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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博士看起来文弱,酒量却非常好,酒对他来说就像水一样,一杯接一杯的下肚,却仍不见醉意。
“您为什么不喝一点?第一次见面,您也没有喝酒。”
厄诺低头啜了一口果汁,道:“我不喜欢喝酒。”
烟、酒、致幻剂,厄诺对所有会让人失控上瘾的东西都敬谢不敏。
不过酒精也不是全无好处,博士变得话多了起来。
他笑眯眯地道:“您还是个乖孩子呢。”
厄诺不悦地皱,他向后靠坐在沙发上,看着博士因酒精变得红润的脸颊,“你有些失态了,博士。”
“这就是酒精带来的第二个改变了。”
“那你愿意聊聊凯利斯吗?”
“唉,别这么扫兴嘛。”塞林尔一口饮尽杯中的液体,又给自己倒上一杯,“为什么我们要无休无止地谈论死人呢?”
“你不为死亡感到难过吗?”
塞林尔端着杯子,短暂地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点点头,又摇摇头:“我见过的死亡太多啦,如果我每次都难过,那我的人生还剩下什么?”
说着,他瞥了一眼厄诺。厄诺容色端肃,配上典雅的长相和金发蓝眼,好像马上要去开新闻发布会似的。
塞林尔道:“说真的,我搞不懂您干嘛要上这儿来,eb6985上什么都没有。”
厄诺答道:“我就是希望它什么也没有。”
“哦?”塞林尔来了些兴趣,“这么说,您是在逃避些什么。”
厄诺微微挑眉,为博士的敏锐。
塞林尔偏头看着他,见厄诺不说话,便又拿出一只杯子,浅浅地斟了小半杯。
“喏。”
厄诺下意识推拒道:“不要。”
塞林尔笑起来,摇晃着站起来——虽然脸上不显,但他明显也有些醉了,伏在厄诺的沙发背上,轻声道:“你有那么多烦心事,为什么不喝一杯呢?”
厄诺怕这个醉鬼摔倒,正想喝止,但塞林尔已经一屁股坐在了厄诺沙发的扶手上,笑眯眯地把酒杯递到厄诺唇边:“来吧,喝吧。”
那一瞬间,厄诺的脑子里转过很多念头,但是……真是鬼使神差,他就着博士的手喝了一口。
一股辛辣的味道直冲脑门,厄诺差点被呛得咳嗽,但是他忍住了,只是眼眶憋红了一圈,道:“很一般。”
博士笑了,道:“看来您真是个滴酒不沾的好孩子。”
他把酒杯往厄诺手里一塞,道:“但是,我认为您还是坏一点儿好。”
厄诺勉强喝了一小口,只感到辣和头晕。他扶着自己的额头,已经看不清地毯上的花纹了,心中升起一种被欺骗的恼怒和郁闷。
而塞林尔将醉酒的主人扔在一边,踱步到一台古董留声机面前,凭借封面选了一首欢快的爵士舞曲。
厄诺醉眼迷离的看着他,简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时何地。在这荒芜、危险、蒙昧的星球,为什么有这样一个悠闲自在的人?
犹豫了一下,厄诺被酒精麻痹地大脑让他问道:“你觉得我很傲慢吗?”
博士答道:“一半一半,有时候你也向我示好。”
闻言,厄诺沉思良久,嘟囔道:“也许是你太古怪了。”
所以这样引人注目。
厄诺醉了,但并不是那种烦人的酒鬼。他只是捧着自己的脸发呆。
或许塞林尔也醉了,所以会盘膝坐在厄诺脚边的地毯上,用眼睛仔仔细细地把厄诺刮了一遍:“我突然想起来,除了你之外——我还出来没有见过自然人呢。”
“嗯?”厄诺困惑地抬了抬眉毛,“电视上不是有很多吗?”
“哈哈,”塞林尔道,“我说的是活生生的、像你这样的、纯天然的。”
“您的血统一定很纯正吧?所有的表征都保持着原始的形态,”塞林尔博士换了一种腔调,嗓音柔滑,赞美词有些怪异,“恰好是金发和蓝眼,真是概率学上的奇迹。”
自然人是人类中的贵族,而厄诺是贵族中的贵族。完完整整的保留初始人类的基因,自然分娩,从出生到死亡都顺应时序,不得改变任何一组基因。
不得改变任何一组基因。
厄诺不知道想起来什么,露出一个冷笑。他迟缓地眨了眨眼,轻声道:“你因为这个而尊重我吗。”
塞林尔答道:“不,如果有机会,我倒是想对你好好研究一番呢。”
闻言,厄诺怔了一下,随即倨傲一笑,带着十足的贵族风味:“恐怕你的等级不够。”
淡紫色的海面非常平静,从高空处看,它完全不透明,也不折射任何光线。厄诺本来认为这奇异的紫色和这里的太阳光有关。但这一片纯粹的紫颜色,就像一个巨大的色块,随着厄诺的降落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很突兀的,厄诺联想起博士漆黑的面罩。
他有些疑虑,将博士一个人放在飞船上是否是正确的?
经过昨晚的谈话,厄诺也并不认为自己有更深入的了解塞林尔。这个人仍旧危险。
“滴滴。”空间站识别到厄诺的面部,显示器亮起绿灯,厄诺很顺利地进来了。
开启大门的权限是博士授予的,但纳祖亚把自己关在休息舱里,这个厄诺就没有权限了。
他跟随荧光绿的路标穿梭在空间站里。这里狭小,寂静,只有机器运行是发出的嗡鸣声。
如果不是知道这里仍然有一个人,厄诺会以为这里已经废弃了。
休息舱到了,这里有几间并排的房间,冷金属门板没有任何标识,但其他房间的门都大敞着,只有一间房门紧闭。
厄诺转了转门把手,试探着问道:“纳祖亚,你在吗?”
没有人回答。
他稍微用了点力气敲门,金属大门立刻哐哐作响,回荡在空旷的空间站里,带来一阵寂寞的回音。
说不定纳亚祖已经遇害了。厄诺脸色一沉,拉开一边的指纹锁——开始破解密码。
随着“咔哒”一声,金属锁舌弹出,大门也吱地敞开一个小口子。
厄诺没有贸然进去,因为房间里有个人。
“唉,既然已经把门打开了,为什么不进来呢?”
厄诺站在门边:“你是谁?”
房间里的人原本跪坐着,听到这话,缓缓直起身,露出一张棕色的脸庞:“我是纳祖亚。你敲我的门,却不知道我是谁?”
厄诺答道:“你说你是纳祖亚,为什么不回应我的呼唤?”
纳祖亚说:“因为我不知道叫我的是不是人。”
“……”厄诺吃了一惊。这话一出口,空气中仿佛吹过一阵冷风,让人后背汗毛一竖。
他问道:“你是什么意思?这里有……”厄诺放轻声音,“有其他的生命?”
这很没有道理。小学的历史课本写得清清楚楚,在人类从“家园”启航时,宇宙的另一端正经历着热寂,那里的星球全都经历了巨变和重组,即使有生命,那也全都消亡了。
人类像一窝幸运的蚂蚁,开始在这些新生的星球上安家。也因此,厄诺从来没有想过或者这颗星球上还有其他生命体。
就算是有,那它们又在哪里?
纳祖亚却露出迷惘的神情,轻声道:“我也不知道……只是,有时候,会有人来敲门,喊我们的名字。但是当我们打开门,却看到……看见外面站着的人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不开门也不行,那呼唤声就像是从脑子里响起来的。”
“……”室内陷入一片寂静。
沉默良久,厄诺再次开口:“‘我们’?”
“我和凯利斯,还有其他六个人。”
纳祖亚是第一个表现出异常的人。他在“幻听”和“幻视”后,将自己反锁在休眠舱里,几乎没有踏出过房间。
但厄诺发现,长时间的隔绝没有对纳祖亚造成太多影响,他看起来神色平和,逻辑和语言思维也很连贯。
“你一个人待在这屋子里?没有和外界接触吗?”
纳祖亚摇摇头。他试着往厄诺这边走,却摇摇晃晃的,好像躯干支撑不了头脑和四肢。
走了两步,他有些疑惑地看看自己的手掌:“怎么……我好像站不稳……”
厄诺悚然地看着他,忍不住后退了半步。不对。不对不对。
纳祖亚的五官微微抽搐着,试图做出惊恐的表情,但那过分张大的嘴巴,颤抖着下垂的眉毛不住转动却毫无光芒、犹如死鱼般的眼睛,让他的脸像一块受热融化的橡皮。
五官和情绪都扭曲了。
厄诺厉声道:“往后退!不然我要——”
要怎么?开枪吗?可是这——这丑东西怕枪吗!
纳祖亚摇摇晃晃地靠过来,嘴里含糊不清的嘟囔着什么,一道涎水长长的拉下来。
砰!
砰砰!
厄诺不假思索地按下扳机,纳祖亚瞬间飞了出去,但是奇异的,没有血。
没有血迹。
厄诺头脑一片空白,又补了好几枪,那被打成筛子的东西还活着,被后坐力推得远远的,蠕动着想要爬过来。
嘴里含混不清的念着什么。
枪不起作用。厄诺几乎全靠本能来动作了,他后撤一步,趁纳祖亚来之前将休眠舱牢牢地锁住了。
门缝里飘来那东西的呢喃,或者说呻吟,厄诺这下终于听清楚了:
“疼啊……疼啊……”
他后背一凉,迅速地离开了,不敢深想“纳祖亚”是否仍旧是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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