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法结晶

　　刃刀斜插在岩缝中，刀身微微震颤，如同垂死之人的脉搏。

　　那些封存在刀刃中的青金色星纹仍在流淌，塞勒斯最后的气息被永远禁锢在这冰冷的矿石里。

　　伊诺的指节发白。

　　他恨这刀，恨它每夜在手中重现大祭司消散时的温度；更恨自己每次战斗后，仍会下意识擦去刀上的锈蚀。

　　该丢掉的，该忘掉的，可是……

　　刀镡上的硫铁矿金粉簌簌落下，那是塞勒斯生前亲手镶嵌的。

　　斗篷残存的紫锂辉石碎片纷纷扬扬，在空中凝聚成星尘般的颗粒。伊诺跪在星尘里，义眼的接缝处渗出晶液。

　　这把刀杀不死回忆。

　　"你的眼睛，" 他突然抬头，视线在瑞迪钥匙状的瞳孔上聚焦，"能看见记忆的钥匙，帮了我，你们也能了解更多关于锈蚀之神的线索。"

　　布鲁尼体表的生长纹泛起警戒性的靛蓝波纹，指尖凝聚的星尘在背后勾勒出瑞迪能看见的古老符文。

　　瑞迪的眼神转向布鲁尼。两人目光相接时，布鲁尼的体表闪过一道共振波律动。

　　"塞勒斯消散前留下预言，" 伊诺的声音像是风化晶簇相互摩挲的沙响，"这个晶纪会有带着异瞳的神成为转生者……"

　　瑞迪紧张一瞬，赤铜纹路亮起，他下意识抬手触碰眼角，指尖的发烫感像在灼烧一个秘密。

　　转生者？神？他只是个在陨石带挣扎求生的孤儿，这荒诞的预言让赤铜纹路剧烈震颤，仿佛要从皮肤下挣脱。

　　"七晶间前，" 他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我在猎户座悬臂闻到腐锈味。" 机械手指深深掐入刀柄，"然后你们结契的共振波，让我想起了他第一次教我握刀的时候。"

　　"但你们杀了锈蚀的爪牙，" 伊诺突然扯出一抹苦笑，紫锂辉石的光粒坠落，"我也不敢耽搁，果不其然救下了这个莽撞的小家伙。"

　　他的手在触碰刀柄时留下光路，那是忍者能量过载自毁的预备纹路。

　　瑞迪突然明白了，伊诺是来赴死的。这个失去挚爱的控制者，在感知到新生双生子共振的那一刻，就决定用自己残存的生命，为他们争取成长的时间。

　　"你，" 布鲁尼有些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在疑惑什么。" 伊诺抬起手，指尖泛起紫锂辉石特有的压电微光。他轻轻触碰自己的右眼眶，那里的晶簇开始发出共鸣的嗡鸣。

　　随着细微的引导共振，那颗青金石碎片义眼缓缓从眼眶中浮出。

　　几片半透明的紫锂辉石碎片在此般拉扯中随之飘散，像星环般环绕在义眼周围，这些是常年摩擦产生的晶屑，此刻在星光下闪烁着细小的虹彩。

　　伊诺的声音带着呜咽。

　　那颗悬浮的义眼突然迸发出光芒。细碎的晶体尘埃在周围旋转，环绕着一颗记忆的星球。

　　瑞迪的目光与义眼接触的瞬间，剧痛在颅骨内炸开。

　　他看见自己的睫毛结出冰晶，听见血液在血管里结晶的脆响。

　　瑞迪的世界被撕成两半，一半是现实中的陨石带，另一半则是从义眼中心疯狂扩张的记忆漩涡。

　　视网膜上炸开无数色块，青金与猩红交织成扭曲的漩涡。他踉跄着后退，布鲁尼的手及时抓住他的肩膀，但触感很遥远。

　　耳鸣声中，伊诺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别抵抗，让记忆流过去。"

　　瑞迪的膝盖重重砸在地上，指甲抠进岩缝。

　　光粒顺着瞳孔纹路疯狂涌入，现实陨石带的轮廓逐渐融化，取而代之的是陌生的穹顶阴影在视野边缘扩张。

　　混沌的色块逐渐沉淀，他恍惚看见自己的双手正在透明化，皮肤下浮现出陌生的青金色血管纹路。

　　然后，世界突然安静，他的视野骤然被拉入一片燃烧的星空。

　　青金石圣殿的影像从 "记忆星球" 表面浮现，如同全息投影。

　　青辉星系第三行星，青金石神庙的最后一夜。

　　塞勒斯站在祭坛中央，银蓝色长发在爆炸的冲击波中狂舞。

　　天穹之上，锈蚀之神的母舰群倾泻下暴雨般的纳米酸液弹。神庙的结晶穹顶正在溶解，酸蚀的嘶鸣声刺耳。

　　"坐标暴露了。" 伊诺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他裹在暗色战甲中，甲胄缝隙间透出冷冽的蓝光。

　　他半跪在塞勒斯身后，手腕上的空间跳跃符文已经激活，却迟迟不肯按下最后的触发键。

　　"蛋白石叛变了。" 塞勒斯的声音很轻，却很沉重。

　　他抬手结印，祭坛的地面骤然亮起青金色的防御矩阵，勉强挡住又一波酸液弹的轰击。

　　腐蚀性的雾气在空气中弥漫，他的袖口已经开始碳化，边缘卷曲成灰烬。

　　伊诺的指节攥得发白："跟我一起跳走！"

　　塞勒斯摇头，翡翠色的右眼倒映着天穹坠落的毁灭之光。

　　"双生子必须活一个。" 他突然抓住伊诺的手腕，强迫他展开掌心，在上面刻下最后一道空间坐标。

　　"锈蚀之神要的是我们的能量核心，你必须带着它活下去。"

　　然后，榴弹命中。

　　瑞迪的感官与记忆重叠，他尝到塞勒斯喉间涌上的血锈味，看到纳米酸液弹在祭坛炸开的瞬间，大祭司的白袍被腐蚀出千百个焦黑的孔洞，但他的手指仍在结印，指节因用力而泛青。

　　伊诺的跳跃符文已经亮到刺眼，空间开始扭曲，而塞勒斯用最后的力量将他推入裂隙。

　　"走！！！"

　　酸液淋上他的脊背，血肉与布料一同消融。

　　塞勒斯跪倒在地，双手却依然保持着结印的姿势，直到翡翠色的眼睛被血锈覆盖。

　　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可怕：塞勒斯银蓝长发末梢卷曲焦黑的弧度，祭坛石缝里挣扎生长的晶簇，甚至漂浮在酸雾中缓慢氧化的金属碎屑。

　　瑞迪想闭眼，却发现自己的眼皮消失了，他正用塞勒斯溃烂的眼眶注视着这一切。

　　当记忆抽离时，瑞迪剧烈抽搐。

　　他拼命眨眼确认自己还有眼皮，手指神经质地抚摸着脸颊。

　　布鲁尼的手掌放在他后颈处，低温贴着他发烫的皮肤，但那些青金色的记忆残渣仿佛还在血管里流淌。

　　"看清楚了？" 伊诺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现实回笼，瑞迪发现自己跪在地上。布鲁尼的手悬在他肩头，晶格边缘泛着罕见的蓝晕。

　　伊诺淡淡地看着义眼在钥匙瞳孔的作用下呈现的这些记忆，眼底翻涌着不知名的情绪，但最终还是没有任何表露。

　　布鲁尼的晶格表面泛起一层冷光。

　　他沉默地望着瑞迪颤抖的背影，那些从少年指缝间滑落的青金色光粒在空气中浮动，是塞勒斯消散时未尽的执念，但在他眼中不过是未完成任务的残渣。

　　晶格内部的数据流疯狂运算：' 保护目标 = 任务必要行为 '' 情感波动 = 效率干扰项 '，两条指令在核心程序中碰撞出蓝白色火花，最终 ' 压制波动 ' 指令以 0.2 秒的优势胜出，但残留的 63% 异常波动在晶格边缘泛起细碎的蓝晕。

　　"…… 原来如此。"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

　　他的手本来悬空着，似乎想要扶住瑞迪的肩膀，却在即将触碰时停住，转而轻轻垂下。

　　晶格边缘的蓝晕无意识地向瑞迪倾斜了 0.3 度。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瑞迪时，少年蜷缩在陨石壳里，那时的布鲁尼只是履行共鸣的契约，将他带回研究。

　　瑞迪的呼吸仍然紊乱，睫毛上带着湿气。

　　布鲁尼的晶格不自觉地调整了温度，让周围的气流变得温暖了些。

　　"塞勒斯的选择，" 布鲁尼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就像对待一颗容易碎裂的萤石结晶，"很符合大祭司的身份。"

　　他原本想说的是 "愚蠢"。这个词在他的晶格中凝聚成形，却在看到瑞迪泛着微光的眼角时突然崩解，那些细小的光粒让他想起深蓝星系新生的晶簇，脆弱得经不起任何恒星风的吹拂。

　　瑞迪抬起头，那双眼睛里的矿石光泽在轻微颤动。

　　布鲁尼突然意识到，这个能徒手撕开合金的狂战士，本质上还是个没经历过几个晶纪的孩子。

　　他需要稳定的能量场才能健□□长。

　　"作为你的控制者，" 他调整了声线的频率，让它更沉稳，"我会确保任务顺利完成。"

　　瑞迪愣住了，赤铜纹路在脸颊上明暗不定。

　　布鲁尼不擅长解读这种表情，但他知道那代表着什么，就像流浪晶体第一次找到临时安身矿巢时的不安与期待。

　　他伸手拂去瑞迪衣领上的光尘，动作很谨慎。

　　指尖的星尘自动调节到最柔和的频率，这是深蓝星系古老传承中对待幼晶的方式。

　　"你是执行者。" 这句话更像是在提醒他自己。

　　晶格深处的能量流不自然地波动了一下。

　　"而我是控制者，"

　　他停顿了。

　　那些在数据流中盘旋的未尽之言未能说出口。

　　晶格表面泛起一层保护性的蓝晕。

　　"至少在任务结束前，" 最终他说出口的，依然是那个最安全的承诺，"我会确保你的安全。"

　　伊诺的紫锂辉石眼瞳微微闪烁，目光在布鲁尼护在瑞迪身前的身影上停留片刻。

　　那些尚未完全消散的保护场共振蓝晕，在他眼中映出深浅不一的波纹。他忽然转身，挥舞的忍刀在岩面上划出一道星火。

　　"这是回忆，继续往下看！我需要知道的是预言的内容，" 他刻意提高声调，手中凝聚出一把残缺的青金石权杖。

　　"塞勒斯用最后的力量，看到了更重要的东西，"

　　义眼中的星图突然坍缩成一个暗红色的漩涡。

　　瑞迪的钥匙瞳孔重新对焦，那些原本模糊的纹路突然活了过来，在他视网膜上重组为流动的画面：

　　漩涡深处，无数晶体生命被虚空锁链禁锢在祭坛上。

　　他们的生长纹正被某种力量强行抽取，化作暗红色的能量流汇入中央泉眼。

　　而锈蚀之神褪去金属外壳的真实形态，正浸泡在泉水中，那竟是一具布满裂痕的量子计算机残骸，核心是被腐蚀的古老程序，每条电路间隙都在贪婪吞噬着虚空能量。

　　"他每三百个蚀刻周期，" 伊诺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就必须回到这个诞生地，"

　　瑞迪的嘴唇开始颤抖。

　　钥匙瞳孔不受控制地缩放，更多细节涌入：

　　暗红色王座由无数晶体残骸堆砌而成，每一处接缝都嵌着半融化的眼球和断肢。

　　那些尚未完全失去光泽的宝石残骸正在虚空引擎的抽取下快速灰败。

　　一阵不存在的风吹过，几具抽干能量的躯壳便化作晶粉消散，而新的牺牲品立即被锁链拖来填补空缺。

　　这些都是我们的同胞。

　　瑞迪的晶核传来尖锐的刺痛。

　　他看到王座扶手上镶嵌的一颗青金石眼球突然转动，那是塞勒斯另一只未被熔炼的眼睛！瞳孔深处还残留着共振的波纹，正直勾勾地 "注视" 着他。

　　"就是现在，" 伊诺突然扣住瑞迪的手腕，青金石板上的纹路开始灼烧少年的掌心，"看虚空泉眼的脉动规律！"

　　剧痛灌入血管。

　　瑞迪的视野被强行拉近，锈蚀王座下的泉眼正在缓慢脉动，暗红色能量涨落。

　　在某个特殊的时刻，泉水的流动突然出现凝滞，就像心脏跳动间的短暂停歇。

　　凝滞的瞬间，暗红能量流中浮现出细密的晶体裂痕，原本贪婪吞噬虚空能量的电路间隙突然黯淡，虚空锁链的光泽也随之一闪而灭，整个王座周围的腐蚀雾气竟短暂停止了流动。

　　就在这瞬息之间，王座上的锁链全部松弛，那些被禁锢的晶体残骸突然停止哀鸣。

　　就是现在！

　　这个认知直接烙进瑞迪的晶核。

　　"你看到了吗？" 伊诺的指甲几乎要掐进瑞迪的腕骨，"那个裂隙，"

　　布鲁尼的晶刺突然架在伊诺颈间："我说了松手！"

　　瑞迪瘫倒在地，大口喘息。

　　他的掌心浮现出一道细小的裂痕，内部闪烁着青金色的微光，那是塞勒斯用最后的力量刻下的预言印记，此刻正与锈蚀星带的能量波动产生微妙共鸣。

　　"当群星走到特定位置，" 伊诺松开手，看着瑞迪掌心若隐若现的星图，"这个印记会指引你们，"

　　伊诺松开手，任由布鲁尼的晶刺划破自己脖颈。

　　紫锂辉石碎片从伤口飘散。

　　"现在你明白了。" 他凝视着瑞迪掌心发光的烙印，"为什么我们必须在下个脉动周期杀死它。"

　　远处，锈蚀星带的暗红裂缝正在扩张。夜风呜咽着掠过晶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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