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廊尽头是你

　　12小时的休整时间，在紧绷的神经和断续的浅眠中飞速流逝。
　　林野几乎没合眼，大半时间都在留意沈砚的状态。对方靠着墙壁闭目养神，呼吸渐渐平稳，脸上的血色却始终没恢复，手臂上的烫伤在药膏作用下虽不再渗液，那片狰狞的红依旧触目惊心。
　　“吃点东西。”林野拆开最后一包压缩饼干，递到沈砚面前。经过几次副本消耗，他们的物资已经所剩无几，这包饼干还是赵小胖省下来的。
　　沈砚睁开眼，接过饼干，却没立刻吃，而是掰了一半塞回林野手里：“你也得吃。”
　　林野没推辞，两人就着仅剩的半瓶水，沉默地分食了饼干。碎屑落在地上，很快被回廊的黑雾吞噬，仿佛从未存在过。
　　林小婉靠在苏晚肩头睡着了，小姑娘显然被吓坏了，睡梦中还紧紧攥着那枚铜哨，眉头蹙得很紧。赵小胖打着哈欠，时不时往陈默那边瞟——那位沉默的男人不知从哪摸出块磨刀石，正低头打磨那把消防斧，金属摩擦的“沙沙”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他一直这样？”林野低声问沈砚。
　　“嗯。”沈砚的视线扫过陈默手腕上的旧手表，“他的道具和执念，都和‘时间’有关。”他顿了顿，补充道，“高成提到的凌晨三点，周德海座钟停住的时刻，或许不是巧合。”
　　林野想起陈默在孤岛旅馆拿出的救生衣，还有那句“他的直觉比道具可靠”，总觉得这个男人藏着很多秘密。但眼下显然不是深究的时候，机械音冰冷的提示已经在耳边响起：
　　【休整时间结束，新副本开启——午夜游乐园。】
　　【任务目标：6小时内，找到“失踪的孩童”，并揭露游乐园关闭的真相。】
　　【提示：旋转木马上的音乐，会带你找到“玩伴”哦~】
　　熟悉的传送白光闪过，失重感消失后，林野脚边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
　　他低头，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湿漉漉的柏油路上，路面倒映着昏暗的路灯，泛着诡异的光泽。四周是紧闭的游乐园大门，锈迹斑斑的铁栅栏上缠绕着枯萎的藤蔓，像一道道凝固的血痕。门楣上“欢乐世界”四个大字掉了一半，只剩下“欢乐”二字，在惨白的月光下透着说不出的讽刺。
　　“这地方看着比旅馆还渗人。”赵小胖搓了搓胳膊，“大半夜的开游乐园，想想就瘆得慌。”
　　苏晚推了推眼镜，环顾四周：“机械音说要找‘失踪的孩童’，可能和之前的副本有关联。”她指了指栅栏内侧，“你们看，地上有小脚印。”
　　众人凑近，果然看到一串小小的鞋印从大门缝隙延伸进去，像是刚有人跑过。脚印边缘沾着湿漉漉的泥，和路面的潮湿相呼应，却带着股淡淡的奶腥味，与游乐园该有的甜腻气息格格不入。
　　沈砚试着推了推大门，铁锁“咔哒”响了一声，没开。他绕到侧面，发现一处栅栏的栏杆锈断了，刚好能容一人通过。“从这进。”
　　钻过栅栏时，林野注意到断口处缠着几根彩色的丝线，像是从某种玩具上扯下来的。他随手扯下塞进兜里，指尖触到丝线冰凉的质感，心里莫名一沉。
　　游乐园内部比外面更显破败。过山车轨道锈得像团废铁，歪斜地架在半空；碰碰车蒙上了厚厚的灰尘，车窗里隐约能看到蜷缩的黑影；小吃摊的遮阳棚烂了个大洞，下面散落着几个发霉的棉花糖，黑糊糊的像团烂泥。
　　只有正中央的旋转木马还在缓缓转动，彩灯忽明忽暗，播放着走调的童谣，咿咿呀呀的旋律在寂静的夜里回荡，听得人头皮发麻。
　　“那音乐……”林小婉捂住耳朵，脸色发白，“好吵。”
　　林野也觉得不对劲。那童谣的旋律很熟悉，像是小时候听过的《找朋友》，但节奏被放慢了一倍，每个音符都拖着诡异的长音，像是孩童的哭腔。
　　“机械音说音乐能找到‘玩伴’。”沈砚的目光落在旋转木马上，“我们去看看。”
　　走近了才发现，旋转木马上坐着几个“人”。准确来说，是几个穿着各式各样童装的玩偶，有的缺了胳膊，有的掉了脑袋，歪歪扭扭地坐在木马上，随着转盘一起转动。其中一个穿粉色连衣裙的玩偶怀里，抱着个小小的布偶熊，熊的眼睛是两颗黑色的纽扣，正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这些玩偶……”赵小胖咽了口唾沫，“看着像真的小孩。”
　　苏晚蹲下身，检查地上的痕迹：“有拖拽的印记，从木马这边一直延伸到西边的鬼屋。”她抬头看向那栋阴森的建筑，鬼屋门口挂着的“欢迎光临”牌匾已经发黑，门帘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像是有人在里面招手。
　　“失踪的孩童可能在鬼屋里？”林野皱眉。
　　“不一定。”陈默突然开口，指着旋转木马最高处的那个座位，“那里有东西。”
　　众人抬头，借着忽明忽暗的彩灯，看到那个座位上放着个小小的书包，天蓝色的布料已经脏得发黑，拉链没拉严，露出半截作业本。
　　沈砚一跃跳上旋转木马的平台，在木马上站稳。此时转盘刚好转到他面前，他伸手去拿书包，指尖刚触到布料，那首走调的童谣突然变了调，尖锐的音符刺得人耳膜生疼！
　　“小心！”林野大喊。
　　几乎是同时，那个抱着布偶熊的粉色玩偶猛地抬起头——它的脖子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原本空荡荡的眼眶里，突然渗出黑色的液体，顺着脸颊往下淌。它张开嘴，发出不是孩童的尖利嘶吼，朝着沈砚扑了过来！
　　沈砚反应极快，侧身躲开，顺手将书包扔给台下的林野，自己则借力从木马上翻了下来，稳稳落地。那玩偶扑了个空，重重摔在地上，摔成了一堆碎布和棉絮，只有那颗黑色纽扣眼睛还在闪烁，滚到了陈默脚边。
　　陈默弯腰捡起纽扣，放在指尖捻了捻：“是玻璃做的，里面封着东西。”
　　林野打开书包，里面除了作业本，还有一个缺页的笔记本，像是某个孩子的日记。他快速翻开，字迹歪歪扭扭，带着孩童特有的稚嫩：
　　【3月5日，晴。
　　妈妈带我来游乐园，说只要我乖乖的，就给我买棉花糖。可是她走了，没回来。小丑叔叔说，只要我藏起来，就能等到妈妈。】
　　【3月6日，阴。
　　小丑叔叔给我穿了新衣服，说这样就不会冷了。这里好黑，我想回家。木马在唱歌，可我没有朋友。】
　　【3月7日，雨。
　　今天来了个小妹妹，她也在等妈妈。小丑叔叔说，等凑够五个小朋友，就能开派对了。派对上，妈妈们就会来接我们了。】
　　日记到这里就断了，最后一页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小丑，手里牵着五个小小的火柴人，背景是旋转木马和鬼屋。
　　“凑够五个小朋友……”林小婉的声音发颤，“他说的‘派对’，不会是……”
　　苏晚的脸色也沉了下来：“游乐园关闭的原因，可能和孩童失踪有关。这个小丑，就是关键。”
　　话音刚落，旋转木马的音乐突然停了。
　　四周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鬼屋门帘的声音。几秒钟后，一阵欢快的脚步声从鬼屋方向传来，伴随着一个尖细的嗓音，唱着那首走调的《找朋友》：
　　“找呀找呀找朋友，找到一个好朋友……”
　　一个穿着彩色小丑服的身影从鬼屋门口走了出来，脸上画着夸张的笑脸妆容，红鼻子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刺眼。他手里牵着个气球，气球上印着的卡通图案已经褪色，却诡异地咧着嘴，像是在笑。
　　“欢迎来到欢乐世界！”小丑的声音尖得像指甲刮过玻璃，“我是这里的管理员，你们是来参加派对的吗？”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停在林小婉身上，笑得更灿烂了：“呀，有个可爱的小姑娘呢！正好，我们还缺一个小朋友，就能开派对啦！”
　　林小婉吓得往苏晚身后缩了缩。陈默上前一步，挡在她们面前，手里的消防斧微微抬起，斧刃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我们不是来参加派对的。”沈砚开口，语气平静，“我们在找失踪的孩子。”
　　小丑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夸张地咧开：“失踪？没有孩子失踪哦！他们都在参加派对呢，可开心啦！”他指了指鬼屋，“不信你们看，他们就在里面跳舞呢！”
　　鬼屋里果然传来一阵孩童的笑声，清脆悦耳，却透着说不出的诡异——那笑声太整齐了，像是录音棚里剪出来的音效。
　　“你的谎言，和你的妆容一样假。”林野冷冷地说，他想起苏晚的话，“最危险的往往是看起来无害的东西”，眼前这个小丑，显然就是那个“危险”。
　　小丑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脸上的笑脸妆容像是活了过来，嘴角咧到了耳根，露出里面尖尖的牙齿：“看来，你们不想好好玩呢……”
　　他猛地将手里的气球扔向空中，气球“砰”地炸开，里面没有气体，而是飞出无数根细小的针，密密麻麻地射向众人！
　　“小心！”沈砚一把将林野推开，自己则侧身躲开，几根针擦着他的手臂飞过，钉在后面的木马上，没入寸许。
　　赵小胖反应慢了半拍，胳膊被针扎中，顿时疼得龇牙咧嘴：“这针有毒！”他指着伤口处，那里已经泛起一片乌青。
　　苏晚立刻拿出解毒剂给他注射，同时大喊：“他怕利器！陈默的斧头，沈砚的钢笔！”
　　小丑显然听到了她的话，身形一晃，躲开了陈默劈过来的斧头，动作灵活得不像个正常人。他从怀里掏出个彩色的皮球，往地上一摔，皮球炸开，涌出一股黑色的粘稠液体，落地后竟变成了几只穿着童装的小玩偶，龇牙咧嘴地朝他们扑来！
　　“这些是‘不听话的孩子’哦。”小丑尖笑着，“会咬人的！”
　　林野捡起地上的一根断裂的木马扶手，迎面砸向扑来的玩偶。木头断裂的瞬间，他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和孤岛旅馆的烟火气有些相似。他心里一动，想起沈砚说的“直面执念”，突然大喊：“这些玩偶里，封着失踪孩子的灵魂！”
　　小丑的动作顿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变得扭曲：“闭嘴！他们是自愿留下的！是我给了他们永恒的‘欢乐’！”
　　“永恒的欢乐？”沈砚冷笑，躲过玩偶的扑咬，同时将钢笔刺向小丑的肩膀，“是被你困在这里，永远重复虚假的笑声吧！”
　　钢笔没入小丑的肩膀，他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叫，身上的彩色衣服瞬间变得暗淡。林野趁机冲过去，将手里的木头扶手狠狠砸在他的脸上，小丑脸上的妆容裂开，露出下面一片焦黑的皮肤——和周德海被烧死的尸体一模一样！
　　“你和周德海一样，都是用谎言掩盖罪恶！”林野的声音带着怒火，“你烧死了那些孩子，把他们的灵魂封在玩偶里，假装他们还在‘欢乐’！”
　　小丑被说中了痛处，发出疯狂的嘶吼，身上冒出黑烟，像是被点燃的纸人。他挥舞着手臂，打翻了旁边的爆米花机，滚烫的铁壳砸在地上，溅起无数火星。
　　“抓住他！他快不行了！”苏晚大喊。
　　陈默的消防斧劈向小丑的腿，沈砚则按住他的肩膀，钢笔再次刺入。林野捡起地上的一根铁管，狠狠砸在他的手腕上——那里戴着个卡通手表，表盘上的指针，正停在凌晨三点。
　　又是凌晨三点。
　　林野心头一震，还没来得及细想，小丑突然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尖笑，身体在黑烟中迅速萎缩，最后变成了一堆烧焦的灰烬，只有那块卡通手表掉在地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随着小丑的消失，那些扑来的玩偶也瞬间瘫软，变成了一堆堆碎布和棉絮。鬼屋里的孩童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微弱的哭声，断断续续的，像是从地底传来。
　　旋转木马的音乐再次响起，这次不再走调，而是恢复了正常的旋律，却听得人眼眶发酸。林野走到那堆灰烬前，捡起那块卡通手表，发现背面刻着一行小字：“给我最爱的乐乐，永远开心。”
　　“乐乐……”林小婉突然开口，“日记里提到的那个小妹妹，好像就叫乐乐。”
　　苏晚蹲下身，从灰烬里找出一个小小的金属牌，上面刻着五个名字，最后一个正是“乐乐”。“这是游乐园的员工牌，看来这个小丑，以前是这里的员工，或许和这些孩子认识。”
　　“他为什么要杀他们？”赵小胖不解。
　　林野看着手表上的“永远开心”，突然明白了什么：“或许不是故意的。”他想起孤岛旅馆的三次火灾，“可能是一场意外，比如……火灾。他无法接受事实，用谎言和执念困住了孩子们的灵魂，也困住了自己。”
　　沈砚点头，看向鬼屋：“哭声是从里面传来的，失踪的孩童应该在那里。”
　　众人走进鬼屋，里面一片漆黑，只有墙壁上挂着的恐怖面具在月光下泛着光。哭声越来越清晰，似乎来自最深处的密室。陈默劈开密室的门锁，里面的景象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密室里放着五个小小的棺材，每个棺材上都刻着一个名字，最后一个空着，旁边放着一件粉色的连衣裙，正是旋转木马上那个玩偶穿的款式。棺材前面，放着一张泛黄的报纸，上面的标题触目惊心：“欢乐世界游乐园深夜起火，五名孩童葬身火海，员工失踪疑似畏罪潜逃”。
　　报纸的日期，是三年前的7月15日——和周德海第一次放火的日期，一模一样。
　　“原来所有副本都是相连的。”苏晚的声音带着疲惫，“镜中新娘的等待，鬼校的黑板擦，孤岛旅馆的火灾，还有这里的游乐园……都是三年前那场连环事件的碎片。”
　　林野走到空棺材前，将那件粉色连衣裙放了进去，轻轻合上棺盖。哭声停了，密室里突然亮起微弱的光芒，五个小小的光点从棺材里飘出来，在空中盘旋一圈，最后化作五道流星，飞出了鬼屋。
　　【滴——】
　　机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任务目标完成：找到“失踪的孩童”，揭露游乐园关闭的真相。】
　　【副本任务完成，开始强制传送。】
　　白光再次笼罩视野，林野在被吞噬前，最后看了一眼沈砚。对方也在看他，眼神里带着某种了然和凝重。
　　他们都意识到，这一次次的副本，根本不是随机生成的。有人在背后操纵着一切，用三年前的真相作为诱饵，将他们一步步引入更深的黑暗。
　　而那个始终出现的“凌晨三点”，或许就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
　　下一次，又会是哪个被执念笼罩的地方？林野不知道，但他握紧了沈砚的手，掌心相贴的温度，依旧是黑暗中最可靠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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