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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综
半小时后。
连家别墅内。
接到助理汇报的连出屿行踪,姜善初悬了大半天的心终于放下。
她临时暂停视频会议,裹了裹身上披肩,刚推开书房门,便见一楼客厅的沙发上躺着个年轻男人,正四仰八叉地刷着刷着短视频。
青年听见声音后抬头,冲自己挥了挥手:“晚上好啊姜总~”
姜善初:“……”
沙发另一角缩着个人影。连素白肩上搭着条浴巾,顶着头湿漉漉的头发,细声细气地朝她喊了声“妈”。
姜善初此刻只觉自己一个头顶两个大。
她刚从助理口中得知连出屿干的好事,胸口正堵着团火,于是刻意无视他笑吟吟的目光,走到连素白面前,伸手探了探他额头:“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连素白手里捧着碗热汤,脸颊被热气熏得发红,小声说,“就淋了一点酒,不碍事的。”
姜善初又细细打量一番他的脸色,见确无大碍,才转头剜了眼沙发上坐得四仰八叉的连出屿,面色紧绷:“擅自给学校递了休学申请,出了车祸也不好好静养就跑回国,差点把医院那边吓疯——你到底想干什么?专程给你弟找不痛快来的??”
连出屿无辜一摊手:“想家了,想偷偷回来给你们个惊喜。这也不行么?”
他又是跳窗又是大几小时长途飞行,一番折腾下来,额角伤口无知无觉地又渗出了点血迹。
姜善初只觉得比起惊喜更像惊吓,一股火气直冲头顶。
但再怎么说,连出屿也是自己养在身边十几年的儿子,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更何况当年连素白被认回连家,连出屿为了避嫌,主动提出出国留学。十五岁的少年尚未成人,便拉着半人高的行李,独自踏上通往大洋彼岸的舷梯。这六年为了堵住外人的闲言碎语,他也一直委屈着自己,再没回国踏足家门一步。
要说心里没有一丝愧疚,那是不可能的。
姜善初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尽量让语气显得平和:“云岭已经做好善后,事情起因我也已经打听清楚,打人的事我就先不追究。但是为什么要往小白头上倒酒?你知道订婚宴上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我们家,你这样不是存心让他出丑?”
——要的还就是出丑!不然怎么避开小说开头霸总攻对连素白一见钟情的剧情?
但连出屿不能说。毕竟姜女士不像季明行,听完他那番掏心掏肺的剖白后,估计只会当他脑子被车彻底撞坏了,然后二话不说直接把他扭送回医院住进ICU。
他索性浑不在意道:“我都解释过了,手滑而已。”
姜善初显然不信:“你二十一就得帕金森?”
连出屿张口就来:“这不是前两天出了个小车祸撞到脑袋了么,医生说伤到了一个什么什么中区,在彻底恢复之前可能会有些后遗症,比如手抖发麻,心慌心悸,还有不受控制地想打点人……什么的。”
连素白小心翼翼插嘴道:“哥,你是不是想说中枢……”
连出屿立刻坐直了:“不认识的字读右边,我初中化学老师教的。怎么,你不服气?”
连素白弱弱闭上嘴,不再说话了。
姜善初不懂医学方面的事,只是听连出屿说得挺像那么回事,加上A国那边派去照顾连出屿的人也传回过消息,大少爷从昏迷中醒来后面露恍惚,第一件事就是找来医生给自己做了个精神鉴定报告,只能半信半疑道:“医生还说有什么其他症状?”
连出屿理不直气壮:“忘了。”等下次有需要了再想个新的吧。
姜善初:“……连酒杯都端不稳,就你现在这样还敢出院?”
坏。连出屿这才后知后觉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见姜善初摸出手机就要给私人医生打电话,立马坐起身道:“我不去医院。里头吃的淡得像鸟,我又没受多严重伤,进去受那罪干什么?”
姜善初又剜了他一眼,还没说话,连出屿便严肃道:“你送一次我翻窗跑一次。”
姜善初:“……”
她毫不怀疑这讨债鬼儿子能说到做到。
“不送就不送。”她揉揉太阳穴,“但公司最近事情太多,我忙不过来,你弟弟也到了要准备毕设的时候,没空收拾你捅出的篓子。你这段时间必须好好待在家中,不要惹是生非。听清楚没有?”
连出屿选择性忽略成语,把左边耳机拔了换到右边,随意摆摆手:“行。那我爸在忙什么?”
不惹乱子是不可能的,所以更得提前找好撑腰的人。
譬如平时基本不过问家里任何事、但爽快爆金币的连庭深,就是个很好的选择。
谁知姜善初听见这话后眼神一黯,似是在压抑什么情绪,片刻后自嘲似的一笑:“不清楚。我无权干涉他的生活。”
连出屿:“……你俩背着我偷偷离婚了?”
还没问清楚怎么回事,胳膊忽然被人戳了下。
连素白抱着瓷碗,悄无声息把屁股挪过来,在他耳边小声道:“爸去首都见白阿姨了。”
顿了顿,又更加小声道:“不要再问了,妈会伤心的。”
连出屿的脸立马瘫了。
要问这位白阿姨何许人也?事情说来复杂,还要往上追溯四十年。
如今商界令人闻之色变的姜总姜善初,其实是农村离异家庭考出来的普通孩子。她父母是典型的包办婚姻受害者,没读过书但有几分姿色的女方,和考上城里大学心比天高的男方,在刚生下姜善初没多久,便因观念不和闹得风风雨雨,最后去民政局扯了离婚证,落得个老死不相往来的结局。
彼时的姜母因嫌弃带着个孩子耽误自己找下家,而姜爹也已傍上富婆,欢欢喜喜地准备开启自己的凤凰男人生,没人要的姜善初便被丢到了乡下舅舅家寄养。
但她身上生来有股不屈服的韧劲,为了考出去,硬是靠着努力,一路从乡下小学到镇上初中、又以中考全市第一的成绩,被市里一所私立高中以免除所有学杂费的条件挖走。
也就是在那里,姜善初遇见了彼时还是连家太子爷的连庭深,以及年轻时的白子栀。
私立高中有自己的生态圈,不少少爷小姐都是从初中部直升上来,因此格外看不起像姜善初这种“乡下来的优等生”。
在这种排外的环境下,越优秀的人反而越容易成为被针对的靶子。在开学的短短一周内,姜善初便遭遇了几起明里暗里的校园霸凌。有些她有能力反击,但有些不行。
终于在第三次被人恶意毁坏课桌后,姜善初收拾了书本,顶着班上人嘲弄的目光,面无表情地上了教学楼顶层的天台,准备自习。谁知刚推开沉重的防火门,一阵晚风便吹来,拂乱了她的发丝。
姜善初拨开耳边垂落的长发,定睛一看,天台护栏边竟斜倚着一个人影,而那人她也并不陌生——高一刚一开学,便凭借优越的家世、成绩以及外表,成为全年级话题度榜首人物的连家太子爷,连庭深。
然而彼时,那位传说中清冷自持、高不可攀的太子爷,却堂而皇之逃了晚自习,躲在天台吹晚风,脚边还堆着几个酒瓶。
见有人来,连庭深也丝毫不慌张,而是捏着手里的啤酒罐,朝她斜来一眼:“喝不喝?”
姜善初并不拘谨,只是摇了摇头。
她前几天受凉感冒,为防传染戴了副口罩,只露出眉眼,嗓子也没好全,说话的声音带了点哑:“未成年不能喝酒。”
连庭深一愣,偏过头就开始笑,笑着笑着又仰头闷了口酒:“你这人还挺有趣。”随后便不再说话。
姜善初本来就是来写作业的,乐得清闲,于是摊开作业本不再理会他。只是经过这一场偶遇,此后再在校园里听到有关连庭深的传言时,总忍不住要注意一下。
连庭深又拿了高二月考的年级第一。
连庭深又去主持学校晚会,结束后被一群女生堵在后台送花,一动不能动。
连庭深又代表校队参加篮球赛,拿了全场MVP。
连庭深……
连庭深。
三个字如同初春落入土壤的种子,少女尚未察觉,便悄然在心底生了根。
反应过来心意是在数月后。姜善初抱着作业本,在走廊上与连庭深擦肩而过。
二人身影错开的一瞬间,少女没忍住回了头,却恰巧与连庭深对上了视线,不由得愣在原地。
连庭深看着她,向来拒人千里之外的面孔上如春雪消融,露出丝笑意:“姜善初?”
这大概是当时的姜善初人生中唯一一次失态。猝不及防被搭话,她呆在原地,傻傻张了张嘴:“啊……是的。”
“哦,别意外。”许是怕她误会,那人很快收了笑,淡淡解释道,“我是听白子栀提起过你。你和她长得还挺像的,所以认出来了。”
咚。
雀跃的一颗心骤然停跳,像是坠入深不见底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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