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裹胸
建中二十年
林潋青醒来,房内还是漆黑一片,估摸着时辰差不多,她扬声喊了句:“绣月。”
很快有人应了一声,只见绣月撩开帷幔走进寝室,轻声道:“世子,才卯时一刻,今日不用入值,您再睡一会儿。”
“不早了,今日还要随驾去秋猎,现在去锻炼下、用过早膳,约莫也到出发时间了。”林潋青坐起身,弯腰去穿鞋袜。
“少爷,就不能少锻炼一天吗?此去皇家围场路途遥远,秋猎应酬又繁重,您还起这么早。”绣月挂起床幔,又转身去挂起寝室的帷幔,“奴婢真怕您太劳累了。”
又一个人端着水走了进来,是另一个侍女绘春,她走到梳妆台前坐着的林潋青身边,伺候着她梳洗:“奴婢昨夜就跟绣月说别叫醒您,没想到您自个儿醒了。”
林潋青听着两个侍女略显僭越的絮絮叨叨,并未出言斥责,她知道二人是心疼她,所言也皆是为她着想。
侍女与林潋青年龄相仿。绣月比林潋青年长两岁,性子温柔心思细腻;绘春比林潋青小一岁,性格爽直率真可爱。两人从林潋青十一岁就贴身服侍她,距今已有八年之久,已然不仅仅是主仆关系。
且林潋青并不是出生就长在富贵世家,她深知女子与底下人的不易,所以林潋青虽注重礼教,但在无关紧要的小事上她不会衡多干涉,甚至还有些纵容。
林潋青洗漱完毕,自然地和侍女们闲聊,“锻炼好处多着呢。你们二人,随我去后院一起练。特别是绘春,体质也太差了,一个风寒就躺了两天。罚你两日月钱!”说着还作势去抓绣月和绘春的手。
绣月任由林潋青抓住,笑着细声跟她商量:“世子,奴婢还得去膳房叮嘱早膳呢。”
绘春则是端着盥洗的铜盆往后躲,谄媚看着林潋青:“世子才舍不得罚奴婢月钱呢。”话毕快步躲出去了。
林潋青自十六岁高中状元后,才回到颍川侯府居住。
颍川侯府不大,穿过会客用的前殿,是家族聚集用的议事厅和饭厅,继续往里走就是后花园。
说是后花园,实则是一大片沙地。因着颍川侯父子都是武将,后花园多是用于自己练武和操练将士的,故以还放置着木桩、沙包、刀枪剑戟之类的摆设。林潋青回来后,基于常年只她一个主子在府上,管家有请示过要不要装饰一番,然则她不愿多管,因此后花园就这么一直荒芜着了。
颍川侯府人口简单,是以院落也不多。西南角是她祖父颍川侯的院落寿厚居,正南方位是林家祠堂,正北方位是她父母的院落禧元居,西北角则是林潋青的院落竹青居了。
竹青居前院右边方位有一间独立的书房文心阁,书房还辟有一间议事厅,前院左边方位是一片桂花林,一金鱼池连接着前院和起居室,一廊桥横跨鱼池中央以供通行;起居室从左至右,分寝室、会客厅、用饭休憩处、小书房四个区域,小书房主要放置了琴、棋、书画和杂书,休闲用的,一般学习和公干才会去往文心阁;起居室后方就是后院了,辟了一块空地,林潋青平日早起都会在此处锻炼。
林潋青的身份特殊,她为了遮掩要做诸多努力。
首先是保持锻炼。林潋青自九岁起就开始打军体拳、八段锦、耍枪练剑。起先是为了锻炼体魄,不慎遇到危险也有点武艺傍身,后来则是因为发育期女性特征明显了,她需练出点肌肉,以免形体过于窈窕女气。
其次是减少进食。其实她至束发之前皆是不忌口的,那时不论如何吃,她只会垂直长高,然而十五岁左右,就是横向长肉。林潋青一旦有点肉,脸部线条就变得柔美,与普遍男子的硬朗粗犷对比明显。不止如此,她的胸脯会随着体重发生变化,一旦体态丰盈就变大......
幸好林潋青的身量长得不错。大乾男子普遍也就七尺高,她穿上厚点的靴屡也有七尺,故以她描个粗眉、举止如男子一般大开大合,果真没有人对她的男子身份起疑。
她还曾尝试晒黑皮肤,可惜以失败告终。
林潋青打完一套军体拳,回到起居室用早膳。
她的吃穿用度一直比较简单,早膳一贯是一个主食,外加两道点心。可今日足足有五道点心,还多了一盅炖汤。
林潋青端起琉璃碗,里面是绘春提前盛好放凉的江米百合红枣粥,粥熬得软绵香甜。
“不若奴婢装扮成小书童,随世子去秋猎吧?砚水还好,暮山那个闷葫芦,哪里能伺候好您啊。”林潋青还是首次外宿超过两夜,绘春很是担忧。虽则从前科考连考九天七夜,也仅仅是连续两夜宿在号舍,并且号舍是一人一间封闭管理的。
而秋猎,随行官员只能带一个侍从,安全起见,林潋青吩咐侍卫暮山同去。
林潋青见她讲得越发离谱,逗她道,“谁家小书童脸圆圆的、个头小小的呀。”
原本在寝室检查行李的绣月,出来听到她们对话也忍不住打趣,“人家暮山是去保护世子的。你连看到只小虫子,都往世子身后躲,你怎么保护世子?”
看到林潋青她们又拿这件事情取笑她,绘春圆圆的脸气得鼓起来,活像个小麻雀。
服侍林潋青的下人不多:在竹青居贴身伺候她的侍女绣月和绘春,跟随她外出的侍卫暮山和书童砚水,以及几个做杂活和洒扫的粗使奴婢。暮山和砚水一般呆着文心阁,若无她的召见不会越过廊桥。且除了颍川侯府的大管家,每半月来汇报侯府事宜,府内其他下人是不可进入竹青居的。
为谨慎起见,林潋青的女子身份,除她之外只有七人知晓,分别是祖父、外祖父、外祖母、外祖母侍女芳嬷嬷、绣月、绘春和府医。外祖母在林潋青高中状元后不久就逝世,芳嬷嬷一生未嫁无儿无女,本在别院颐养天年,外祖母去后不到一年,她也离世了。如今只有五人知晓。
绣月忽地想起一件事,本来扬起的嘴角落了下来,“世子,朝颜公主还未出嫁,此番秋猎宴会又多,难保不遇到。”
听到‘朝颜公主’名号,绘春也顾不上生气了,张嘴吐槽起来,“这朝颜公主,难缠不说,还动手动脚的,没得一点儿姑娘家的矜持和教养!”
这番话说得太犯上,林潋青立马呵斥绘春,她也旋即反应过来,低着头说知错了。
然而也怨不得绘春气愤。
三年前,林潋青参加殿试,被皇帝钦点为状元,随后她连中三元的消息,就从大内传遍了长安城,更不用说她才十六岁尚未及冠,且相貌出众。
在集英殿唱名后,林潋青率众进士至太清楼前向皇后行礼,被随行的朝颜公主透过珠帘相中,自此闹着要嫁给林潋青。
倘若朝颜公主只在皇帝和母妃面前,耍性子说两句就算了,可她作为皇帝最宠爱的女儿,母妃又是圣宠不衰的萱贵妃,被娇养惯了,行事令人捉摸不透。她在琼林宴上私约林潋青,述衷肠说非她不嫁;又在林潋青入宫呈递文书时,当众拦下她并拉拉扯扯。
于是朝颜公主痴恋林潋青这一桩艳事,就被宣扬开来,众人碍于皇家威严不敢明面议论,然私底下总有官员调侃林潋青,说她艳福不浅、要当上皇亲国戚诸如此类的话。
虽说众人都知道,为避免外戚干政,公主历来不与朝臣结亲。但她不得不考虑,长安女子这么多,她避开了公主,避不开更多欲说媒想结亲的人。
被公主纠缠、外祖母过世、仕途不顺,一桩桩事情,折磨着林潋青的身心。她差点就妥协了,按之前计划的那样,娶表妹为妻,遮掩一二。最后因着外祖母对她有养育之恩,于是她上奏请求为外祖母守孝,三年内不予娶妻,终于暂时堵住了悠悠众口。
回想往事,林潋青也是心有余悸,因着她的身份太敏感了,面对行事乖张的朝颜公主,就怕一时不察,暴露身份,“无妨的,近一年朝颜公主也没找过我,现如今估计早忘了。”是安慰绣月、绘春,也是安慰她自己。
林潋青用罢一小碗四神汤,正准备回寝室洗漱更衣,被绘春叫住。
“少爷,您多少再用点吧,想必今日午时是不能用午膳的。”绘春一边说着一边往琉璃碗里添着江米百合红枣粥。
林潋青无奈笑了,她已然养成了少食的习惯,今日已经比平日用多了,那汤若不是消食的,她是决计不会喝的。
绣月注意到林潋青为难的神色,接过话头,“少爷此时吃不下的话,奴婢给您备了茯苓糕、猪肉脯和青提,您路上饿了可以垫垫肚子。”
看到林潋青点头应下,绣月利落地把吃食装好后,也进到寝室服侍。
绣月和绘春一人一边,用力扯住林潋青胸前的裹布,力求让隆起的胸脯变得平坦。
“哼。”林潋青忍不住闷哼出声。
绘春听到后,不忍再用力,“已经入秋穿棉服了,骑装上的铠甲也又硬又厚的,世子,不若我们不缠那么紧吧?”
“秋猎不可避免与他人共用一顶帐篷,我不方便整理,且骑射动作太大,容易带松裹布,还是再紧一些比较稳妥。”林潋青说完就大大呼了一口气,让绣月和绘春用力缠紧。
想到要与人共账林潋青就发愁。清醒时她可以有意识的保持好距离,陷入睡眠的话就无法保证了,就怕谁趁她不备发现点端倪,虽然概率很小,但她细微的后果都承担不起。
之前也有过宿在外头的经历,翰林院有守夜轮值制度,每晚两人,两个月才会轮一次,所以林潋青熬一熬不睡觉就行了。然而秋猎有五天四夜,总不能几夜不睡吧?
收拾妥当后,林潋青领着绣月和绘春,穿过后花园、议事堂、前殿来到府门前。暮山已经牵着两匹马候着。
大乾比较重视骑射,所以有条件、能养得起马驹的人家,皆会骑马。今日随行的官员里,除了身体不便的,也大多是骑马。
绣月、绘春把行李交给暮山后,依依不舍地看着林潋青利落上马,往明德门方向去。
林潋青需到那边与随行官员汇合,等候御驾前来,再一同启程前往皇家围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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