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自甘堕落
白昼过去,天色渐暗,转眼到了深夜。
雅兰居书房烛火未熄,在外守候的宫人自然也不敢歇,祁朝意重新熬了药送来,他站在屋外等通传,有回应后推门而入。
华斓埋头伏案,祁朝意呈上汤药。
她睨了眼,手中朱笔不停,“看来本宫先前说的话,你一字也未听进去。”
祁朝意这才拿出用油纸包裹的蜜饯。
华斓见他放在桌旁,供她拿取,她含住一小块在嘴里,对他这些伎俩见怪不怪。
这人心眼颇小,明明带了的,却偏偏要她责骂几句,他才肯顺从,屡次试探她的底线,成心想气她。
可对上他那张脸,华斓欲言又止,随他去了。
一碗药,她喝的极其磨蹭,蜜饯所剩无几,药却还剩大半碗,她便不再喝了。
“什么时辰了?”
祁朝意回道:“亥时。”
估摸时间差不多,她放下笔,揉了揉泛酸的手腕。
祁朝意静立,当扫过桌案的朱笔批文时,眸中震惊之色难掩。
竟然是奏折。
“很讶异?”华斓出声,她将批阅完毕的收拾齐整,有条不紊。
“鲜少见国君让女子参政。”
华斓背靠椅背,好整以暇,“那你得好生瞧着,本宫不是第一个,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千千万万,各有天地。”
祁朝意看她,似乎她素来都如此从容,还有……狂妄。
一刻钟过去,俞福禄前来。
“殿下勤勉,陛下听闻雅兰居迟迟未熄灯,想是殿下在书房用功,便差老奴来瞧瞧三日前送来的东西殿下习到哪儿了。”
华斓起身,“皆已审完,有劳俞公公将这些送往御书房,请父皇查阅。”
“老奴份内之事。”俞福禄应和,瞄过旁边的祁朝意,又看他新换上的行头,到底没说什么。
“时候不早了,陛下念着殿下,特意送来安神汤,此番也是差老奴来提醒殿下,身子要紧,勿操劳过度,夜已深,殿下该休息了。”
“儿臣谢父皇体恤。”
俞福禄将安神汤送到,抱着那叠奏折回去复命。
书房沉寂,华斓看着那汤,还有没喝完的苦药,这两都不是什么好喝的玩意儿,药可以倒掉,安神汤却是父皇赏的,必得喝完。
她愁眉苦脸,将汤推到对面,“你喝。”
祁朝意不接,他端端站着,“殿下得的赏赐,我如何能受。”
又不听话了,华斓微微眯眼,“本宫赏与你,此刻便得喝完。”
祁朝意道:“赐与殿下的东西又转而给了我,殿下不怕落人口实?”
“你不说,我不说,何来的落人口实,除非……”华斓话锋一转,她逗弄道:“难不成你想要外人都知晓本宫被你迷得神魂颠倒,让那些人来讨伐你这乱人心智的祸害。”
祁朝意张口,但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华斓端起那汤,好心拿到他嘴边,“本宫这么宠你,你敢不喝。”
亲眼见他喝下,一滴不剩,华斓擦了擦他的唇角,在他耳边轻语:“真乖。”
“暑夜闷热,今夜便由你来为本宫扇风取凉,随本宫回房,伺候本宫就寝。”华斓往屋外走去,聘聘婷婷。
祁朝意伸手擦过她方才碰到的那处,在华斓转身看来时,抬步跟在她身后。
次日,日出渐红。
华斓起了个大早,随俞福禄前去御书房,华崇每月都会在繁忙的政务中特意寻出点时间亲自教习她事务,起初是君子六艺,如今不乏朝中政事,华斓每每都欣然前往。
雅兰居主事的人不在,里面的宫女们不由松口气,虽还是像往常般做事,但难免交头接耳,活跃了些。
祁朝意走过兰花地,今早华斓让他从库房取来紫毫笔,再将书房墨条换新,他刚回来,就被一个小宫女拦住。
“今早殿下走得急,忘了汤药,殿下器重你,你可否将药带去殿下那。”
祁朝意无视。
她不去,无非是怕华斓责骂,而他去,岂不是找华崇的不痛快,何况华斓明显身体无恙,平白惹是非。
他略过宫女,径直往前走去,身后宫女们两三成群,絮絮叨叨。
“真以为自己攀高枝就能目中无人了,若不是他先冒犯殿下,又故作姿态,装得清高,南楚青年才俊这么多,殿下又岂会看中他,偏殿下吃他这套。”
“你小心些,殿下的新宠呢,听说游媛姑姑就是得罪他才被处置的,姑姑跟了殿下十年都尚且如此,何况你。”
“哼,以色侍人,他日来个更俊俏的,殿下照样收了,看他如何自处。”
祁朝意阴沉着脸,她们以为隔得远他听不见,可惜,他耳力不错,全能听清,一字不落。
喜枝挥散她们,“殿下不在,你们便是这般聒噪的,仔细你们的嘴,殿下若责怪,你们只怕担待不起。”
“喜枝姐姐可饶命啊,我们再也不敢了。”宫女们急忙散去,各干各的事。
而箭亭,专供皇帝与皇子练习骑射的地方,华崇与华斓正在比箭术。
又一只箭正中靶间红心,华斓出箭迅猛果断,华崇大笑:“好!斓儿箭术又精进了,百发百中。”
华斓身着干净利落的骑装,一扫近日的病态,“儿臣自小跟父皇修习,技艺都是父皇教的,父皇夸我岂不是在夸自己。”
华崇被说得一乐,“你这丫头,鬼机灵。”
此番出行,华崇先是骑马在场内跑了三圈,后又射箭比试了两轮,他的身体已不再年轻,到底有些体力不支,额间发了汗。
俞福禄接过他的弓箭,呈上擦汗用的布巾与茶水,而后从袖中掏出净白的瓷瓶。
华崇打开瓷瓶,倒出一粒丹药,就着茶水咽下,此丹药是易风道长花费九九八十一天才炼制出来的,每次只得三颗,长久服用有延年益寿的功效。
华斓一个飞身上马,她能出来骑射的机会甚少,多的是拘在书房里观书,她还未尽兴,自是敞开了玩,边驭马边射箭。
华崇在旁休息,视线紧紧跟随,满目的慈爱。
“公主与元后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上能琴棋书画,下能弯弓骑射,静则温婉娴雅,动则英姿飒爽。”俞福禄不由地感叹。
“你倒是会说话。”华崇朗声笑道,“也不看看是谁的孩儿。”
华斓是他和亡妻的唯一血脉,是他最寄予厚望的孩子,在女子八雅之外,他破格教习六艺与为君之道,只希望来日没有他的庇护,她去往封地亦能树立威望,万事能够自己做主,不受人摆布牵制。
“父皇,您来练箭也不叫叫儿臣们,真偏心。”
来人是老五和老六,华崇捋着胡子说道:“诶,你们都是朕的孩子,朕待你们皆是一视同仁的,你们来的正好,朕来瞧瞧你们的箭术有无精进。”
“父皇可瞧着,儿臣练了许久呢。”五皇子华敏德回道,他唤着远处的华斓:“皇妹快来,我们来比箭。”
华斓驾马过去,见是华敏德与华敏隆那两双生子,她翻身下马。
架好箭矢,华敏德接连射出三箭,虽未全中,也有一箭可看,而华敏隆则是尽数脱靶。
华斓没了兴致,她漫不经心地搭上弓箭,此时,华敏德靠近说道:“华斓,听说你把祁朝意那小子要过去了,还为他打发了你的贴身宫女,啧啧,色令智昏啊,怎样,那小子活儿不错罢。”
第一箭倏然离弦,直直冲往靶心,牢固地射在靶上,尾羽颤动。
华斓架起第二箭,华敏德也不在乎她是否有回应,继续说着:“我还听说祁朝意在你那边颇为清高,可你要是知道他曾经为了一口饭,受过胯下之辱,还做过任人使唤的野狗,整日在地上爬着学狗叫,求我们饶他一命,不知该如何。”
第二箭应声而动,势如破竹,险些将靶子穿空。
华斓终于出声:“皇兄到底想说什么。”
华敏德戏笑,带着无尽的恶意,“华斓,我们玩腻了的东西,你捡回去当宝贝一样宠着,只能说你自甘堕落,就你也敢和七弟争。”
第三箭蓄势待发,华斓带着弓箭侧身,华敏德连连退后躲避,她竟是将箭头对准他,“皇兄要是再说些污言秽语脏人耳朵,妹妹这一箭若是歪了,可难说啊。”
“父皇在这,你敢。”华敏德有恃无恐。
华崇注意到这边动静,他厉声:“怎么回事。”
华敏德一脸得意,他倒是要看华斓如何收场。
华斓收起弓箭,回道:“方才与五哥讨论箭术,五哥下注,若是我能胜他便将新得的汗血宝马赠我,没想到事后皇兄竟然不认,儿臣情急之下找他理论,却忘记收箭。”
“敏德,这就是你不对了,男子汉大丈夫,自得信守承诺,你自己下的注便要自己承担,还不愿赌服输,去将宝马牵来。”华崇训诫,为保公平,转而对华斓也训道:“你也有错,怎能拿箭对着兄长。”
华斓认错认得倒快,“皇兄,是妹妹不对,不该对你不敬,妹妹知错。”
面对华斓的低眉顺眼,华敏德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他心如刀绞,堪比割肉般的痛。
那宝马是他从西北那边托人淘来的,血统纯净,通体银白,毛发在阳光下如丝绸般光泽亮丽,极其漂亮,乃世间罕见。
他花费了三千两黄金,才得手不到五日,还没好好观赏,华斓几句话就落入她手,偏偏父皇在这,他还不敢发作。
华敏德咬牙切齿,“妹妹言重了。”
“早听闻汗血宝马最为珍贵,如今托五哥的福,妹妹也能见识一二,还要多谢五哥赠马。”
这话无疑又在华敏德心上插了一刀,他避开华崇,在华斓面前啐道:“夺人所爱,可耻!”
他越气急败坏,华斓越解气,“五哥割爱,妹妹定好生养着那宝马。”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