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亦足珍

　　第四章、黄莺藏谷里

　　“皇儿无事否？”发问的女人有些急切，她年近不惑，却因保养适宜而看似不出三十，一身浅灰色素服绣有淡银色的凤纹，发髻上唯有几支素色的或银或玉的钗环。

　　“这……”寝殿外间跪着四五位医官，为首的太医官欲言又止，悄悄抬眼瞥了眼这位当朝最尊贵的女人——当今圣上之母任太后。

　　“皇上身体如何，都据实道来！”任太后可气这帮无用老头，都什么时候了还怕说错话掉脑袋，若治不好皇上那就是灭族！

　　一众年过半百的老头吓得抖了三抖，忙答道：“回娘娘的话，圣上前些日子悲伤过度伤及五脏六腑，而昨日早朝上龙颜大怒，气火攻心，因此呕血昏迷……老臣等昨日已配得药方且服侍圣上喝下……”

　　任太后不耐地打断，喝到：“那皇上怎么一日一夜还未曾醒来？”

　　此位太医官素来清高，心中嘲道无知妇人，面上却仍是战战兢兢，回道：“臣等已为圣上请脉。圣上的脉象已趋平和，应无大碍，只是连日来忧思难解、废寝达旦，需要睡眠。老臣开了些安神的补药，明日一早圣上即可醒来。”

　　任太后微松口气，道：“阿弥陀佛，天佑我儿。”停顿片刻又道，“皇上可有再服药？”得到肯定的回答后，衣袖里的丝帕却在手中绞得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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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日的清晨，日头还未升起来，落棋正用红泥小炉煎着给苏妃的药，金色的火光点点映在濯黑的眼眸中。

　　瑞安晨练结束，好整以暇的端看自己的小师弟，一边好生无聊地摆弄晾晒在竹筛上的药草，当他看到自己手中捻着的一束橙黄色的草，眼中笑意更盛。

　　“小棋，你晒得这些薄暮草（注①）……”落棋听得大师兄似有疑问，头也不抬地答道：“苏妃娘娘有孕在身，而此时她身体太虚，寻常的补身药吃多了对胎儿并不好，用薄暮草配制其它草药煮水沐浴补气养身，就无此顾忌了。”欸？不对！落棋急忙扭头看向自家师兄。

　　果然他那大师兄趴在桌前，笑得两肩直颤：“小棋儿，你可还记得你小时候……唔唔。”被落棋一掌捂了嘴，“闭嘴！”

　　大师兄虽被捂住了嘴，心里可得意了，小家伙恼羞成怒，脸蛋涨成了粉色，濯黑的眼眸似乎要冒火，真是有趣呵~~~

　　且来听听大师兄来不及说出口的真相——道是小落棋幼时身体孱弱，除自幼修习师门补气养身的内功心法外，每日药补食补。他幼时体虚，师母的好厨艺做出的药膳又相当美味，养出个白胖的肉团儿。那时他只有四岁，每日用薄暮草煮水蒸浴，这草色泽橙黄，煮的水却是粉色。每天小棉花团儿下锅……呃下浴盆后提上来就是一粉色小团子的样子。有次哭着回来道再也不洗澡，原来是和小朋友们去看了邻家大婶家新产的小猪仔。

　　“小棋儿，莫要生气了，你看我也未说出口，师兄送你件礼物就当是赔罪好不好？”瑞安伸手揉揉小家伙的发顶，“你不是说想要见见那苏医师么。”

　　还在龇牙咧嘴的小孩儿立马不再抗拒回避发顶的手掌，目光闪闪：“好啊！”忽又想起了什么，“可是皇上不是把他解职，这月让他回蜀中家乡养老了？”

　　苏妃因心疾病逝，皇上念在苏太医三朝为医，往日倒也尽职尽责，且苏妃的心疾从娘胎所带并不能根治诸因，仅是命苏自远解职回乡，满朝皆赞颂圣上宽仁。至于月华殿的几十个或杀或贬的宫女太监，倒是没人再提。“瑞公公”这个身份的职责已尽，当然也在此事中湮灭。

　　“嗯？不相信师兄？那，吃完早饭咱俩就去找他。”瑞安勾起嘴角，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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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约莫辰时三刻，苏颜从下榻的客栈乘轿去飘剑山庄，她现今顶着个闺中密友的帽子虽比医师更能频繁的和老大商量，但心中却甚是焦急，自爷爷被罢职，自己便没了去后宫中探查的身份。即使她俩都能肯定有同伴在后宫之中，此刻也只能再想办法。

　　这样想着，轿子已经停了下来。她心中疑惑，难道已经到了？便询问车夫：“可是到了？”

　　车夫并未答话，倒是一个少年清脆的嗓音：“苏姑娘，在下并无恶意，只是想借姑娘随身的医簿一看。”

　　苏家子弟人手一本自己的医簿，再选择从医所遇疑难杂症入苏家的总医簿，这本总医簿传了十六代，如今传至爷爷手中，苏颜身为长房嫡亲孙女，虽允翻看但并无资格携带。

　　“我并无资格携带，阁下去蜀中苏家或可见到。”苏颜认为对方是窃取“商业机密”的无良同行，也没个好声气。

　　“姑娘误会了，我只是想看看姑娘携带的那本。”少年并未气恼，言语间对苏家医簿的由来很了解。

　　莫非是苏家的旁支子弟？苏颜又否定了这个想法，那他可没必要来半路堵我。翻翻随身的医簿，多是些市井间的小病小症，算了给他看看也无妨。便将医簿从贴身衣袋里拿出来，想了想，索性下了车，这个时代还没有朱熹的愚蠢礼法，自然也无“授受不亲”之说了。

　　迎着晨光，苏颜看见少年的面貌果然如同他的声线一般清朗，出她所料的是，并不只少年一人，少年身旁还站着一个微微笑着的年轻男子。

　　“你们到底想知道什么？” 苏颜的额上点点细汗，车夫老方和侍女小纯趴在车架上睡的正香，想是被点了睡穴。这年轻男子的呼吸细若无声，一定身怀精湛内力，而那少年同他一样步法精妙，只是一瞬间就见他施施然从三丈外走近轿边。

　　“姑娘不必惊慌，我们没恶意的。师弟略通岐黄，很是憧憬苏姑娘……”年轻男人被少年在胳膊上拧了一把，“呃……的医术。所以想要学习参考一番。”

　　苏颜听这人说话，心里突觉别扭，她把医簿递给那少年，就在心里琢磨觉得别扭的原因。

　　那少年翻看医簿的速度很快，不多时便把它还给了苏颜。

　　“多谢姑娘，耽误姑娘的行程了，万分抱歉。姑娘不嫌弃的话，这支玉参便作赔礼了。我和师弟就此告辞。”年轻人笑得情真意切，在苏颜看来就有些……呃，腹黑。

　　“师兄，她的医簿里根本没有记载治疗苏妃的诊例。”虽然对师兄所说的苏家小姐扮成自己的祖父出诊的事情很惊异，落棋却相信师兄不会欺瞒自己，那么，就是苏医师有古怪？

　　“嗯，这其中的隐秘，我会叫人去查的。”瑞安皱紧了眉，这位苏姑娘确实是第一次见到，但是怎么有种熟悉的感觉？

　　注①：文中大多药草名为作者胡编滥造，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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