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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裳阁隐行踪(回忆)
马车碾过雨后湿润的青石板,沉盛摇扇而坐,目光落在窗外渐远的城墙上。夏颜之倚在软垫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鎏金铃铛的纹路。
"出了京城,总该有个称呼。"沉盛开口,声音沉稳,"你想好了吗?"
夏颜之抬眸,唇角微扬:"卿安。"
沉盛眉头轻皱:"'卿'字太过文雅,不像寻常百姓所用。"
"那就更该用。"夏颜之指尖轻拨铃铛,发出一声清响,"越是显眼的名字,越不会让人起疑。"他顿了顿,"谁会想到,皇子殿下会取这样招摇的化名?"
沉盛看了他一眼,没再反驳。
夏颜之将铃铛解下,放在掌心。沉盛这才注意到,铃舌内侧新刻了"卿安"二字,笔锋清隽,显然是近日才添上的。
"铃上原本刻着什么?"沉盛问。
夏颜之将铃铛收回袖中:"一句旧话,不重要了。"
马车转过街角,市井的喧嚣渐近。小贩的叫卖声、孩童的嬉闹声透过车帘传来,带着鲜活的气息。
"卿安。"沉盛低声念了一遍,似在确认。
夏颜之望向窗外,阳光透过帘隙,在他侧脸投下细碎的光影:"嗯,卿安。"
铃声轻响,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渐远,将京城的影子彻底抛在身后。
暮色渐沉时,青布马车碾过青石板,在霓裳阁前稳稳停住。
沉盛利落地跳下车辕,顺手拍了拍衣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他今日换了身靛蓝劲装,腰间悬着的长剑用粗布裹了剑鞘,看着倒像个寻常的江湖子弟。
"卿安,"他回身撩开车帘,语气轻快,"到了。"
车内,夏颜之——如今化名卿安的殿下——缓缓睁开眼。他素白的衣袍在昏暗的车厢内显得格外醒目,像一截未化的雪。
"嗯。"只这一声应答,他便扶着沉盛的手下了马车。檐下灯笼的光斜斜照过来,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影。
沉盛早已习惯他的寡言,笑着指向霓裳阁的匾额:"怎么样?我特意选的铺子。"
夏颜之抬眼望去。这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绸缎庄,门面敞亮,几个绣娘正坐在柜台前穿针引线。进出的客人络绎不绝,有富家小姐,也有寻常妇人,热闹却不显杂乱。
"人多。"他淡淡道。
"就是要人多才好。"沉盛凑近些,压低声音,"鱼目混珠。"
夏颜之微微颔首。他注意到街对面有个货郎正假装整理担子,可那双手太过干净,根本不是做惯粗活的模样。
沉盛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嘴角扬起一抹狡黠的笑:"别管他们。"说着,自然地搭上夏颜之的肩,"走,带你看看我准备的惊喜。"
铺子里,檀香混着新绸的气息扑面而来。圆脸掌柜见他们进来,眼睛一亮:"沉公子!您可算来了。"
"孙姨,"沉盛熟稔地打招呼,"东西都备好了?"
"早备齐了。"孙掌柜笑眯眯地应着,目光在夏颜之身上一扫而过,却不多问,"后院请。"
穿过前厅时,夏颜之注意到几个绣娘虽然看似专注,手上的针线却纹丝不动——分明是练家子。沉盛察觉到他的停顿,凑到他耳边低语:"都是自己人。"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夏颜之微不可察地偏了偏头。
后院的石榴树下,两套崭新的衣衫正挂在架子上晾晒。沉盛快步上前,献宝似的抖开其中一件月白长衫:"如何?特意按你的喜好,袖口绣了暗纹。"
夏颜之伸手抚过衣料,触手生凉,是上好的冰蚕丝。他抬眸,正对上沉盛期待的眼神。
"......尚可。”沉盛懒洋洋地靠在鎏金屏风旁,指尖勾着腰间玉带轻轻一旋,那件银丝滚边的雪缎外袍便顺着肩膀滑落。他故意将衣袍往卿安那边一抛,衣袂翻飞间带着淡淡的沉水香。
"卿安——"他拖长音调,笑得促狭,"你解个腰带怎么跟绣花似的?都是男人,看看怎么了?"
卿安连眼神都懒得给他,修长的手指依旧不紧不慢地解开青玉腰带。墨蓝色的外袍从肩头褪下,露出里面银灰色的云纹中衣,衣料薄如蝉翼,衬得他身形修长如玉竹。
沉盛已经换上了绛红色的箭袖锦袍,金线绣的瑞鹤暗纹在烛光下流光溢彩。他故意晃到卿安面前,歪着头打量:"哟,卿安公子连里衣都要用贡锦?这云纹……是苏州今年新上的软烟罗吧?"说着,手指贱兮兮地去勾卿安的衣带,"要不要我帮你系?保证比尚服局的宫女系得好看。"
卿安一把拍开他的手:"聒噪。""啧,小气。"沉盛撇嘴,转身从衣架上取下天青色的直裰丢给他,"换上这个,好看。"边说边歪头笑着。
卿安接过衣服,指尖抚过衣襟上精致的银线竹纹,眉头微挑:"浮夸。"
"浮夸才配得上卿安啊。"沉盛抱臂靠在屏风上,笑得眉眼弯弯,"你穿天青色好看,衬得人跟谪仙似的——当然,比起我还差那么一点。"
卿安懒得理他,背过身去换衣。沉盛却故意绕到他面前,眼睛亮晶晶的:"躲什么?又不是没看过。小时候在御池沐浴,你还——"
"闭嘴。"卿安冷声打断,耳尖却微微泛红。
沉盛哈哈大笑,顺手端起旁边的冰豆沙,递到卿安眼前。
突然传来一声,"让我们穿你们的旧衣服?!"阿大拎起沉盛刚换下的月白锦袍,两根手指捻着衣领,一脸嫌弃地抖了抖:"这未免也太合规律了。"建议少年端庄开口。身形魁梧高大,比沉盛还要高出半头,宽肩窄腰,肌肉结实却不显粗笨。肤色偏深,是常年习武晒出的麦色,眉骨偏高,衬得一双黑眸格外锐利。鼻梁高挺,下颌线条分明,笑起来时左颊有个不太明显的酒窝,冲淡了面相上的凌厉感。头发乌黑浓密,习惯用一根皮质发带随意束在脑后,几缕碎发总是垂在额前,显得随性不羁。
阿二捏着卿安那件墨蓝外袍的袖口,夸张地打了个喷嚏:"这熏的什么香?熏得我鼻子痒。"他转头对沉盛抱怨,"表弟,你知道我最讨厌沉水香了。"说话的人身量修长,与沉盛差不多高,但骨架更纤细些,举手投足间自带一股风流气度。肤色白皙,眉眼如画,尤其是一双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看人时总带着三分笑意。唇薄而红,鼻梁秀挺,左眼角下有一颗极小的朱砂痣,平添几分艳色。黑发用玉簪半挽,余下的发丝垂在肩头,衬得脖颈修长如玉。
沉盛正系着新换的绛红箭袖的腰带,闻言挑眉:"少来这套,上个月你还跟我要这香料的方子。"
"那能一样吗?"阿二撇撇嘴,"我那是要拿去讨好青花馆的头牌。"他抖开衣袍比了比,"再说这尺寸也不对啊,你这这腰细得跟姑娘似的,我穿着肯定绷。"
卿安正在整理天青色直裰的袖口,闻言冷冷扫了他一眼。
阿大已经苦着脸开始换衣服,一边穿一边嘟囔:"这绣工是精细,但花样也太素了。表弟,你平日里不是最爱那些金线牡丹、五彩祥云的吗?怎么这件这么寡淡?"
沉盛坏笑着把玉佩塞进阿大手里:"少废话,赶紧换上。记住,待会儿出门要走得慢些,卿安从来不急不躁的。"
阿二突然想起什么,惊恐地看向卿安:"等等,这玉佩该不会是你随身戴的那块羊脂玉吧?这要是磕了碰了......"
卿安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无妨,横竖你们俩的脑袋也不值几个钱。"
"听听!听听!"阿二夸张地捂住心口,"这就是我们从小疼到大的老弟啊!"
阿二已经穿好衣服,正对着铜镜调整发冠:"别说,这衣裳料子确实舒服。"他突然转身,学着卿安平日里的样子板起脸,"阿大,安静。"
沉盛一个没忍住笑出声:"别说,还真有几分像。"
阿大翻了个白眼:"像什么像,我这么英武不凡的气质......"话没说完就被沉盛踹出了门。
“放心啦!少不了你的好处。”说着沉盛玩味的眨起眼,嘴角勾起笑。
阿大迈着沉稳的步子走向马车,刻意模仿着卿安平日里不疾不徐的姿态。他身形挺拔,墨蓝色的锦袍在阳光下泛着低调的暗纹,腰间悬着卿安的那枚羊脂玉佩,随着步伐轻轻晃动。他微微抬着下巴,神色冷淡,眉宇间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感,倒真有几分像那位矜贵的卿安公子。
阿二则懒洋洋地跟在后面,绛红色的箭袖衬得他肤色如玉,袖口金线绣的瑞鹤纹在动作间若隐若现。他故意学着沉盛平日里的散漫劲儿,唇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指尖还漫不经心地转着一枚铜钱,活脱脱一个玩世不恭的富家少爷。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马车,车帘垂落的瞬间,阿二立刻垮下肩膀,小声抱怨道:"这衣裳熏香熏得我头疼。"
阿大瞥了他一眼,压低声音:"少废话,外面有人盯着。"
马车缓缓驶离霓裳阁,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街角处,几个装作路人的暗卫对视一眼,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阿二透过车帘的缝隙往外瞄了瞄,嗤笑一声:"果然上钩了。"
阿大闭目养神,淡淡道:"按计划行事。"
沉盛推开后门时,热浪混着巷子里槐花的甜香扑面而来。他眯起眼,绛红色的薄绸夏衫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雪青色的中衣。
"这鬼天气..."他低声抱怨,袖中折扇"唰"地展开,朝身后人偏了偏头,"卿安,快些。"
卿安踏出门槛,天青色纱罗直裰在热风中轻晃,衣摆银线竹纹泛起微光。他腰间青玉压袍在阳光下透出温润色泽,整个人清冷如竹。
榆木马车停在槐荫下,沉盛快步上前,单手扶住车辕,另一只手自然地伸向卿安:"台阶有些滑,摔着了我可不管。"
卿安目光在那只手上停留一瞬,最终还是搭了上去。沉盛的手掌温暖干燥,虎口处的薄茧轻轻蹭过他的手腕。
"城南。"卿安坐定后忽然开口,声音如碎玉投冰,"我在那儿有处宅子。"
沉盛挑眉,眼中闪过讶异:"什么时候置办的?我怎不知道?"
卿安从袖中取出素白纱囊递给他,冰片薄荷的凉意瞬间驱散暑气,"秘密修建的。"
沉盛把玩着纱囊,忽然笑了:"颜之果然深谋远虑,怪不得叫隐藏行踪。"他敲了敲车壁示意启程,"正好,我也想知道这临州城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马车缓缓驶出小巷,竹帘滤过的阳光在卿安衣襟上投下斑驳光影。沉盛望着窗外飞掠的街景,忽然道:"那宅子可有名字?"
"未起。"卿安闭目养神,“等你。"
沉盛轻笑出声:"对我这么上心呀?颜之。"他转着折扇,扇面上墨竹图与卿安衣摆的银线竹纹交相辉映,"不过既然要躲,不如躲得彻底些——你那别院,可有冰窖?"
卿安睁眼,对上沉盛促狭的目光:"有酒窖。"
"妙极!"沉盛抚掌大笑,扇尖轻点卿安膝头,"颜之竟如此懂我!"说这,沉盛便要抱上去。
马车转过长街,碾过青石板的声音渐渐隐没在盛夏的蝉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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