怀里,抹掉他的泪又捏捏他的脸,说:“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感觉你又瘦了。”
“我爸做的饭不好吃。”林歌叶抱怨道。
“我带你去吃好的。”黄茹说,“你中午说胃痛,我们找家粤菜吃吧。”
粤菜偏清淡,黄茹其实更喜欢味道大一点的东西,最喜欢的菜是凉拌折耳根。
“你之前不是说在这附近逛逛吗?”林歌叶问。
黄茹理所当然一点头:“对呀,我的意思就是看看附近有没有粤菜,没有再开车走。”
林歌叶笑笑:“行。”
学校门口这一条是小吃街,大部分店铺都是卖炸鸡奶茶的,饭店只有几家,主要是重庆小面和沙县小吃。林歌叶觉得这些完全可以吃,但黄茹说跟儿子见面要吃点好的,最后还是开车带他去找了家粤菜馆。
黄茹给林歌叶盛玉米萝卜排骨汤,继续刚刚在街上的话题:“你们组的人都怎么样?”
“还挺好的。”林歌叶喝了口汤,很香甜,“都很友善。”
“他们都去干嘛了?”黄茹问。
“不知道。”林歌叶说,说着又有些失落。
黄茹知道自己的儿子向来敏感,伸手摸了摸林歌叶的头发——她比林歌叶矮,是起身弯腰摸的——说:“没关系,慢慢来。”
林歌叶又说:“不过我同桌跟我关系还可以。”
黄茹配合着林歌叶的话:“他叫什么?”
“叫梁、安、风,随遇而安的安,刮风的风。”林歌叶说,“他看上去很高冷,但其实很好相处。”
说完,他沉吟了一会儿,又说道:“但是他没什么朋友,不对,是没什么好朋友。”
这两天他观察着班级,十二班是很活泼的,课间总是很吵,不少同学在教室里东奔西走地聊天打闹。像李明浩这样的人一个课间可以跟二十个人产生交集,东讨一口吃的,西要一口喝的,回座位的路上还能捎带上别人的作业,给自己抄。
但这两天课间,除了上厕所或打水,梁安风永远坐在座位上,他不去找别人,也没有人来找他。
他跟所有人都像是萍水相逢,点头之交,交际只局限于基本的礼节性的对话,连找他问问题的都没有,需要玩乐的时候,更没有人会想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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