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腔北调

　　下午陈千福正忙着的时候收到了陈万康的信息。
　　-弟，我要下车了啊，要不要来接我【勾引】

　　陈千福把手机一扣，装看不见。

　　“万康哥是不是快到了？”王慧婷走到他旁边问，“要不要准备点饭菜晚上一起吃？”

　　“你还真把他当个人了？”陈千福不以为意，“他回来自己煮点泡面得了，饿不死就行。”

　　“那你去接他吗？”王慧婷问。

　　“不接。”陈千福说得斩钉截铁，可说完这话又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叹了口气，“……接吧。”

　　看着到时间了，就收拾收拾去了车站，到那之后给陈万康发了条信息。
　　-几点下车？

　　陈万康那边马上回复。
　　-弟，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
　　-还有5分钟。

　　-行。

　　-晚上吃啥呀？

　　陈千福扣上手机，又装没看见。

　　一分钟之后，一个电话直接打过来了。
　　陈千福以为是陈万康，拿起手机的时候还没好气，结果一看却不是他，是王慧婷。

　　“喂，慧婷。”陈千福说。

　　“我去买点食材啊？”王慧婷说，“姥姥说晚上咱们在车库那吃顿火锅，把家伟哥和华哥也叫上，你们都要吃什么？”
　　车库是陈千福他们现在住的地方自带的，那家房东说那车库可以给他们用，但他们没有车，所以就偶尔大家伙一起在那吃个饭，储存点闲杂物品。

　　“我们随便，你看着买吧。”陈千福说。

　　“那行，你接着万康哥了吗？”王慧婷问。

　　“没呢。”陈千福说。

　　电话挂断。
　　又在出站口等了几分钟，终于看见一个熟悉，但更多的是陌生的身影。
　　好多年都不见了。

　　这人还弄了一头卷发，有点长，在脑后扎了个揪，拎个行李箱，穿了一身时髦的衣服。
　　陈千福心想，这混了几年理发师就是不一样啊。

　　“看呆了吧？”陈万康走到他身前，笑得贱兮兮的，“哥帅不帅？”

　　陈千福无语地别开眼：“帅你个大头鬼啊，说好的五分钟下车，都就多久了？”

　　“那火车晚点了能赖我吗？”陈万康说着，一支胳膊就搭到了陈千福肩膀上，“而且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趟车人还特别多，我着急见我弟啊，使劲儿往前挤也挤不动，发型差点都被他们整乱了。”

　　陈千福动了下嘴角，不想跟他扯皮。

　　打了辆出租车，陈千福本来想直接去副驾坐着的，结果陈万康就是搂着他不松手，硬是给他拽到了后座挨着他。
　　坐上之后，他还是不撒手，陈千福挣了一下，也不好使。

　　“你要干什么？”陈千福看着他问。

　　“想我了没？”陈万康面不改色地问。

　　“嘘！”陈千福眼神躲闪，瞄了眼前面的司机，再次挣了一下，咬牙切齿地小声说，“你能不能别这么肉麻？”

　　“这哪肉麻了？”陈万康问，“我都想你了，你——”

　　“停停停停停。”陈千福赶紧捂上耳朵，“你闭嘴吧，别说话了，咱俩现在玩一二三木头人，谁先说话谁给谁一百块钱。”

　　陈万康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先是愣了一下，一二三木头人，那是他们小时候会玩的一个游戏。
　　回忆翻涌，那时候陈千福还住在他家，还没有离家出走，不过当时的他们是这么说的：我们玩一二三木头人，谁先动谁是小狗。
　　谁是小狗这种话放到现在似乎显得有些太幼稚了，可今非昔比，这样的童言无忌是再也不可能出现的了。

　　陈万康果然不说话了，两人一直沉默到家，也都没再有一句交流。

　　＊

　　在何立远家呆着的这好几天，许良朝过得也挺滋润的，但心理却始终憋着一口气。
　　他妈妈杨舒真其实每天都会给他发信息，知道他现在在他何叔家住呢，就也放心了，但还是总想着在他爷俩之间缓和一下关系，但许良朝根本不领情。

　　这天，许良朝刚起床就接着一个电话，他有点诧异，是他爸许小磊打过来的。
　　他犹豫片刻，接了起来：“喂？爸。”

　　“儿子，”许小磊清了清嗓子说，“你啥时候回家啊？”

　　许良朝本来就不是个记仇的人，其实这个时候，他爸都主动打电话了，就算不道歉他也已经原谅大半了，但死孩子嘴硬，非要装那么一下：“不一定呢，怎么了？”

　　“你妈没跟你说吗？爸都知道错了，这还不行吗？”许小磊好声好气地说，“这几天爸也反思了，确实那天说话有点重了，伤你的心了，以后爸再也不干涉你喜欢……男的还是女的了，行不行？”

　　“啊。”都这么说了，再不原谅倒显得许良朝小心眼了，“嗯……那行吧。”

　　“原谅爸爸了，行不行？”许小磊再次确认。

　　这些天积累的那点小情绪瞬间烟消云散了，其实许良朝这些天自己也反思了，许小磊一直都是个理解他包容他的父亲，冷不丁反对了他的性取向，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他的反应也确实有点过激了。
　　但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了，之前的什么都不重要了，他笑了一下说：“肯定行了，咱爷俩还说啥了。”

　　许小磊也笑了，语气也轻松了：“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啊？”
　　又听到了他妈在旁边的声音：“你爸要给你做好吃的，他都想你了。”

　　许良朝在这边也笑了，想了想说：“嗯……那就明天回吧。”

　　“那爸到时候去接你啊。”许小磊说，“这几天麻烦你何叔了。”

　　“我什么事都没有，能麻烦到哪去？”许良朝说。

　　“好好好。”许小磊说，“然后再没几天你就好过生日了，到时候你找几个朋友一起出去聚个餐，爸请客啊。”

　　“我妈一个月就给你800块钱生活费，你上哪请客去。”许良朝直接无情揭穿。

　　“嘘！嘘！”许小磊赶紧阻止他，压低声音说，“咱有私房钱啊，此事不可外扬，别说了。”

　　许良朝笑了：“行。”

　　＊

　　说是请客聚个餐，许良朝他们也不会去什么高档餐厅，这个年纪的男孩最喜欢玩闹，喜欢去那种热闹点的、轻松点的地方，比如市井火锅店。
　　许良朝的朋友也没有太多，过生日就叫了三个人，有常旭远一个，剩下两个都是他妈同事家孩子，从小就认识的发小，其中一个叫方昊，跟他们都是高中同班同学。

　　那三个人合计着一起给他定了块大蛋糕，还让人服务员拿推车推上来的，引人侧目，许良朝看得直尴尬，让他们低调点也不听。

　　火锅上来之后，常旭远坐他旁边拍了拍他的背，笑着说：“兄弟，生日快乐。”
　　许良朝刚想说“谢谢”，就看见这三个人一起笑了，笑得他直懵：“笑什么？”

　　“你过生日我们太开心了，能不笑吗？”方昊还在那笑。

　　许良朝敢肯定这一定不是什么好笑，不知道那帮损货又在憋什么坏心眼，但懒得搭理他们，也没当回事，站起来说：“我去调个料啊。”
　　出去走到调料台，弯腰拿个小碟，再一抬头时，就看见了个眼熟的人。

　　“陈千福？”许良朝试探着叫了一声。

　　陈千福其实刚才调料的时候就看见他了，但没想打招呼，就装没看见，但这会儿听着他叫自己，就不得不面对了，他转过头，扯了扯嘴角：“哈喽。”

　　“你也来这吃火锅啊？”许良朝有点惊喜，觉得挺巧的，但却问了句废话。

　　陈千福没什么话说，只能说：“是啊，挺巧。”

　　许良朝想起个什么事，忽然笑了，问：“你那蟑螂养多大了？”

　　“什么蟑螂？”这都多少天的事了，陈千福还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便顺着他话说，“哦，挺大的了，那瓶都装不下了。”
　　然后用手比划了一下，一本正经地说，“有这么大。”

　　许良朝看着他笑了：“那你跟谁一起来的啊？”
　　说完他才觉得，这话问得是不是有点唐突了？他们好像也没那么熟。

　　“跟我哥。”陈千福指了一下，“在那边。”

　　还有哥哥呢？
　　许良朝有些没想到，往他指的方向一看，看到了一个年纪比他们都大的男人，又发现陈千福坐的那个位置就在他们包厢的外面。

　　“我就在你们旁边那个包间。”许良朝说。

　　陈千福也往那边看了一眼：“哦，那挺近的。”

　　许良朝感觉这场对话到这就可以结束了，再说下去就真的有点尴尬了，主动结束了话题：“那我先回去了啊。”

　　许良朝刚要转身，就被陈千福叫住了，他回过头：“怎么了？”

　　“你今天过生日啊？”陈千福问。

　　许良朝有些诧异：“是啊，你怎么知道？”

　　陈千福的表情开始变得有些微妙，指了指他，迟疑地说：“你身后……”

　　“我身后？”许良朝先是疑惑，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他心道不妙，赶紧用手摸了摸自己后背，就摸到了一大块的贴纸，差不多比他的背能窄一点。

　　“我靠……”他低声骂道，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干的了，怪不得那帮活爹在那笑得那么开心，早该知道没好事的。
　　刚才出包间就总感觉有人盯着他看，本以为是自己今天打扮得太帅了才回头率那么高的……

　　许良朝急着要撕下来，但毕竟眼睛和手都长前面了，弄了半天也没弄下来，陈千福就这么看着他的表情变得越来越尴尬，脸都要憋红了，实在没忍心，问道：“要不我帮你吧？”

　　“没事没事不用。”奈何这小伙子太要面了，非得强撑着。

　　陈千福没管他，走到他身后帮他撕了一角，又带着他的手摸到那一角：“在这呢。”

　　许良朝早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这会儿是更尴尬了，摸着那一角了，撕下来就顺利多了，他看都没看，主要是没眼看，直接给那一大张贴纸团了一团塞兜里了。
　　他摸了下鼻子，又清了清嗓子：“谢谢啊。”

　　陈千福看着他这样没忍住笑了：“那你生日快乐。”

　　“谢谢。”许良朝想赶紧逃离现场，“那我回去了啊。”

　　“行。”陈千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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