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何在之前传-霓裳劫

作者:田轻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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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 章


      这两日猗猗阁动土翻新。推开新漆的墨绿色木门,檐角铜风铃晃动发出清响。先前两进的房舍被打通成统一的空间。原木色的货架曲水般蜿蜒,隔绝开了区域。上百件精美竹器悬在暖光里,为每一样成品点彩出物美的真谛。阿恕师傅病了几日,正好趁这个间隙,曦微同阿瑞把原来的店铺门面做了改造。从之前的逼仄拥挤变成如今的宽敞豁亮。其实地方就这么大,只是布局稍作改动,让来访的顾客能更好地观赏。新漆的店门外又移栽了几棵新鲜的毛竹,一是应景,二是在炎炎夏日、挥汗如雨的天气里突显这一方分外清幽凉汲。

      一个瘦削的身影闪现在门外。修长的手指抚摸着新漆的大门。竹影森森,缝隙中滴漏的阳光洒在脸上,一连几日的病气也被这碎金映照得荡然无存。阿恕师傅来到这崭新的猗猗阁,仿佛见到自己的孩子恍惚间就长成了大人,想不到这小店能被这姐妹俩收拾成这样。回想起小的时候跟着舍翁没日没夜地做活计,也只能换来果腹的餐食而已。如今不仅店内的生意好了许多,每日茶□□致,连店内布置都如此讲究,或许这两姐妹真的是上天派来助我们的吧。虽这样想着,但隐隐有一丝担忧拂过心头,来自于哪儿?来自于滕王府!

      阿恕师傅推门进店,正看见阿瑞把玩着猗猗阁出品的精品竹编物件-鱼形竹篮,阿恕师傅代表作之一。青篾竹被剖成片状,用尖一挑一压构成鱼形竹篮的脊骨,篾丝交叠处浮起粼粼纹路与竹节天然的琥珀色呼应着,篮口悬着的小银铃象是鱼吐出的最后一串气泡。这鱼蓝整体架构紧凑精巧且有金玉满堂的寓意。在曦微的强烈建议下,阿恕师傅只做了三个,其中一个还仅供店内鉴赏不外售。人皆称这鱼篮为“栉仙人”,外头市面上估价过百,只是有行无市,有钱也买不到。竹舀儿想师傅多做几个便能卖多多的钱。曦微听罢只笑着说了五个字“物以稀为贵”。

      “阿恕师傅来了,身体恢复了么?还是再休息几日吧。”阿瑞一连串似的问候让阿恕师傅有点小尴尬。

      “我没事了。这店都是你们姐妹操持的吧,挺好看的。”面对阿恕师傅这么多字的赞赏,阿瑞有点飘飘然了。

      “师傅,我也帮忙了。”竹舀儿跑过来,有荣誉必须参与。阿恕师傅听闻只笑了笑。正在这时,门外来了一人,一脚踏进门槛与此时在店内的三人打了个照面。

      阿恕与来人面对面站定。此人身着暗云纹的紫绫圆领袍,头戴乌锦幞头,腰间佩戴蹀躞带悬着错金螭虎锁,腰侧垂落的羊脂玉佩。每一样装扮无一不彰显身份贵重、出身不凡。阿恕与他四目相对之时,一旁的阿瑞忽然觉得这两人长得十分神似,特别是脸庞轮廓。

      “客家是来买竹器的吧。”阿瑞清清嗓子问道。

      那来人只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然后便开始在店内逐一观看起竹编玩器。看了半晌才收住脚步,转过头问其余三人:“此店的女店主可在?”

      女店主?三人面面相觑。阿瑞答道:“猗猗阁是阿恕师傅的铺子,不曾有女店主,我是铺子里做事的。”

      “只有你一位女管事?”那男子接着问道。

      这时候,阿恕和阿瑞才明白这人想找是谁。

      “还有一位,今日正巧不在店内。请问客家是特来找她的?”阿瑞回道。

      那人想了想没作声,转身离开了铺子。见人出了猗猗阁,阿瑞和竹舀儿跟了出去,见到那人出去之后便有几个人跟了上去一同离开。二人回到店里,阿恕师傅已经坐在桌案旁,一手捻着竹篾刀,整个人陷入了沉思。

      “这人好生奇怪,是来找二姐姐的吧。”竹舀儿小孩儿心性存不住话。

      “今日曦微正好到集市上采买纸笔和我要绣活用的丝线。阿恕师傅,你看……”阿瑞想问但又不知如何开口。感觉阿恕师傅应该是知晓来人的身份。

      “他是李修珌,当今的滕王。”阿恕幽幽地说道,面上神色虽一如往常,但这次连阿瑞都感受到同他上一次在酥一口吃饭的时提起李修珌三个字的时候情状不同。当面对李修珌的时候他似乎有种想逃避却又避无可避的无奈感。但是很明显,李修珌并不认识阿恕。

      ?

      此时的曦微正从纸张铺子里出来,刚买了两只不错狼毫,心情不错啊!等一下再到绒线铺子把阿瑞要的丝线一同买上便可回店了。要不再买些鱼鲊吧,带回去弄个羹汤,阿恕师傅还病着这个补身体好的很啊!正在街市上走着突然被一个侍女打扮的人拦了下来。

      “你是谁,要做什么?”曦微厉声喝道,如此刚猛的反应倒是把那个侍女惊着了。再要怎样古时候的姑娘家也没见过反应如此迅速的。见到曦微冷着脸一时之间倒还真不知如何作答了。

      “退到一旁。”这时候一个身着幂罗的女子闪现出来。

      透过幂罗曦微看出这女子为何人:“柳小姐,今日特来找我为何事?”楚曦微决定先下手为强,这种情形倒不如直截了当把话说个明白。

      “你就是之前为姑母寿诞献食糕饼的人吧。”柳正媚问道。

      “您客气了,之前在滕王府花圃子里同柳小姐还有一面之缘哩。”曦微是专掐着来者的痛点下手,你不放过我,我也一定不让你好过。隔着幂罗似乎看到柳正媚脸上的肉在跳动,曦微心里暗笑,做人最好别被人抓住把柄。

      “请问姑娘芳名,或许日后还有机会再见。”柳正媚这话里有话啊。

      “二姐儿就是我的芳名,我一介草民怎还会有机会与滕王府瓜葛上。”

      “二姐儿?好吧,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说有机会也是真话,现在滕王就在你们铺子里寻你呐。”柳正媚说完便带着侍女离开了。这回倒是曦微愣在原地了。她不是来要挟我的,而是来告知我滕王在铺子里寻我?一听滕王找上门来了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什么丝线和鱼鲊都不要了,三步并作两步跑回了猗猗阁。

      ?

      确实是经历了一番事故。一回到店里曦微明显地感受到屋里阿瑞、阿恕和竹舀儿都一语不发地坐着,见到曦微进来,好像想说些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

      “刚才滕王是否来过?”曦微直截了当地问道。

      “你见到他了?”阿瑞还以为他们刚才在街市上偶遇了。

      “没有,是他表妹柳正媚在街市上堵住我同我说的。”曦微把刚才的事情讲了一下。

      其余三人对滕王到店,柳正媚在街上偶遇的事都没多评论一句。

      “今日二姐姐为你做羹汤可好?”一阵沉默之后,曦微换上了笑脸对竹舀儿说道。

      小孩儿听到有好吃的立刻把一切抛在脑后,拍着手说:“好啊,好啊!”

      “这些钱你拿去集市上买些鱼鲊回来。”曦微掏出些散碎铜板,竹舀儿应承着跑了出去。

      屋内的人都知道这是为了把小孩子支出去,剩下三个人可以把话说的更明白些。

      “那滕王可说寻我为了何事?”曦微问道。

      “没说,只是在店里转了转,问你在哪,我说今日你不在店里,他便走了。”

      “阿恕师傅,你可认得这滕王?之前的厚赏,今日又来店里,你觉得是何缘由?”曦微从始至终都觉得阿恕师傅是认得这个滕王的,倒不如把话说开了,问个明白。

      “竹心岛、禄平镇皆是滕王府的私产,我的铺子开在这儿,认识滕王也不出奇啊。”阿恕的回答是没有纰漏的,但明显带着些许情绪。难道是同李修珌之前发生过龃龉?还是对滕王自己找到店内寻自己而不高兴?曦微觉得还是不要继续这个话题了,以阿恕师傅的性格和对滕王的态度估也问不出什么。不一会儿,竹舀儿蹦跳着买回了鱼鲊,店里四人一如既往地过餐、卖货再没提白天发生的事情。

      ?

      夜晚很快降临了,阿恕同竹舀儿也回自己小院儿。曦微与阿瑞对坐,复盘了一下白天的事情,要为以后做打算。

      “你觉得事情会变的很复杂么?”阿瑞斟了杯茶给曦微。

      “他是权贵,在这禄平镇想怎样就怎样。我真正担心的是会为这店和阿恕、竹舀儿带来不利的后果。他们是坐地户,铺子又是赖以维生的产业。”曦微端过茶喝了一口,心思有些沉重地说:“只希望别发生什么事情连累到他们。”

      “那你呢,若说连累到别人,你自己怎么办?今日说见到那柳正媚了,她没对你如何吧。”阿瑞说着眉头扭成一个问号。

      曦微看着她,内心很是温暖。自小只有爷爷奶奶的抚养照顾,如今也有姐姐了。其实她明白阿瑞对阿恕师傅的情愫,她真心期盼着这两个人能有情人终成眷属,快活地过日子!只是她们对阿恕师傅知之甚少。好人是没错,但是总觉得这个人身上有着某些解释不清的神秘感。

      “我明日想找蒙淇淇一下,之前她说过滕王的亲信是通过她找到的我。那我也通过她找亲信捎口信给滕王。”曦微放下了茶碗,对阿瑞说了她的想法。

      “找滕王?做什么?”阿瑞睁大了眼睛,这不是能躲就躲的事么,怎么还自己找上门去?

      “我素来做事都是光明正大的,又没做错什么。他都亲自寻到店里了,躲也躲不开,倒不如我直接找他问个清楚。那个柳正媚看他看的紧,我觉得找那个亲信更方便。对了,你别问阿恕师傅关于滕王的事,我的直觉很准,他们应该有些瓜葛。“

      阿瑞点头称是说:“今日那个李修珌来店里的时候与阿恕师傅面对面站着,我怎么觉得他们长得很像呢?”

      “是么,这我倒没注意。上次在花圃子里也只看了一眼,没多做停留。”曦微听这话倒是起了几分兴趣。

      “真的决定去找滕王了?”

      “是的。”

      ?

      鱼羡君一早便等在猗猗阁外。此时楚曦微收拾利索,跟阿瑞交代完毕,便同鱼掌使一同前往滕王府。上一次来走的角门直接到达后王府的厨房。这一次,跟随鱼羡君带领,从后门入到至一座假山。这假山内里修造了一间冰室,前后贯通凿穿了假山,进入其中身上顿感凉爽。穿过冰室一路来到了一处民宅一样的小院落。鱼羡君在院门口同里面侍候的人说明,二人便进入了小院。

      此时,滕王李修珌一身便装正坐在小院里的凉亭里与自己对弈,鱼掌使把人送到便吩咐旁边的人一起退下。滕王见到曦微,示意她入亭里与他说话。

      “今日民女到访,一是拜谢王爷前几日的厚赏,二是想问明王爷为何事到店内寻访民女。”曦微无丝毫遮掩,说话也是有理有据、干脆利落。

      滕王李修珌听她说完话,眯起眼睛打量了她一番说道:“还是那日的胭脂红色的衣裳更适合你。”

      这王爷没按自己套路出牌,让曦微摸不着头脑了。

      “请问姑娘芳名,本王将如何称呼?”滕王见面前的姑娘一直不出声,笑着问道。

      “二姐儿,这就是我的名字。”曦微给出了跟柳正媚一样的答案。

      “这不是名字啊,本王称呼你为胭脂,好么?”李修珌直接给起了个名,曦微听这话心中十分地不以为然,只因身为皇亲国戚就能直接给人安个名儿么?从心底里特别排斥这种人和事。曦微耐着性子再一次开口说道:“一介草民不敢费王爷尊口起名,若王爷找民女无事,那便告退了。”

      “你的脾气还真大啊,若是本王找你有事呢?”李修珌没有丝毫气恼,反而更加柔和地说。

      “那便请王爷给出示项。”

      “本王希望你能同我下完这盘棋。”

      下棋不是什么勉为其难的要求。曦微没有太多迟疑,顺势入席,坐在滕王的对面,展眼看这棋局。沉香木棋盘泛着幽光,二百一十七枚玛瑙棋子正咬成阴阳双鱼之形,棋盘上的子已经下了大半,是以一个残局为起点。曦微下棋有些功夫。这是围棋,她下象棋更顺手些,不过没关系,捉棋在手,二人开始了对弈。曦微尖、飞、镇、断、不断进攻,李修珌也是下棋好手,靠、点三三、打入、拆二、倒扑运用也十分娴熟。这才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二人杀将起来,全情投入,完全没有留意这小院一侧的月亮门那儿站定一个人。

      一幅残局竟然消耗了一个多时辰。最后曦微看出来了,自己是赢不了了,不过也不能怪她,这残局本就是李修珌自己设的,要是从头开始下也未必会输。

      “王爷棋艺精妙绝伦,民女认输。”曦微想早点脱身了,怕再这么耽搁下去,家里的阿瑞会担心。

      “胭脂,那下次我们再对一局,可否?”李修珌竟然问出这样一句。

      曦微有点想笑,堂堂一个王爷,竟然惨兮兮地问一个民间女子陪下棋。

      “王爷明鉴,我不叫胭脂,况且店里活计甚多,我一个女子也不方便出入王府。今日已经谢过恩了,还烦请王爷以后莫要再找民女。”说完这些话没有给滕王反应的机会,曦微直接按原路返回。走出小院外,见那位鱼掌使依然在外侍候,同他说滕王已经同意她离开,请他带她出府。鱼羡君自然不敢多问什么,只是觉得如此气势凌厉的女子还是第一次见,或许正因如此才吸引到滕王吧。

      曦微断然的离开让滕王很失落,但好像也确定了某些想法,自己施施然地从这小院儿回了寝殿,而月亮门那儿站了半日的那位也回了自己的住处,又是烈火灼心的一晚。

      ?

      过了这半日,留在店里的阿瑞如坐针毡,天都擦黑了,要过晚膳了,人还没回来,竹舀儿在集市上买的饽飥她也没心思吃,一直望着店外直到看见曦微的身影,立刻迎了上去。

      “可回来了,我快急死了,还以为被扣那儿了呢。”阿瑞眼里泪光闪闪。

      “我没事,有东西吃么,饿了半日了。”对付滕王和下棋消耗了全部的体力,肚子早就咕咕叫了。

      阿瑞直接把自己那碗饽飥推在她面前,饿了凉着吃都香甜。曦微三下五除二干掉了一碗紧接着又喝了一碗茶。

      “快说说经过啊!没为难你吧。”阿瑞见状又给续上了一碗。

      “找我下了半日的棋,说下次还找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这次没下过他,我直接认输走了。哦,对了,那个人型502柳正媚也出现了,一直潜伏在旁边月亮门偷看我同滕王下棋。”其实从进滕王府开始曦微就留意着,怎么不见柳正媚,是她没得到风声还是今日不在府上?结果正在二人对弈中被她发现人已经来了。

      “这天天跟地下党似的,她图什么啊!”阿瑞都快笑喷了,人形502也太贴切了吧。之前淇淇就说过,这位表小姐要什么有什么咋就活得这么没自我啊。

      “估计她最大的希望就是能直接长在滕王身上,弄个连体人才好。不过,我觉得以后这个滕王还会找我的。今天还给我起了个名,真要命!”曦微无奈地说道。

      “哦,什么名儿啊?”阿瑞已经准备开始笑了。

      “胭脂。”

      “哈哈哈哈........”

      ?

      滕王府内最豪华尊贵的便是檀霭阁。整座院落裹在千年银杏的华盖里,屋顶覆青黑色筒瓦,朱漆的梁柱,彩绘卷草、飞仙的斗拱,无一不彰显屋主人的尊贵。此处是先滕王王妃柳氏的居所。已是掌灯时分,柳太妃正卧在自己寝殿的螺钿象牙榻上,合着双目,手里蹿着九转金丝楠木的佛珠,嘴里不知正念着哪一部经。此时,隔着十二叠紫檀屏风有女史来报:“太妃,表小姐来了。”

      太妃停止了手中蹿着的佛珠,示意让进来。柳正媚入到内殿,向卧在榻上的姑母深施一礼。

      “姑母,您找我?”

      “这几日我的寿诞,府上来往宾客不少,你也费心操持了。”太妃没有睁开眼,面容犹如一潭死水,对自己侄女给出的套话实在过于浮皮潦草 。

      “姑母谬赞了,正媚能尽绵薄之力为姑母的寿诞做一点儿……”

      “近几日府上可来过什么生人么?”太妃直接打断了柳正媚的漂亮话。

      这位表小姐停顿了一下,说道:“滕王邀请之前为姑母寿诞献食糕点的做厨人来府上下棋,为她赐名,胭脂。”一句话把先前发生的一切都囊括进来,没有一个字是多余的。

      “哦,做的胭脂?”太妃来了精神,滕王竟然如此待一个做厨的女子。“好啊,平日让你多看顾滕王,如今连个做厨的都能越过你的次序去了。”这太妃神色戏谑地对自己这个侄女说道。柳正媚没有接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被姑母控制,被滕王看不上,早就成为这滕王府的笑柄了。

      “你去做一件事,找到那作厨女,同她说我爱吃她献食的糕点,让她明日过府我要亲自赏赐她。”太妃挥了挥手让柳正媚出去。

      ?

      猗猗阁的大门已经关好上了闩,洗漱完毕的两姐妹正要上床安寝,忽听店门外三声敲门声响起,声音很轻柔。这么晚了什么人找上门来,曦微同阿瑞一起出来查看问道:“什么人?”

      “柳正媚。”外面的人答道。曦微同阿瑞对视了一眼,不明白这位王府的表姑娘深夜至此为了何事。

      姐妹二人将柳姑娘让进小院,摆好桌椅请她坐了。柳正媚环顾这个小院落,其实就是猗猗阁的后店,姐妹二个依然住在那间小屋里。

      “柳姑娘入夜过来想必是有重要的事情吧!”虽然叫她人型502,但是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曦微沏上一壶麦冬茶,“这是健脾胃的,姑娘喝一些吧,这样夜晚也能更好安眠。”

      “你怎么知道……”柳正媚差一点把她夜晚心火烧睡不着觉的事情给说出来。“我是来替姑母传话的。姑母说寿诞时吃了你献食的糕点很是受用,要你明日过府当面对你赏赐。”柳姑娘收住不该说的,说了该说的。

      “先前滕王已经重赏了,我也谢过恩了,怎的还要赏赐。”

      “先前是滕王的赏赐,这次是姑母的赏赐。”柳姑娘重点指出。

      此时,曦微定定地看着面前的这位出自河东柳氏,从魏晋以来延续数百年的顶级士族的嫡长女。

      “柳姑娘觉得太妃找我只是想赏赐么?我若真觐见太妃,怕不会出什么乱子吧。前几日王爷邀请我去下棋,莫不是柳姑娘见着了去跟太妃说了些什么吧。”

      如此直接了当、开门见山的说辞倒让柳正媚突然间不知如何回答。

      “你是觉得我如此紧跟着滕王很荒谬无耻吧。”柳正媚说出这话的时候连发出的声音都透着卑微。

      “柳姑娘,你我都是女子,有些话想直说。在花圃,在集市,在小院月亮门我们都见过,只要有滕王出现的地方就会有你,我不明白,若是如此在意这个男人,直接告诉他让他娶你便是。若他不愿,以你的资质另觅如意郎君也不是难事,何必在这一棵树吊死?”

      “一棵树上吊死”是一句很现代的话了,但就是这样的一句话让柳正媚眼圈一红,登时滚下泪来。曦微和阿瑞都惊着了,谁成想一句话能戳中人的泪点。

      “你觉得我是在一棵树上吊死么?是啊,我现在就是吊死在滕王这棵树上了。每天费尽心力地打听、逢迎又有什么用?没用的,在他们那些人眼里我就是个无用的人,我……我也只是个女儿家,你说的另觅良人,我到哪里去觅,我不能离开滕王府,我……呜呜……”柳姑娘说着竟伏在案上失声痛哭了起来。

      曦微同阿瑞眼见着她痛哭。感觉此时的她卸下千斤重量,只有彻底地痛哭一场方能将内里的哀怨一齐释放出来。哭了好一会才渐渐止住,阿瑞递上一方帕子,上面被阿瑞绣上清雅的栀子花。柳姑娘接过来擦了眼泪,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曦微见此情状觉得这位柳姑娘并不像外界传言的那般严酷、不近人情,反倒是这哭却是发自于肺腑。见她止住了哭声说道:“这里只有我们姐妹二人,不妨同我们说说。”

      柳正媚擦了擦眼泪,开始讲述起自己的故事。

      “我的父亲名唤柳菁字巨鲸,是当今圣上的第一任皇后王皇后的舅父,柳奭的族亲。柳奭曾担任中书令,是当时朝堂上的重要官员。后因支持王皇后,在武氏崛起后被贬,最终被杀。只因开罪了武后,柳氏自此在朝堂上便是一蹶不振。要说依靠科举走仕途也可,只是如今柳家的男丁都纨绔成风、不思进取,一个能读书科举的都没有,若是想维系与权贵的联系只能走联姻这一条路。先滕王的王妃,也就是我姑母,她命好,趁着家族还鼎盛的时候可以与皇室联姻。所以她与我父亲合计这一辈的滕王妃也定要出自柳家。这样一来滕王妃也是当今圣天子的婶婶一辈的,再要怎样武后也不敢对长辈动手,这就保全了柳氏一门的命数了。我是父母唯一女儿,这个任务自然落在我身上。自十岁便被姑母接进滕王府,学习礼仪规范、女则女工,为的就是续上滕王妃的位置。我没有怨言,自小我便知道士族的儿女日后都会走这条路,这也是能报答父母养育之恩的唯一途径。只是自从发生了章胡建琼的女儿坠马和段府柳夫人侍女发疯事件后,滕王对姑母和我态度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从之前的亲近变成了防备。姑母说是因我行为有失不得滕王欢心,让我小心揣摩滕王的心思更要投其所好。后来又说滕王心里说不定有了别人,让我看紧他别被外人抢了先。我一个女子,整日看着男人,我心里苦啊!这偌大个滕王府只拿我当个笑话儿,有的时候我真的不想活了。我写信给父亲希望他打消联姻的念头,要不就换个人来。可是父亲说我不为家族着想,而且十年时光都已经付出去了,我这个样子要是回了柳家也会被人当成笑柄的。无论在哪儿,都只会被人当成笑柄,呜呜呜呜……”说完这一段话,柳正媚又伏在案上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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