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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次相遇
俞同光设想过退学后要去做什么,也认为自己足够坚定,但真正要远离校园的时候,迷惘与无助还是第一时间绕上心头。
他不是影视剧本中的超人,也没有自己所想象的无坚不摧。
“哥哥,你知道高三年级语文教学组办公室在哪里吗?”年幼的男孩抬头仰望着少年,一双杏眼中满是疑惑。
他下了补习课就来到这里了,原本以为可以很轻松的找到妈妈,可这所学校实在是太大了,他有点迷路了,不得不求助这个站在石像前一动不动,试图加入它们的奇怪大哥哥。
“哥哥?”男孩又叫了一声,少年仍然没有任何反应。他不解的看着俞同光,触及到对方红红的眼眶时才恍然大悟。
他想要拍一拍少年的脊背,就像他难过哭泣时,妈妈对他做的那样,但他够不到,少年实在是太高了。于是,他只能小心翼翼的扯了扯少年的裤腿,待到少年有了反应,他犹豫的开口道:“哥哥,你哭了吗?”
俞同光下意识抬手摸向自己的脸颊,上面早已是一片冰凉湿润。
男孩将背上的书包放下来,他拉开书包的拉链,从中掏出一块彩色包装纸的糖果。
“妈妈曾经告诉我,难过的时候应该吃点甜食,这样就不会伤心了,我只有这一块糖果,是我今天答题满分,数学老师奖励给我的,我把它送给你。”
包装纸被剥开,晶莹剔透的糖果像是深海人鱼落下的眼泪。
“哥哥,吃了糖果,就不要再难过了,好不好?”
俞同光在男孩期待的目光下接过糖果,他将这颗糖放入口中,糖果混合着喉咙处涌上来的酸涩咸腥味,简直比苦瓜还要难吃。
“哥哥,糖果是不是很甜?”
小孩的目光太过炙热,像是盛夏夜的一团篝火。
他俯视着那明媚的火光,从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鬼使神差的想要靠近,却又恐惧被温暖灼伤。
“嗯……”
听到想要的答案,男孩笑得眉眼弯弯,他高兴地扯了扯俞同光的衣袖,骄傲自得的说道:“我就知道妈妈不会骗我。”
提起自己的母亲,男孩的表情突然僵硬了一分,然后神情紧张,又带着点讨好的意味,诚恳的向少年提出一个请求,“哥哥,你可不可以带我去找妈妈?”
“妈妈之前告诉我,她在语文教学组工作,我今天原本是想来给她一个惊喜的,但你们学校太大了,我找不到。”
说着说着,男孩的语气变得委屈,套拉着脑袋,跟无精打采的小狗似的。
看着这一幕,俞同光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妹妹的身影,便下意识将手掌放到男孩的发顶,轻柔的抚摸着他的脑袋,直到与戚宸灿若星辰般眼眸对视时,才惊觉物是人非。
“跟着我,小孩。”
天边的云霞披着一层薄薄的红纱,穿着高中校服的少年牵着男孩的手,走在铺满鹅卵石的道路上,两侧是郁郁葱葱的灌木林,叶片在夕阳下镀了一层金光。
这条路很长,以至于多年之后,俞同光依旧记得他与男孩在这条路上说过一些什么话,看过什么样的风景。这条路很短,短到仅仅十分钟,他就与男孩挥手告别。
他听到语文教学组办公室传来熟悉的女声,王澄老师惊喜的呼喊着男孩的姓名,“戚宸。”
俞同光将照片重新夹进日记本中,轻声念出记忆中男孩的名字。
片刻后,他翻开尚未完成的那一页。
“那个少年给我一种陌生的熟悉感。”
“在我想要从自己身旁为数不多的丝线中,去抓住和他有所关联的那条线时,它却忽然消失了,或者说,这条线根本就不存在。”
“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我们还会见面。”
铁制的钢笔被收进抽屉,男人皱着眉,他的神色在灯光下越发晦涩难懂。
T城星程酒店二楼2009室,戚宸将自己蜷缩在被子里,闷热感令他有些喘不上气,大脑也变得昏沉,脑海中浮现的一些场景如同使用了复古滤镜的幻灯片,朦胧、卡顿、诡异,他甚至听到类似老旧齿轮转动的声音。
熟人作案。
他现在已然明了这个熟人不仅是父母的熟人,更是他的“熟人”。
那么谁会满足这个条件?
“叔叔阿姨好,我叫林栖,是戚宸学长的学妹。”
“戚宸,这是爸爸妈妈的朋友,快向你张叔叔问好……”
戚宸努力回想着他和父母与这些人初次见面的画面,可惜人脑不是录像机,它所能记住的要么是给予宿主情感或思想波动的事物,要么是近期出现或遇到的场面。
并非说它对过往的日常琐事毫无印象,只能说随着时间的流逝,它们被堆积到大脑的一个角落,上面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所以当一个人被问询过往日常琐事时,他的描述总是含糊且不断修正的。
“打扰一下,这边是酒店前台接待员,请问您在房间吗?”
房门被有规律的轻扣三下,戚宸猛地掀开被子,混着铃兰香的空气排山倒海似的灌入肺中,恶心感立刻涌上喉咙。
他强忍着反胃从床上爬起,手指揉捏着发涨的太阳穴,“稍等一下。”
房门被打开了,门外站着一个身着深黑色西服的干练女人,她的脸上画着近些时日比较流行的白开水妆容,整个人看上去宛若路边白色雏菊。
“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前台收到了一封信件,上面的收信人栏填写的是——寄给2009室的房客。”
“这封信是突然出现在前台接待处的,并没有人看到送信人是谁,又因为它是在您入住之后才出现的,所以理应将其交给您。”
戚宸接过信封,信封是淡粉色的,封口处是一枚心形的火漆币,上面覆着一层金属色泽,和火漆黏连在一起的还有一支羽毛。
他打开信封看见一张照片,起初只有疑惑,但当照片完全暴露在他的眼前时,疑惑瞬间被惊悚恐惧所取代,照片上是他埋在帮助过他的好心人怀里痛哭的场景。
照片的右下角写着一句话“我一直在注视着你”。
是谁?到底是谁?
指腹摩挲着红色钢笔写下的字句,温度灼烫,心脏凝结成冰茧。
“先生,您还好吗?”
柔和的女声饱含担忧,女人的眼眸充盈着一汪春水。
他苍白的唇启合,“我很好,麻烦你帮忙将信件送上来了。”
“不用客气,这是我的工作,那您好好休息,祝您有一个美好的夜晚。”
前台接待员走后,戚宸将照片放回信封。
房间的门从里面被挂上锁扣,他倚靠着门,心脏声轰鸣。
“喂,您好,是顾警官吗?我是戚宸。”
顾何接到这个电话时,他正在纸上勾勾画画,梳理着现场找到的证据。
他入职以来一直坚信一件事——这个世界上没有天衣无缝的犯罪。
当一个人误入歧途,准备丢弃人性,去狩猎同类时,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或许是现场没有清理干净的血痕,或许是玻璃制品上的指纹,或许是死者指甲缝中的DNA,或许是初遇时杀戮者的双眼,那双黑的深邃,毫无波澜的一双眼。
里面没有身为人类的温情、悲悯、恐惧,尽是薄凉、凶恶、麻木。
接到七戚宸的电话时,他很意外,“我是顾何,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顾警官,我想明日在上善公园的凉亭处和你见一面。”
电话那头的男孩咽了咽口水,他的声音听上去有几分紧张,“今天晚上,我收到了一封信件,信件里是一张照片。”
顾何手中的笔停顿下来,他听男孩用颤抖的声线大体叙述了事情的经过。
“好,我明天会过去,时间你来定,你决定好之后发信息告诉我。”
通话结束了,房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那个隐藏的跟踪者,到底会是谁呢?”
戚宸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他依然在做那些光怪陆离的梦。
手机不停的震动提示他收到了新的信息,解锁屏幕后,是一个匿名号码发来的短信,看到短信的内容,戚宸一下子清醒过来。
“你昨天睡的好吗?”
“我昨天晚上梦见你了,你是那么的纯真、美好,令我着迷。”
“我想把你藏在安全舒适的房间里,那个地方只有我能找到,和你亲吻、拥抱、□□,我想让你的灵魂深处烙印上我的名字,我想让你成为我的附庸。”
偏执露骨的话语一条接着一条,对面的骚扰者有数不尽的手段使他生理不适。
戚宸不再去管对方无聊的恶作剧,他编辑好一条信息,发送给顾何。
“顾何,今天下午两点市领导要来巡查,你记得将那边的板报办了。”
“今天下午我没空,你去找别人。”
顾何将桌面上的照片收入档案袋中,他看向靠在一侧墙体的李正义道:“对了,今天下午我有事情要出去一趟,市局领导那边交给你来应付了。”
“你能有什么事情?难不成是去相亲?”
“祥瑞花园案的受害人,昨天晚上给我打电话,约我今天下午两点出去见一面。”
李正义的动作一顿,他颇有些不可思议的说出一个名字,“戚宸?”
“他突然约你见面,难道是有什么新的线索?”
“他收到了一威胁信,具体内容需要我和他见面后详谈。”
顾何整理了一下衣领,准备起身,却被李正义按住了肩膀,“顾何,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他单单联络你,而不是其他人?”
顾何抿了抿唇角,沉默了一分钟才开口,“或许是因为信任。”
在初次见面,他和那个孩子便已经建立了一种链接。
【渗水的船只和从天而降的引渡人】
“记得录音取证,如果有什么突发情况,及时和队里联系。”
李正义其实并不放心,在真相没有水落石出之前,可怜兮兮的受害者家属也可能是处在暗地里运筹帷幄的操盘手,之前并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
他依稀记得好几年前,在X市警队里出过一个大事故。
那是一场蓄谋已久、自导自演的情杀案。
受害人被凶手分尸,包装成一袋袋的肉条放在她男友的出租房门前。
“警官,小薇为什么会被这样对待?她是一个特别好的姑娘,我们明明说好了,等到年关就准备结婚,可是现在……”
阴冷的蓝白色灯光下,男人惨白着一张脸,身子哆哆嗦嗦,嘴中念念有词,“我好害怕,我好害怕啊,那个人到底是谁?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时这个案件,是由蒋生负责的,李正义同他打过交道,所以记得很清楚,蒋生是个很有责任感与正义感的刑警。
“请您先冷静一下,配合我们的调查,我们一定会将凶手绳之以法,请您相信我们。”年轻的刑警声音如苍古的寒钟,他的眼眸微微低垂,看不清情绪。
被害人高芳是某平台的网络主播,她平时主要上传一些二次元cosplay的照片,因还原度较高,从而有着可观的粉丝数量。
“我们调查过高芳的社交账号动态,她最后一次发布视频的时间是在三天前。”杜梦将收集到的资料信息投影在大屏幕上,她指着高芳最新一条视频的发布时间,眉头皱成一团,“但是根据尸检科的报告来看,高芳的死亡时间大约在一个月前。”
“是的,我们推测高芳在死亡之后,她的尸体应该被凶手存储在冷藏室中,低温环境可以有效地抑制微生物生长和酶的活性,使尸体保存时间延长,但会对尸体组织造成一定损伤,高芳男友门前的包装袋中装有的肉条,呈现出表面干裂起皮等现象,或许是在冷冻和解冻过程中,由于组织的收缩和膨胀不均匀,以及水分的散失和重新分布导致的。”
蒋生的手撑着下巴,他的心中有了一个猜测,“高芳的社交账号平时由谁打理?”
“高芳本人和她的男朋友吴程鹏。”
审讯室中,蒋生盯着面前的男人,男人的体型偏胖,身上的肉在一呼一吸间轻微的抖动,“你早就知道你的女朋友失踪了,为什么不报警?”
男人一愣,不可置信的问道:“你认为是我杀了小芳?”
“高芳的社交账号,只有她本人和你可以登入,她的死亡时间在一个月前,但最新一条视频发布时间却在三天前,说明在她死亡之后,是你一直在伪装高芳还活着的假象。”
“我没有。”吴程鹏大叫一声,他的双手死死地攥住自己的头发,“我没有杀害小芳,我是爱她的,她喜欢拍好看的照片,为了她,我去学了摄影,每天都给她拍好多好看的照片,要不是因为我,她根本不可能有今日的成就。”
男人的手突然松开,蒋生听到他在笑。
“可是她怎么能在得到一切之后,就抛弃我呢?”
“这不是你杀人的理由。”蒋生冷冷的看着他。
吴程鹏缓缓抬起脸来,他的眼眶泛着红,嘴角咧到耳根处,“她就该死。”
“吴程鹏,我们分手吧。”
狭小的出租房中,漂亮艳丽的女孩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满眼的嫌弃,“你知道网上那些人怎么叫你吗?死肥猪、中专混混……哦,我想起来,他们还说咱们两人站在一起,就像是鲜花插在牛粪上。”
高芳挑眉轻笑,她抬起自己的胳膊,“看到了吗?知道这是什么吗?劳力士无日历黑水鬼,虽然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但于你而言,也要不吃不喝干满一年才能买到吧。”
“谁给你买的?”
男人的语气似即将喷发的火山,无数的岩浆在顶峰翻涌,周围是氤氲的热气,仿佛下一秒就会倾泻而出。
女人不屑的瞥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我问谁给你买的?你说话啊!”声音的分贝猛涨,那岩浆已经涌到了边沿。
“凶什么凶。”高芳嘟哝了一句,她拿着包起身,表情满是厌恶,显然不再想与男人纠缠。
就在她即将走出房门的那一刻,变故突发。
粗长的麻绳勒住女人纤细白嫩的脖颈,窒息感猛然而至,“咳……放开我……”
高芳的瞳孔散大,眼白大口吞噬着那一抹黑,空气越发稀薄,她逐渐耳鸣,手脚不断的扑腾着,跟只落水的鸟差不了多少。
吴程鹏低低的笑着,他俯身接近女人耳畔,“我早知道你出轨了,你给老子戴绿帽子的时候,有想过我的感受吗?我这么爱你,你怎么能抛弃我呢?”
低沉暗哑的声音,从遥远的雨林传来,是阴湿滑腻的蟒蛇穿行在绿水之下,天真懵懂的幼鹿在溪水边睡的酣甜,在未惊醒它的情况下,粗壮的肢体一点点将猎物缠绕、收紧,一条生命就此悄无声息的消逝。
他温柔的将女人的眼睛阖上,低头亲吻她的唇角。女人涂抹了唇釉,吻她时可以尝到甜腻的巧克力味,和她本人一样。
他是爱她的。
他可以假装不知道她出轨,可以不去计较家中多出来的礼物,只要她不舞到明面上来,他原本想和她就这样走下去。
可是,高芳打破了表面虚伪的平衡。
“我本是不想伤害你的,只要你告诉我……告诉我那个人是谁,我会去杀掉那个引诱你出轨的人,我们还像从前一样甜蜜美好。”
说着说着,男人的话锋一转,那个藏在暗处,暴虐、愤怒的自己挣脱道德的锁链,狠狠冲向他爱的人,“可你却为了他,或者说是为了他的钱,选择和我一刀两断!”
厚重的巴掌落下,女人的脸颊瞬间高肿起来,可她不会再喊一句痛。
血液中名为兴奋的因子侵占他的神经,他对着死去的爱人进行了一轮又一轮的抽打、凌辱。白色的液体混着红色的血液,弄脏了女人漂亮的身体。
“我可以包容你的所有,唯一不能接受你离开我,所以,换一种方式永远留在我的身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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