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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第五章
清晨六点，施语嫣在闹钟响起前睁开了眼睛。窗外天色尚暗，主卧里只有加湿器发出微弱的嗡鸣。
浴室门关上的瞬间，施语嫣从睡衣口袋里摸出药盒。两粒白色药片滚入手心，她直接干咽下去，对着镜子做了几个深呼吸。
药效需要二十分钟才能起效，那时她就能以完美的状态迎接归来的丈夫。
水龙头开到最小，冷水拍在脸上带走最后一丝睡意。
镜中的女人眼下有淡淡的青色，嘴角微微下垂。施语嫣用手指提起脸颊，练习那个林修远最喜欢的微笑弧度——不能太夸张显得轻浮，也不能太含蓄显得冷淡。
衣帽间里，她选了一套浅蓝色家居服，这是林修远上次出差带回来的礼物，他说这颜色让她看起来“温柔又居家”。
穿戴整齐后，她仔细检查了每个角落，确保没有留下任何图纸或绘图工具的痕迹。
厨房里，咖啡机已经按照定时开始工作。
施语嫣系上围裙，开始准备林修远喜欢的西式早餐——全麦吐司、单面煎蛋和牛油果沙拉。
七点整，门铃准时响起。
施语嫣整理了一下头发，快步走向玄关。
透过猫眼，她看到林修远站在门外，身后跟着提着行李的司机。
“欢迎回家。”她打开门，笑容完美得像是精心测量过。
林修远上前一步将她拥入怀中，他身上还带着晨露的气息。
“想我吗？”他在她耳边低声问，呼吸拂过颈侧。
施语嫣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当然。”
她接过司机手中的行李箱，那上面沾着机场的托运标签，显示航班是昨晚抵达的。
所以他昨晚就回来了，却没有回家？
这个发现让她胃部微微抽紧，但药效已经开始发挥作用，她的表情纹丝不动。
早餐桌上，林修远谈论着新加坡之行的收获，偶尔询问家里的情况。
“对了，”林修远突然放下咖啡杯，“赵董事昨天打电话，说在美术馆附近看到一个人很像你。”
施语嫣手中的叉子轻轻划过盘子，发出细微的声响。
“他在宴会上也和我说过，”她抬头直视丈夫的眼睛，不慌不忙地说道，“不过我那天在做SPA，结束后直接回家了，赵董事估计是认错人了。”
林修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想也是，结婚后你就对艺术没什么兴趣，专心维系我们的小家。”他伸手抚过她的发梢，“不过如果你突然想参观美术馆，可以告诉我，我陪你去。”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体贴，施语嫣没有多做反应，微笑着点头：“好啊，等你有空的时候。”
早餐后，林修远去书房处理积压的工作。
施语嫣站在厨房里，看着佣人收拾餐具，意识早已飘向了自己脑海中的设计图上。
“太太，您不舒服吗？”佣人小心翼翼地问。
施语嫣猛地回过神：“没事，只是有点累。”
她转身离开厨房，脚步不自觉地加快，直到走进阳光房才松了一口气。
阳光透过玻璃顶洒落，施语嫣蜷缩在单人沙发上，从坐垫下摸出一张折叠的图纸。
这是她昨天晚上偷偷完善的设计草图，灵感来自美术馆看到的那个图书馆设计图。她的图纸上进行了改良和创新，但西侧的支撑结构仍然存在问题。
要怎么修改呢……
她正沉浸在思考中，突然听到脚步声靠近。
图纸被迅速塞回坐垫下，施语嫣抓起一旁的杂志假装阅读。
“躲在这里干什么？”林修远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两杯茶，“佣人说你看起来累了。”
施语嫣接过茶杯，热气氤氲中看不清丈夫的表情。“只是看看杂志，阳光房很舒服。”
林修远在她对面坐下，目光扫过她手中的家居杂志：“有什么喜欢的款式吗？我之前买在沪市的别墅快完工了，要开始准备家具了。”
“都挺好的，看你喜欢什么风格。”施语嫣将杂志翻到一页现代简约风格的室内设计，“这种挺符合你的品味。”
林修远笑了笑：“你总是这么了解我。”
他拿起自己的茶杯，啜饮一口茶，“对了，下周三是我们结婚纪念日，我订在旋转餐厅订了位置，记得空出时间。”
施语嫣愣了一下。
结婚纪念日？
她完全忘了这件事。
“我会的。”她轻声说，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愧疚。
林修远记得每一个重要日期，准备每一份惊喜，而她却在偷偷计划着如何瞒着他参加设计竞赛。
下午，林修远去公司后，施语嫣终于有机会查看周予安发来的设计竞赛资料。
她躲在浴室里，将手机亮度调到最低，快速浏览着参赛要求。
这是一个小型社区图书馆的设计比赛，截止日期还有三周。
昨天晚上偷偷做的那个草稿完全符合这个主题，这是一个重新回到建筑圈子的好机会……
「有兴趣参加吗？」周予安的最新消息跳出来，「程景铭是评委之一。」
施语嫣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
参加意味着更多的谎言和风险，但图纸此时就在阳光房沙发的坐垫下面，就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咬了咬下唇，回复道：「我想试试，但我只能匿名参加。」
消息刚发出，门外传来管家的声音：“太太，您在里面吗？林先生打电话来，说今晚要带您参加一个慈善拍卖会。”
施语嫣迅速删掉对话记录，冲了冲马桶掩饰：“知道了，我马上出来。”
衣帽间里，林修远已经通过短信指定了今晚的着装——一条酒红色的Gucci晚礼服，搭配他去年送的钻石项链。
施语嫣机械地换上衣服，看着镜中逐渐变成“林太太”的自己，突然想起程景铭说她的设计有种生命力时的表情。
那种被真正看见的感觉，与现在镜中这个精致却空洞的形象形成鲜明对比。
慈善拍卖会上，施语嫣挽着林修远的手臂，微笑着应对各种社交场合。
她的表现无可挑剔，连林修远都在回家的车上称赞她今晚特别迷人。
“赵董事对你印象很好，”林修远握着她的手说，“他提议让你加入他们基金会的艺术顾问委员会。”
施语嫣的心跳漏了一拍：“艺术顾问？我已经不做这方面很久了，我怕……”
“没关系，”林修远捏了捏她的手指，“挂个名而已，对我的生意有帮助。”
回到家，林修远直接去了书房，说有紧急文件要处理。
施语嫣独自回到卧室，从枕头下摸出药盒，又吞下一粒安定。
最近药量增加得厉害，但她需要这些小小的化学帮助来维持表面平静。
深夜，确认林修远已经睡熟后，施语嫣悄悄起身，带着绘图工具溜进了很少使用的客房。
她全神贯注地完善着参赛设计，时间仿佛静止，直到一声轻微的“咔哒”声从门外传来——是主卧门打开的声音。
施语嫣迅速收起图纸，关掉台灯，屏息躲在门后。
脚步声在走廊上徘徊了一会儿，最终渐渐远去。
施语嫣长舒一口气，却在低头时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
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还能过多久？
第二天早餐时，林修远宣布了一个消息：“我让人在家里装了新的安防系统，包括书房和客厅的监控。最近公司在忙竞标方面的事，我怕有佣人会偷竞标书。”
施语嫣的咖啡杯差点从手中滑落，但是她马上就想到了怎么掩盖自己反应过大的事：“监控？怎么会，家里的佣人都做了好几年了，不会做这种事情。”
“你总是怎么天真。”林修远刮了刮她的鼻子。
“可是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把竞标书放在保险箱里不就好了。”
“总得做万全的打算，而且只是公共区域，”林修远轻松地说，“卧室和浴室不会装，不会影响到你的。”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你不会有什么需要瞒着我的事吧？”
“当然没有。”施语嫣强迫自己微笑，“你说得对，这样更安全。”
当天下午，趁着林修远在公司，施语嫣冒险去了趟父母家。借口是母亲身体不适需要探望，实际上她是去阁楼寻找当年的毕业设计作品集。
父母家的阁楼堆满了尘封的纸箱，施语嫣跪在灰尘中，急切地翻找着学生时代的遗物。
终于，在一个标有“语嫣大学物品”的纸箱里，她找到了那本厚重的作品集。
翻开泛黄的扉页，当年教授的评价赫然在目：“施语嫣的设计融合了理性与诗意，她对空间的理解超越了一般学生水平。”
手指抚过那些精心绘制的图纸，施语嫣的眼眶突然湿润了。那时的她多么自信，多么确定自己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建筑师。而现在，她连画一张草图都要像做贼一样。
回程的出租车上，施语嫣紧紧抱着装有作品集的包，仿佛那是她与过去唯一的联系。
手机震动起来，是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我是程景铭，周予安给了我你的联系方式。关于参赛设计，有些建议想和你分享，方便通话吗？」
施语嫣的心跳加速，手指在回复框上徘徊许久，最终打下一个简单的「好」字。
电话几乎立刻响起。程景铭的声音通过电波传来，温暖而清晰：“我看到你发给周予安的初步构思了，那个图书馆的概念很精彩。”
“谢谢，”施语嫣压低声音，“但我还有很多问题没解决，特别是西侧的结构……”
他们聊了将近二十分钟，程景铭的专业见解让施语嫣逐渐忘记了紧张，甚至忍不住在出租车后座用手比划起来。
挂断电话前，程景铭突然问：“你为什么放弃建筑？”
这个问题像一把刀刺进施语嫣的胸口。
她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轻声说：“我以为那不是我真正想要的。”
“那现在呢？”程景铭追问，“你想要什么？”
施语嫣没有回答。
出租车在林家别墅前停下，她看着那栋豪华却冰冷的建筑，突然明白了答案：
她想要自由。
想要成为施语嫣，而不仅仅是林太太。
但这句话，她终究没能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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