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魂

　　安翔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的意思是，你，你能不能跟我一起走?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我觉得你的处境比我想象的糟糕多了，你早晚会被他连累的。”
　　“跟你走？！”元韵摇着头，情绪激动：“离开这儿？你说得容易！你以为我没带孩子离家出走过吗？”七年前痛苦的记忆，那是刀刻在骨头上的伤疤。
　　“我永远忘不了2013年9月10日那天，萧圆刚上一年级没几天，我发现藏在沙发垫下的银行卡不见了，我的心咯噔一下，吓坏了，我所有的积蓄都在这张卡上，虽然不到2000元，可这是我和孩子的命根子。
　　我疯了似的给萧遥打电话，问他是不是偷了我的卡，他却嘻嘻哈哈地说：“都是夫妻，说什么‘偷’这么难听。我又不是不给你。”
　　过了两天，他是把卡给我了，可余额只剩几百了，气得我杀了他的心都有。每次都说还我，一次都没还过。任凭我怎么藏现金、银行卡，萧遥都能找到。
　　正赶上大姐来京参览，我和她说了此类重复上演的悲剧。“你这么多年跟这个败家子过的什么日子啊，你跟我回家，离开那个王八蛋！”大姐也气得不行。
　　我早就对这样的日子忍无可忍，但又无助。冲动和愤怒，让我大脑一片空白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那你带着萧圆离开了？”安翔问。
　　“是的，我当时就收拾行李，然后去学校把女儿接出来，工作也不要了。我们就离开了北京。”
　　结婚前，我逃脱，他对我大打动手，恐吓说杀光我全家，连我家的猪也不放过。那时，我年轻无知，真的信了，我怕连累我的家人，不敢再逃。后来我一提离婚，就像是引燃了炸弹，对我大吼大叫，有时会动手。从此我不敢再提，只好忍耐着，等待机会，离开萧遥。
　　我以为这次机会来了，我都做好重新找工作，找学校，开启新生活的心理准备。可是我没有深思熟虑，没有积蓄的我，带着一个孩子，要在一个陌生的城市落脚有多难。
　　在大姐家住了十天左右，萧遥发动我的同事，萧遥的堂兄，堂姐，对我一顿劝说，其实他们没有一个了解我的处境，他们越劝我越生气。
　　“你离开，他的家人有没有干预？”
　　“我收到公公的一条信息：希望你带着孩子好好生活，哪天我们想孙女了，让我们看看就行。
　　“其实公婆才不会在乎孙女呢。萧圆出生时，我刚毕业不久，没有工作。那时，公婆已退休，但婆婆返聘还在工作，她说她挣钱多，让我自己看孩子。
　　他们知道萧遥吊儿郎当，我以为他们会在经济上补贴一下，但是没有，连一袋奶粉都没买过。开始我有些不解，后来知道，一是他们重男轻女，二是，有一个制造麻烦的儿子就够了，现在又多了一个孙女，还是离远点好。
　　我也理解，他们辛苦了一辈子，也该享受晚年了。他们没义务帮我看孩子，自己的孩子自己看，天经地义。
　　我第一反应是公婆一向是对我们的事从不过问、从不插手的。难道这次惊动了他们？可公公不问我到底出了什么事，只想着看孙女，让我火冒三丈。
　　冲动使然，三个小时后，我们姐妹二人带萧圆来到小区门口保安处，我骗女儿说：“你在这等着，妈妈去给你买好吃的。”
　　年幼无知的萧圆相信了，她左等右等，等来的却是爸爸。
　　其实，我们转身就离开了，我立刻通知萧遥，说女儿在小区门口等他，接着就拉黑了他的电话。当时觉得特别解气，哪知道后面······
　　“你把她送了回去，有没有想念萧圆呢？”
　　“我的心就像沸水里的饺子。想着她刚入小学，很是关键，她功课怎么样呢？谁给她做早餐呢？谁接送她上学呢？谁给她洗澡呢？
　　三个月过去了，我实在担心女儿，就托朋友在北京找了一份管住的工作。这样感觉与女儿近了，还有一份收入，心也踏实了一些。
　　一天，我忍不住去学校偷偷看她。我躲在天桥旁的一棵大树后，一眼不眨地盯着来往的人群，这里是回家的必经之路。
　　不一会儿，公公拉着瘦小的萧圆出现了，他大步在前面走，女儿小跑着紧跟其后。平常漂亮的小羊角辫被蓬乱的齐耳短发代替，衣服也邋里邋遢的。
　　我泪水涌出来，想多看她两眼，随着拥挤的人群，我偷偷的跟在女儿后面，直到看着她弱小的背影离开。萧圆时不时地回头看看，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我哭得泣不成声，与自己一手带大的女儿分开，痛的就像割我的肉。我后悔了，后悔把女儿送回去，这不是对萧家的惩罚，而是对女儿的伤害。从没离开过我的她，那幼小的心灵禁得住这样的打击吗？
　　后来，萧圆告诉我，在学校同学们嘲笑她，说她是没有妈妈的孩子，还经常欺负她。课上她就是发呆，功课跟不上，老师也不喜欢她。”
　　“这样持续了多久呢？”
　　“ 一个学期，快到新年了，我忍不住给女儿买了新衣服，新鞋，我猜想萧遥是不可能每天照顾女儿的，学校放假了，女儿应该在公婆家，我就冒险去了五环外公婆的住处。
　　我辗转几个小时才到，敲门，没有回应，我又贴门仔细听了一会儿 ，也没动静。我想，也许公婆和女儿在萧遥的住处，这个时间点，萧遥应该在上班。我决定再冒险一试。
　　到了小区门口，我的心扑通扑通地跳，再三犹豫，最终鼓足勇气上了楼。你猜开门的是谁？竟然是萧遥，我转身就跑，他一把抓住我头发，进了成了猪窝一样的卧室，得意地说：“自投罗网了吧！你个傻妞，你是不是去爸妈那儿了？”
　　我这才意识到中了萧家的计谋。公婆就在家，却不开门，还给萧遥通风报信。开始公公发的信息只是激将法，为了让我主动把萧圆送回去，一箭双雕，真是老谋深算啊！”
　　“他有没有打你？”
　　“萧遥吓唬我说，你再敢跑，我就打断你的腿！。我已料到他会如此，可紧接着，他一下子跪在地上，一边哭一边不停地打自己嘴巴子，连连说：“老婆，我错了，我错了，你原谅我。”
　　他道歉显得很是诚恳。这时萧圆也跑过来，抱着我大哭起来，说妈妈，你不要走，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我看着可怜的女儿，和诚心道歉的萧遥，心又软了，便提出条件，就是不能再偷我的钱！他连连点头答应了，还说以后我说了算，他什么都依我。
　　当然了，就算我让他摘月亮，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先答应，做不做就是另一回事了。我这倒贴的保姆一回来，萧家一家人就自由了。
　　接着萧遥跟我说，由于拖欠信用卡事件，他被银行起诉，进了局子，工作也没了，公婆又替他还了几十万，才免于牢狱之苦。但刑外执行，两年内要定期去培训，不能有任何打架斗殴不良行为。
　　“ 所以他才没对你动手吧？”
　　“是的，他又成了寄居蟹。我又掉进了深渊，但能和女儿在一起，我什么都能克服。我还抱着一丝幻想，这次他差点进了局子，以后也许能改过自新呢。”
　　“那后来呢？”安翔问。
　　“中国有句古话：狗改不了吃屎。他两年没有工作，后来找了几份工作，但因受不了约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总被开除。”
　　“他一天到晚无所事事，做饭、接送孩子、打扫卫生也行啊，可他属于‘野生动物’，出去不得花钱吗？2017年，我最终狠下心，不论他怎么闹，我不会再给他一分钱。”
　　“和萧遥过日子，就像是拔河，势均力敌，互相拉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仍在原点挣扎，应该说还倒退了。恩爱的夫妻过日子，就像在攀岩，互相帮助，共同成长，看到他们都买了车，买了房，我只有羡慕的份儿。”
　　元韵叹了口气说：“在这儿条件不好，但起码还有个住的地方。我没有积蓄，现在又没有经济来源，离开这怎么苟活？”
　　“可是，你了解萧遥，再这样下去，你会被他折磨死的。我是真心想帮助你，请你相信我！现在萧圆十三岁了，你应该问一下她的感受和想法。”安翔坚决地说。
　　萧圆在屋里偷听着两个人的对话，她似乎明白了什么，跑出房间紧紧地抱住元韵说：“妈妈，你不要丢下我，你去哪我都跟着。”
　　“妈妈没说去哪儿，我不会抛弃你的。”元韵抚慰女儿说。
　　一边是糟糕的生活，一边是看起来愿意真心帮助她的安翔，她沉默了，不知该怎么办。
　　“谢谢你的好意，我需要慎重考虑一下，再答复你。”元韵对安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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