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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应
“或许你也正常……”
权少恒的脑海里只剩下陆时久冷漠不已的话。
他不正常?
他哪里不正常?
他就是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才会一步步让自己走到如今这副境地!
沉迷到一双眼睛里,陶醉在温馨的家庭中,他为陆时久补习,去挤在小房间的那一张单人床上,为了一副画心情低落,每天每夜,他都在做着世界上最愚蠢的事!!
陆时久他凭什么?他明明就是路边的野花可以随意蹂躏!却偏偏有着一副全天下最清高的样子!
权少恒好歹是个大少爷,天之骄子风光无限!可是到了陆时久面前,他变得像尘埃一样渺小,他疯狂心动,使尽浑身解数,没想到最终收获的竟然只是一个冷血之人的说教与怜悯!
他简直快要气疯了!
权少恒回到家,拉开酒柜,启开一瓶又一瓶的珍藏红酒,每瓶喝上几杯,却全都是苦涩的口感。
他非常不满意,一把摔了手上的红酒杯,玻璃杯砸在地上四分五裂,紧接着,权少恒又将酒柜上的酒全部抛弃,一齐挥到地上。
噼里啪啦——声音震耳欲聋,这偌大的房子终于热闹起来,红酒像是洒在瓷白地砖上的鲜血,缓缓流淌在酒柜附近。
此时,别墅的房间里忽然走出来一个人。
权少哲挽着袖子,他的校服外套脱了,里面的白衬衫解开了几颗扣子,衣领大开,看上去来了很久,很放松,又赶上了好戏。
“哥,什么事这么不开心啊?”权少哲看着满地的红酒,刚靠过去想替权少恒收拾,就被狠狠推开。
“滚!谁让你进来的?”
权少哲好像一点都不怕权少恒生气的样子,被骂了还很开心,他反而笑着回答道:“当然是爸了,他告诉了我家里所有房产的密码,所以我当然哪里都可以来咯。”
他擅自进到权少恒的家,躲在房间里,权少恒浑然不觉,借酒浇愁,喝醉后砸了所有的酒,一片狼藉的时候,他又款款出现,装起贴心弟弟。
“权少哲,我对你太客气了是不是?”权少恒不是不清楚权少哲的意图,权少哲的母亲疑心病很重,总是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就好像生怕他能掀起腥风血雨一般。
权少哲大多数时候接近权少恒也都是来自母亲的意愿,权少恒身边空无一人,他连一个照顾自己起居的保姆都不要,只有权少哲偶尔偷偷的擅闯,才可以窥得一点哥哥平时在家里不同的一面。
家终究是个放松身心的地方,权少恒就算再锋利,如今喝得太醉,在家中,还是卸下了防备。
权少哲忽然抓起了权少恒流血的手,便是怎么甩都不放开,“哥!我要不来谁照顾你?!你看你的手都受伤了……”
那是被玻璃碎片划破的,伤口很小,却淌出了一滴血,权少恒被酒麻痹了神经,都还没感觉到疼。
权少哲的语气却激动起来,很关心似的,可他洁白骨感的手指却是狠狠按进了权少恒的伤口里。
细小的口子被生生划开,权少哲仔细又恶毒地研磨那温热的伤口,一字一顿道:“哥哥,我是真的很关心你……”
权少恒蹙了蹙眉,他的伤口吃痛,权少哲就是个疯子!永远都在激发他的愤怒。
他一把将权少哲推开,却不想对方竟忽然撞在了酒柜上,顿时头破血流。
权少哲的脸瞬间惨白下来,头上温热的血穿过头发,流到脸颊,再顺着下颚滴到白衬衫上,像是在完成一副血色的画。
“哥哥,你也来关心一下我吧……”
明明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权少哲却笑起来,紧接着倒进那一片狼藉的红酒里,晕倒在血迹中……
*
充斥着消毒水的医院病房里,满是女人细小的抽噎声。
权少哲刚做完手术,还没苏醒过来,权昭就忍不住狠狠扇了权少恒一巴掌。
这一巴掌刺骨冰冷,打得权少恒半边脸都红肿起来,权昭已经快恨死了他,“我白白养着你!什么没满足你?你去跟同学鬼混,彻夜不归,当一个纨绔!现在竟然还把自己的弟弟害成这样!你想死是不是!?”
权昭终于有了丰富的感情,他极其愤怒,怨恨,身旁的梁霜月泣不成声,却拉着权昭不断提醒,“你小点声,这里是医院,少哲他才刚做完手术,不要吵醒了他……”
好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权少恒这个破坏者忽然冷笑起来,“养我?你好无私好伟大啊!是他擅闯进我家,明明就算是死了也活该!你不要以为我亏欠你们什么,如果不是我母亲的家室,我还有靠山,你会养我一天吗?”
“大逆不道的东西!我可是你爸!”权昭忍无可忍,又要动手,这次却被权少恒一把拦住,狠狠甩开!
“十月怀胎的人又不是你,你装什么血浓于水、含辛茹苦?要是让我妈知道你竟然敢打我,她一定会拉你下地狱!”
病房内一直吵个不停,权少哲没一会儿就醒了过来,他一醒,刚刚还吵闹的病房顿时安静,梁霜月立即擦了擦眼泪,握上了权少哲冰凉的手。
权少哲刚睁开眼,还不适应病房明媚的阳光,他忽然间流下眼泪,猛地抱住了梁霜月。
“妈妈……我好害怕……”他的语气变得呆呆的,就像是个小孩子,一点都没有之前的聪明伶俐,风度翩翩了。
“少哲,你别吓妈妈啊。”梁霜月害怕起来,她心疼地替权少哲擦了擦眼泪,权昭就立即叫医生过来再做检查。
权少哲变傻了,只爱哭,又躲在妈妈身后,连医生都已经无济于事,什么检查都做了,什么药也都吃了,可他就是不会好。
权少恒总觉得权少哲是装的,可自那之后他被权昭禁足,不止不能接触权少哲,不能上学,连家门都不许出。
权昭把保镖都派到了权少恒身边,只为监视他这个罪犯,权少恒在家里打听到,梁霜月到处求医去治权少哲的病,数月过去,权昭跟母子两人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了。
等他被权昭允许走出家里的大门时,他忽然发现这世界的一切都变了,梁霜月和权少哲不知为何像人间蒸发,连权昭都不再提。
而他,顺利地回到了之前的地位,权昭有意让他继承公司,开始锻炼他审阅合同,出门应酬,去见各种合作方。
他把弟弟推傻了,自己竟然还赢了。
真有趣,这世上的每个人都会遭报应吗?
梁霜月用尽心机来到权家,提心吊胆地防备着他,监视着他,精心培养着自己的儿子跟他争家产,每天阳奉阴违,虚伪不堪,一不留神却功亏一篑。
儿子傻了,再也听不懂权昭的摆布,她们没用了,权昭就连看都不会再看一眼。
什么恩爱夫妻?温馨家庭?权昭要是真在乎这个就不会有梁霜月什么事,权昭的理想在商界,他是冷血动物,追求的只是钱和权。
可没多久,权昭的报应竟然也来了。
权少恒刚被从家里放出来没多久,权昭放在他身边监视他的保镖都还没来得及撤走,他就忽然接到了梁霜月的电话。
“少恒,你父亲他……死了……”梁霜月在电话里的声音颤抖又脆弱,像个轻飘飘的女鬼,仿佛透过手机渗出了寒意,刺痛了权少恒的心脏。
他当然不信,俗话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他总觉得自己的父亲是一定可以长命百岁的,可赶到殡仪馆时,尸体已经盖上了白布。
他亲自掀开,看到权昭冰冷冷地躺在那里,腹部全都是鲜红的血,再也不会睁开眼,再也不能指责咒骂任何人,他才忽然意识到这个人是真的死了。
警察一直在访问调查,权少恒对一切都浑然不知,只有梁霜月一直哭着在和警察交涉。
权少哲也傻了,他离不开人,警察又把妈妈叫走,他只能躲在权少恒的身后,紧张地揪住哥哥的衣角来寻求温暖。
这些事太乱了,乱得权少恒也想去当一个傻子,他的父亲被人杀了,一把刀直戳腹部,在车上失血过多而死。
警察详细地说明案件,从留有指纹的刀上很轻易地推断出了凶手,竟然就是权昭身边的司机陆涯。
陆涯在杀完人后就跳了河,两个死人把一切的真相与遗言都带走了。
一朝之间,天翻地覆。
权昭死的太突然,他留下了一堆烂摊子需要权少恒处理,连梁霜月都跟着憔悴了很多。
她帮忙和权少恒办了葬礼,一切亲力亲为,甚至哭着跟权少恒道歉,说自己就是太没安全感才总是暗地里跟他作对,她说她以后会改,然后没多久就跟权少恒竞争,成了集团的总经理。
梁霜月嫁给权昭时就已经入职过公司当总经理了,如今算重操旧业,她在公司里早就有了人脉和股份,权昭又没有留遗言,自然没什么人会自讨苦吃支持权少恒。
权少恒早就累了,自从父亲的葬礼结束后,他只觉得自己越来越扭曲,有时悲伤有时痛快,他明明恨权昭,恨权昭害死了他母亲,还对他不闻不问。
可为什么再恨一个人,死了却也只能想起他的好?
他想起父亲小的时候抱过他,也有一次带他出去玩,想起最近父亲又终于开始注意他,甚至认可他的能力。
偏偏这一切又像海市蜃楼般虚幻,权少恒只能被迫接受着所有的发展、所有的感情、利益、仇恨、他被各种情绪装满,已经彻底疯了。
冥思苦想后,权少恒终于想到了一个可以容纳他全部情绪地方,那里有一个可以接受他所有报复,还不能反抗的人。
临近高考,盛夏的傍晚,风带着丝丝凉意,权少恒踏上旧住宅楼梯的台阶,尽管没下雨,楼道里也还是会有阴凉潮湿的味道。
他敲响了熟悉的门,不久后,门被曲千曼缓缓推开了。
那一瞬间,曲千曼六神无主,依靠在门上,她不仅再也没有笑容,这数月间,竟已瘦弱憔悴的吓人,楼道里惨白的灯光将凹陷的脸颊照得很清晰。
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眶里无声滑下泪水。
权少恒看她的样子,忽然无奈地笑了一声,“有什么可哭的?我都还没哭呢。”
紧接着,房间里的陆时久听到响动走出来,他看到权少恒的瞬间,震惊过后,慌乱地将母亲护到身后。
许久不见,却仿佛像隔了一辈子那么远,权少恒的心跳被牵扯的像停止了,他看着陆时久,看着一个憔悴、清瘦的陆时久。
他却极其恨面前这个清高孤傲又说教了他的人,他的感情被陆时久狠狠拒绝忽视,等他还来不及接受时,父亲的死亡又补上了重重一击。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敢杀人,却怕被报复?”
权少恒面无表情的问道,楼道里的灯忽然灭了,他顿时融进黑暗里,像从地狱来的厉鬼。
陆时久终于肯开口了,他冷静地走上前,步入黑暗中,扯住了权少恒的手腕,“我们出去说。”
此刻曲千曼单薄的身影依靠在门上,无声的哭泣,她像一个融化了的影子。
权少恒转身跟着陆时久离开,楼道里的声控灯因脚步声而亮起,一层接着一层……
夜半,旧城区僻静无比,像是融入了黑夜中的空旷草原,荒无人烟。
远离了曲千曼,权少恒的报复好像更自在了一些,脚步下着楼梯,他就幽幽开口,像是老同学的叙旧,“我记得你画好像画的不错,从今天开始就不要画了吧?”
陆时久走在前面,只留下一个单薄的背影,他没有犹豫,只说了声:“好。”
“艺术大学也别考了。”
“嗯。”
走在楼梯的这一路上,权少恒说什么陆时久都淡淡地答应,从学业到未来,再到家庭,权少恒绞尽脑汁摧毁着陆时久本就没有什么的一切。
他们越走越向下,脚步不一致,两个人的距离就越来越远。
直至走到一楼,权少恒来到了陆时久的面前,他想到了更好的惩罚,直接冷声命令道:“跪下。”
他原以为这样的折煞尊严,可以激起陆时久高傲的情绪,哪怕是拒绝,流泪,起码代表面前的人痛苦。
可是他面前的人跪下了。
没有丝毫的反抗,月色下,低垂下去的头颅说明着妥协,陆时久的表情甚至都如一潭死水,没有丝毫波动。
权少恒再也感受不到痛快了,就像之前的陆时久已经死了一样,那个清冷孤傲,却有着一双折射着世间最多情感的琥珀眼睛,他为之魂牵梦萦,迷恋至深的感情全部都随着陆时久一起死了。
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可是该死的人不该死的人都死光了,他的怨恨,还能怎么消解?
权少恒终于知道,原来他自己也遭了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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