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庭月

　　第五章笑语香扇扑花影十年一觉故人梦

　　经过一番筛选，猫会地点定在了蕉林居。蕉林居是宫中一处暖阁，因地脉处有温泉，即便是初冬，美人蕉依旧茎叶茂盛，银杏正是最佳观赏期，花叶相彰。

　　蕉林居暖阁内，饰以红炉罗幕，温暖如春。四位头挽高髻，长裙曳地的宫女呈上本次猫会猫儿们的绢本画像，绢画在厅中徐徐展开，图中猫咪姿态各异，花间嬉戏、灯影扑蝶、树下纳凉、围炉取暖，可爱至极。其中有一白色猫儿卧于香榻之上，甚有灵气，华贵异常，看名字正是那叫苓香的猫，为贺兰昭仪所画。

　　开场后众人围绕檀木云头长桌而坐，联诗行酒，笑语喧扬。软舞健舞各有千秋，有舞者作猫舞，猫头狮身，形似貔貅，以作招财纳福之意，有舞者借绿腰表现猫身姿灵动，轻盈柔美。

　　可热闹之中李御锦一行人只闻贺兰昭仪之名并未见其身。

　　随后众人各献猫酒，所献猫酒是将自酿美酒以猫的种类命名，谁献的酒先被人猜中名字，则为获胜。

　　各色美酒佳肴中有一乳白泛青玉色的果酒，不仅味好且清香四溢，很快就有人猜出名为“尺玉”，是以茅梨为原料配以醪糟，用山泉水酿作的毛梨乳酒。而尺玉正是苓香的品种，果然这酒是贺兰昭仪所做，配了名为灵猫酥的金乳酥。

　　到了赛猫环节，贺兰昭仪终于出现了，曾青色长衫外一身云母色的圆领袍，腰间是青灰间色的织银腰带，发髻用白玉山茶的簪子束着，颈间戴着之前的项圈，抱着苓香出现在众人面前，清风雅韵中带着英姿。而苓香也不负众望在姿态、毛色、性格等方面皆拔得头筹。各方比较下，最终贺兰昭仪与苓香夺得了猫会魁首。

　　众人对贺兰昭仪道贺，昔日清冷的她难得地露出了笑容，有人提出想跟苓香玩耍，她也笑着点头答应。当日人员众多，但陆圭的视线却从未离开贺兰昭仪，她发现唯独在皇后恭喜她的时候，她冷冷答谢不似先前温和，而且只有李御锦接近苓香时她摆出了防御姿态，这都让她觉得其中定有隐情。

　　依照先前所定的奖赏，贺兰昭仪给苓香定了一个与自己同款的项圈，项圈的图稿是贺兰昭仪自己画好由她宫中内侍送到司珍局的。

　　李御锦一行人来到司珍局，看了图稿，只是海蓝宝换成了白玉山茶，项圈内刻了一只小鹿，虽不知为何雕刻一只小鹿，但似乎并无何不妥，项圈做好后李御锦决定亲自送到贺兰昭仪处。

　　当日陆圭去司膳局取了魁首奖励，李御锦与西门安各取了画像和项圈后，三人一同来到了贺兰昭仪的清安阁。

　　贺兰昭仪见到陆圭和西门安时还是笑意盈盈，但见到李御锦后，脸色肉眼可见地冷了下来，意欲送客。陆圭急忙端上食盒，笑着上前“贺兰昭仪，让苓香看看司膳局的手艺可合苓香口味？”

　　提到苓香贺兰昭仪的脸色缓和了些许，内侍尽安抱苓香过来，西门安看到内侍，神色忽然变了一下，抬头示意了陆圭，但并未作声。

　　食盒内是一道“金齑玉鲙”，霜后鲈鱼肉白如雪，紫花碧叶，间以素鲙，洁白的鱼肉中间配以色泽金黄的香柔花叶，黄白相间甚是诱人，苓香凑近闻了闻……

　　内侍猛然抱起苓香，“娘娘，这有毒，不能给苓香吃。”

　　屋内众人抬头看着他，他解释说“这鱼鲙和了胡荽花叶，猫不能吃”，并把苓香抱远了些。
　　陆圭让他放心，“这只是颜色相近罢了，并非胡荽，大可放心。”但此时李御锦几人已经确认了，此人虎口上有两个红痣，正是陈苗秀口中让他移栽荆芥之人。得到关键线索后几人先行拜别贺兰昭仪。

　　李御锦回到狴犴牢，将尽安的画像给绣娘看，让她确认是否是尽安帮助她进宫，进献有毒縠裙给皇后。绣娘没有承认，但她的表情已然证实尽安与这件事脱不了关系。

　　随后李御锦又查阅了十年前贺兰昭仪宫中人员档案，但并无宫女可与此前绣娘口供中的相对应。

　　皇后历来与人和善，不至于与一名内侍结下深仇大恨，西门安到御医署又仔细查阅了当年的记录，发现十年前有关淳少芙的记录离奇消失，探访已致仕医官后得知当年皇后娘娘生产后淳少芙突然失踪下落不明。

　　李御锦回到宸熹宫拜见母后，或许她与贺兰昭仪之间有过矛盾也未可知。皇后回答依旧如前，贺兰与其同为世家所出，世家女子入宫大多为了家族利益而非自身，何必再加以苛责。若是非说贺兰昭仪与人结怨，其与已故安淑贵妃间却有旧事。

　　安淑贵妃与贺兰昭仪一同入宫，年纪相仿，但安淑贵妃小产后贺兰昭仪忽然有孕，并搬至安淑贵妃偏殿，似是有炫耀之嫌，安淑贵妃丧子后神情恍惚，偶有离魂之症，对贺兰昭仪动辄打骂。但此后不久安淑贵妃就病故了，而不知是不是因果报应，贺兰昭仪也随后小产，自请搬至人迹罕至的清安阁，再不愿与人来往。

　　听起来是宫中妃嫔常有的争风吃醋，但无论如何这仇怨都结不到自己母后身上，不对，这里面一定有哪里不对，但自己目前还不好直接抓了尽安审问，李御锦决定还是从当年之事入手。

　　李御锦本想详细查验安淑贵妃的相关记录，但却发现有关安淑贵妃的记录只有寥寥数字。安淑贵妃出身中山世家焦氏，原名焦禄梦，姿容昳丽，曾被赏赐天竺进贡的曼陀罗花，养过一只尺玉狸奴。

　　贵妃高位的妃嫔只留下区区数字的记录，这是极不合理的，想到此前母后也似乎在隐瞒着什么，这位贵妃身上又有着什么秘密呢。

　　李御锦想到贺兰昭仪对自己和母后的冷漠，但又找不到这差别待遇的源头，索性这次让陆圭与西门安二人去拜访贺兰昭仪，看看是否能有新的进展。

　　陆圭与西门安二人以请教养猫心得为名再次拜访贺兰昭仪，很明显，这一次没有李御锦在，贺兰昭仪的神色都柔和了许多，还命尽安取了些自己亲手做的点心给二人用。许是话题跟猫相关，陆圭与西门安二人又实在聪明伶俐，几人聊得甚是开心。

　　聊到兴头处，陆圭不经意问道“贺兰昭仪，此前猫会虽然参赛者众多，但养尺玉灵猫的却并不多见，您可知这宫中还有哪位娘娘也养了这毛色胜雪的猫儿？”

　　贺兰昭仪顿了顿，放下了手中的白玉山茶杯，轻喃道“有的……曾经。”又见她摇了摇头轻笑道“但猫却是只有苓香……苓香原是禄姐姐养的，禄姐姐走后我就把她带在了身边。”

　　西门安心头一惊，这禄姐姐该不会就是去世的安淑贵妃，但按照李御锦的话说，贺兰昭仪与安淑贵妃大打出手，怎么称呼如此亲昵，在其去世后还养着她的爱猫。

　　“不知您口中这位禄姐姐是位什么样的人呀，现在可还在宫里”西门安一脸好奇地问道。西门安继承了他父母的美貌，是顶顶清逸俊秀的美少年，这张脸无论问什么，都不会觉得他有坏心思。

　　“禄姐姐神仙仙子一样，善良，美丽……现在已经不在了。”贺兰昭仪哽咽着，一脸哀伤。

　　西门安看到贺兰昭仪的表情继续追问道“这位仙子姐姐发生了什么吗，您二人可是至亲好友？”

　　“如生并蒂……她已经去世十年了。”贺兰昭仪忘着窗外喃喃道，突然尽安打断了贺兰昭仪，“娘娘，该到带苓香散步的时候了，您看……”

　　贺兰昭仪愣了愣缓过神来，“是了，还要带苓香去散步，那就先不留你们了。”陆圭与西门安遂拜别贺兰昭仪。贺兰昭仪在他们走后先是疑惑，后是略带几分哀怨地看着尽安“你是觉得我不该说下去？已经十年了，有谁还记得姐姐呢。”尽安抬手想要触碰贺兰昭仪的脸颊，在快碰到她的肌肤时，手一顿停下来，为她理了理似乎并不存在的鬓边碎发，低声道“尽安会一直陪您。”

　　陆圭与西门安从清安阁离开后迅速与李御锦汇合。听了二人的描述后李御锦猛地拍了下头，对上了，这就对上了，安淑贵妃焦禄梦养过的尺玉狸奴是苓香，贺兰昭仪项圈中的彼“鹿”竟是此“禄”。如此说来，并非母后与贺兰昭仪有过结，而是母后与安淑贵妃之间有着不为人知的恩怨。

　　李御锦快步奔向宸熹宫，询问母后当年是否与安淑贵妃之间有过不愉快。起初皇后依旧打算避而不谈，哄着李御锦用些别的话题敷衍他。李御锦正了正神色，一脸严肃地对皇后说“母后，日前儿臣宫人身染时疫，那名宫人正是被派去取母后生辰礼之人，儿臣担心有人意欲毒害母后，以防万一，恳请母后如实告知当年发生之事，免得儿臣忧思过虑，日夜难眠。”

　　此前李御锦怕此事传开牵连无辜，暂且将绣娘与陈苗秀秘密收押，此时线索均指向十年前旧事，碍于自己尚且年幼，诸多事宜还需手握实权的上位者裁量，因此他将心中所想告知皇后，但对于已秘密收押等事并未全盘托出。

　　皇后听罢沉思了片刻，当年之事是皇家秘辛，除了已逝安淑贵妃本人外，就只有她与皇帝二人知晓——当年安淑贵妃所怀之子并非皇家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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