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拟大佬找上门

　　时间在孤岛的囚笼中缓慢爬行。又是一个沉闷的下午。

　　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压在城市的天际线上，酝酿着一场迟迟未落的雨。闻微蜷缩在冰冷的沙发里，身上盖着一条薄毯，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她手里拿着一本翻开的书——《重度脑损伤与意识障碍：机制与干预前沿》。书页上的文字密密麻麻，像一群爬行的蚂蚁，她看了很久，目光却始终停留在同一段描述“持续性植物状态患者可能存在微弱意识波动”的段落上，无法聚焦。

　　窗外的光线昏暗，淅淅沥沥的小雨终于落了下来，敲打着巨大的落地窗，发出细碎而单调的声响，像极了虚拟世界“泥泞道”上那场将她困在“栖途”旅馆的暴雨。公寓里死寂一片，只有雨滴声和书页偶尔翻动的沙沙声。孤独感像冰冷的雾气，从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弥漫出来，将她紧紧包裹，沉重得令人窒息。

　　她合上书，疲惫地闭上眼。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个雨夜：昏暗的灯光，潮湿的霉味，旧水壶的嗡鸣，姜茶的辛辣暖意，还有……他穿着自己那件不合身的速干衣，沉默地坐在轮椅里的侧影。指尖仿佛又传来他接过茶杯时，那冰凉的触感。

　　嘀咚——！

　　突兀的、尖锐的电子门铃声，如同利刃般猛地刺破了室内的凝滞死寂！声音在空旷的公寓里激起令人心悸的回响！

　　闻微浑身一颤，倏地睁开眼，心脏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漏跳了一拍。她皱紧眉头，眼中满是被打扰的烦躁和不耐。
　　谁会来？
　　她几乎与世隔绝。没有朋友造访，没有网购包裹，物业费也是自动扣款。难道是组织？云星婳？林远？但他们有事只会先通讯联系。

　　她烦躁地掀开薄毯，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脚底的寒意让她稍微清醒了一点。她带着被打断思绪的恼火，步伐略显拖沓地走向玄关。

　　走到厚重的防盗门前，出于长久独居养成的习惯，也或许是内心深处一丝难以言喻的警惕，她下意识地凑近了门上的猫眼。

　　门外走廊的光线有些昏暗，头顶的感应灯似乎坏了，只有远处安全出口的绿色幽光勉强提供了一点照明。冰冷的、带着消毒水味道的空气从门缝里渗进来。

　　猫眼扭曲的视野里，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空旷的走廊。然后……

　　闻微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彻底停滞！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倒流，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她死死抠住冰冷的门板，指甲因为用力而深深陷入门漆中，泛起刺眼的白色。

　　门外，站着一个男人。

　　他穿着一件深色的长款风衣，衣摆垂到膝盖以下，肩背挺直，却带着一种大病初愈般的、显而易见的清瘦。他并非站立如松，而是微微倚靠着一个……冰冷的、金属制成的、结构精巧复杂的助行架。他站得并不算太稳，一只手紧紧地、指节用力到发白地抓着助行架的扶手，仿佛那是维系他站立的唯一支点。

　　他的头发比虚拟世界中略长一些，有些凌乱地搭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额前。脸颊消瘦，颧骨微凸，下颌线依旧是记忆中刀削般的凌厉，却更添了几分病态的脆弱。但那双眼睛……

　　那双深邃如古井、沉寂如深渊的眼睛！

　　此刻，这双眼睛正穿透猫眼那微小而扭曲的孔洞，准确地、沉默地、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凝视着门后的闻微！走廊窗外透进来的、灰蒙蒙的、属于现实世界的天光，落在他身上，为他苍白的面容和冰冷的金属助行架，勾勒出无比清晰而真实的轮廓。他的胸膛微微起伏着，显然仅仅是站立在这里，来到这里，就已经耗费了他巨大的力气。

　　闻微的血液凝固了！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撕裂般的剧痛，几乎要震碎她的肋骨！虚拟世界的泥泞道路、倾斜的轮椅、暴雨中的旅馆、姜茶的热气、他穿着自己衣服的样子、最后那伸出的手…所有画面如同海啸般汹涌袭来，与门外这个苍白、清瘦、倚着冰冷助行架的真实身影彻底重叠、融合！梦与现实的界限，在她眼前轰然崩塌！巨大的震惊、难以置信的荒谬、深入骨髓的恐惧，对未知、对技术边界、对他如何找到这里…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敢承认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悸动和…近乎绝望的期待…如同狂暴的飓风，瞬间将她撕扯得粉碎！

　　他没有说话。没有敲门。她也没有开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一门之隔。只有沉重的、令人窒息的寂静。只有门外，他压抑着的、细微而艰难的呼吸声，如同羽毛般轻，却又如同重锤般敲打在闻微的心上。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在冰冷的门板内外，凝固在他那穿透一切的、沉默的视线里。

　　他如何苏醒？如何找到这里？为何而来？是质问？是寻求一个答案？还是……别的？
　　所有的问题，所有的可能性，都在这死寂的对峙中，沉入深不可测的黑暗。

　　他站在光下，沉默地看着闻微的方向。

　　那一刻，梦与现实彻底重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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