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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判决下来的当天,叶家人就被荆庭提走了,荆庭是大盛朝管理罪奴的机构,叶家人会在这里接受教导,学习如何做一个好奴仆,然后等待买家挑选。
学习做一个好奴仆,这是一个把人的尊严和人格给碾碎的严酷过程,落入荆庭的罪奴,无一不是主母、少爷、小姐,个个娇生惯养,自视甚高,所以在这个过程中,总会有人自尽。
荆庭不在乎人命,这里没有怜悯,只有规矩。
叶家人的运气很好,他们还没开始受训,就被人买走了,买下他们的人正是金雕卫指挥使。
峰回路转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叶书晴完全没想到指挥使竟然会守诺至此,明明他承诺的已经做到了,这,这还是传闻中冷酷暴虐陷害忠良的金雕卫指挥使吗?
不管叶家人如何作想,荆庭很快将人带到了指挥使的府邸,沈府。
指挥使不在府里,管家出面接收了叶家人的奴契。
管家是一个面相刻薄的老者,他的目光也十分凌厉,他扫视叶家人,将他们的容貌和神情都记在心里:“既然进了府,就要忠心本分,我已经安排好了你们的房间,男一间,女一间,不得随意乱走,等你们安置好,自会有人来教导你们府里的规矩。”
说完,管家看向叶书晴:“叶书晴,大人亲自点了你做侍女,侍女自有住处,不与你母亲她们同住,你跟上我,我带你过去。”
听到管家这么说,叶母顿时一把抓住女儿的手腕,同时上前一步,将女儿挡在身后。
叶母努力挤出讨好的笑:“管家,能不能开开恩,允我女儿和我们一起同住?她还小,又从来没有做过事,我怕她笨手笨脚,惹出祸来,不如我先教教她,好歹懂点进退,再去侍候大人。”
管家冷眼看着叶母,皮笑肉不笑地扯起嘴角:“放心,自会有人教导她,至于你说得进退,你从未做过一日奴婢,自身还需去学,又如何教她懂得做奴婢的进退?”
真话如刀,甚至比刀更锋利,管家直白的两句话让叶母失去了周身的力气,再一次体会到现实的无情冷酷。
感受到母亲的颤抖,叶书晴扶住母亲,轻声安慰:“母亲放心,女儿会小心谨慎的,多做事,少说话,想来不会有错。”
叶母看着女儿,眼中满是酸楚和心酸,她轻轻点了点头。
指挥使的府邸很大,比叶府大得多,管家迈着不疾不徐的步伐,领着叶书晴穿梭其中。
叶书晴紧紧跟在其后,垂首静声,目光始终落在自己身前半丈处,不敢乱看。
经过一个院子,又穿过一道长廊,来到另一个院子,管家停下了脚步。
叶书晴立即止步。
管家转过身来:“这里是正院,也是大人的居所,你以后就在这里做事。”
叶书晴点头:“是。”
管家抬手指向一处方向:“院后有一排小屋,右边第一间是你的,里面已经打扫好了,被褥枕头脸盆手巾这些也都备好了,如果还有缺的,等下个月,你领了月钱自个儿去买。”
叶书晴应声:“是。”
管家:“你的月俸暂定五百大钱,每季两套衣服,一双鞋子,每月可休一日。”
叶书晴:“是。”
管家:“这院子里有两个粗使小厮,两个洒扫丫鬟,还有一个大丫鬟。”
管家说着大喊两声:“兰桂,兰桂。”
冷不丁得高声大语,吓了叶书晴一大跳。
一个穿着水青色衣裳的姑娘从正堂后头跑了出来,在管家身前站定,行了一礼。
管家继续说:“这是兰桂,她天生哑巴,耳朵也不太好,得大声喊她才听得见,不过她做事细心、周全,加上祖、父、兄三代都是金雕卫,忠心可靠,所以大人让她做院里的大丫鬟。”
叶书晴懂了,以后她就归这位大丫鬟管了,她朝兰桂行礼:“见过兰桂姐姐。”
兰桂安稳受了她的礼,然后微微欠身回礼。
管家对兰桂喊:“好好教她规矩。”
兰桂点头。
管家走了,兰桂领着叶书晴去了院后一排小屋的右边第二间。
原来兰桂就住在右二,叶书晴一进来就发现房间布置的简单却温馨,还有一股淡淡的香气,原来是窗边小几上放着一盆花。
房间一角放着一张小桌,边上还立着一个三斗柜,兰桂从柜中拿出一本小册子,递到叶书晴的面前。
叶书晴定睛一看,《沈府规矩》。
这名字还真是直白。
叶书晴翻开册子,上面一二三四的列了很多条规矩,每一条都是大白话,却都写得清清楚楚,没有语焉不详的地方,让人一看就明白。
兰桂站在小桌前,摆上一张纸,提笔蘸墨,写下一行字:“拿回去背熟,明日晚间考你。”
叶书晴发现纸上的字迹与册子上的字迹是一样的:“原来这本册子是姐姐写的,姐姐聪慧。”
兰桂没听懂,歪头摆手,原来叶书晴说话太小声,她听不见。
叶书晴用指尖指了指笔,兰桂瞬间明白,将手中的笔递给她。
叶书晴提笔写字:“册子原是姐姐写的,姐姐聪慧,识字,能书,小妹钦佩。”
兰桂羞涩浅笑,在纸上写字:“谬赞,只是粗浅学过几个字,不做个睁眼瞎罢了。”
“字字真心,姐姐是真有才华。”叶书晴是真的心生钦佩,从册子上的用语遣词来看,兰桂确实只是粗浅学过,但能用粗浅的文辞写明白各条规矩,这就足以说明兰桂的聪慧,太多人会说不会写,要写得条理分明就更难了。
兰桂和叶书晴两人相谈甚欢,兰桂想了解这个贬为罪奴的前官家小姐,叶书晴也想了解这个资历深厚的大丫鬟,两人有心相处,越聊越多,叶书晴甚至还问起兰桂她是如何管理院中四个粗使下人的,毕竟她无法言语啊。
兰桂笑了笑,领着叶书晴去了院中。
两个洒扫丫鬟正在擦拭窗沿,兰桂在她们身边站定,两个丫鬟齐齐起身,兰桂从腰间挂着的一个袋子里取出一根细长的小牌,给她们看了一眼。
两个丫鬟点头,其中一个转身离开,没多大会儿,她就回来了,手上提着一个浇水壶,给廊下的几盆花浇水。
叶书晴的目光移到了兰桂的那个袋子上:“兰桂姐姐,能给我看看吗?”
兰桂解下袋子,交到她的手中。
叶书晴打开袋子,看到里面放着好几根小牌,每根小牌上面都有两个字,“浇花”,“扫地”,“点烛”,“落锁”,“上茶”,诸如此类,都是日常该做的事。
“她们都识字?”叶书晴好奇的问。
兰桂没回答,她没听见叶书晴的声音,但站在边上的洒扫丫鬟听到了,她替兰桂回答:“是啊,我们都识字,进府时都是挑过的,就算不会,只要机灵肯学,入府后就有夫子教导识字,起码得识上两百五十个字,夫子点头了,才能领得差使。”
叶书晴惊讶极了:“还有夫子教?”
洒扫丫鬟骄傲昂首:“是呀,是金稚堂的夫子,金稚堂是金雕卫的学堂,所有金雕卫都可以送子弟入学受教。”
原来如此,叶书晴恍然大悟。
“所以你们也和兰桂姐姐一样,父兄是金雕卫?”叶书晴又问。
洒扫丫鬟点头:“是呀,只是我们是小丫头,进不了金雕卫,所以家里没脸送我们去金稚堂,但我们的娘亲会教我们识大字,入了府还有夫子教导,比起外面的小童生,我们也差不了多少。”
丫鬟说起这些,眼睛亮亮的,嘴角高高的,带着几分骄傲。
叶书晴看着她骄傲自信的神情,心中满是欢喜,她喜欢这样的小丫头,有心气,有干劲。
以前的她还不懂得这样的性子有多难得,在经历了抄家、入狱,身边总是围绕着哭泣、哀嚎和死亡之后,她如今特别喜欢这样鲜活的性子。
“你们围在这里说什么呢?”一道清朗的少年音飞快的由远至近,当最后一个字落下,来人已经站定在兰桂身边。
叶书晴抬首看去,来人是一个劲装少年,他身形高挑,身姿略薄却又不失劲壮,丹凤眼,鼻梁高挺,肤色偏黑,一看就是个爱在习武场舞刀弄枪的人。
兰桂抬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给他递上一张帕子,示意他擦汗。
还是洒扫丫鬟为叶书晴介绍来人:“他是白成勇,是兰桂姐姐的哥哥。”
“哥哥?”叶书晴十分惊讶,看看白成勇,又看看兰桂,两人看起来更像是姐弟啊。
白成勇笑了,这种惊讶神情他看过太多次了:“确实是兄妹,只是我长得像娘亲,而妹妹长得像父亲,加上我性子跳脱,妹妹性子沉稳,就显得她像姐姐,我却像弟弟了,其实我可比她大两岁,实实在在的哥哥。”
叶书晴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白成勇打量着叶书晴:“你就是前户部员外郎的独女,叶小姐?”
叶书晴行礼,应道:“见过白大人。”
白成勇点点头,转而问兰桂:“你们在聊什么呢?”
兰桂双手快速比划着,白成勇边看边嗯嗯的应声。
终于,兰桂比划完了,白成勇看向叶书晴:“叶小姐,我妹妹说你性子好,和你聊得很开心。”
叶书晴刚要展颜微笑,顺便也夸夸兰桂,结果白成勇却打断她:“不过我这次过来,是有一件不太开心的事,要告知叶小姐。”
叶书晴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不知是何事?”
“你父亲昨日已经问斩,幸得大人开口吩咐,刑场的人没有把你父亲抛尸荒野,如今尸首暂存在义庄。你若是想要为父收殓,可以去城外的义庄,若是肯给一两银子,就可以得一口薄棺材,若是再肯给五百大钱,还有人挖坑立碑,为你父操办后事。”白成勇说得飞快,完全不顾虑叶书晴是否能听懂、明白。
叶书晴确实有些懵了,但她的懵不是因为白成勇说话快,而是因为父亲的后事冷不丁的就摆在她的面前,她甚至连父亲已经问斩的消息都是刚刚从白成勇的口中得知的,如今就要她来拿主意了?
她从来没有处理过什么大事,从小她都是只管听话的那个,如今她能拿主意吗?
“父亲,父亲已经问斩了?”叶书晴喃喃的问。
“是。”
“尸首存在城外义庄?”
“是。”
“棺材要一两,挖坑立碑要五百钱?”
“是。”
叶书晴呆呆点头:“好,我晓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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