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固

　　雨水拍打着窗户，祈白坐在书房里，面前摊开着一本高中毕业纪念册。他轻轻抚过一张集体照——照片上的梁牧野站在最后一排，嘴角挂着标志性的痞笑，而他自己则拘谨地站在前排角落，两人之间隔了整整三排同学。

　　就像现实中的距离一样遥远。

　　祈白翻到纪念册的最后一页，那里夹着一封从未送出的信。泛黄的信封上写着"梁牧野亲启"，字迹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有些褪色。他小心翼翼地取出里面的信纸，五年前写下的文字依然清晰：

　　"梁牧野，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们已经毕业了。我想告诉你..."

　　祈白没有读完，而是将信纸重新折好。他记得太清楚了——毕业前那天，他鼓起勇气写了这封信，准备放学后交给梁牧野。但当他走到梁牧野的教室外，却看到梁牧野搂着一个女生的肩膀，两人有说有笑。祈白站在走廊拐角，手中的信仿佛突然变得千斤重。最终，他把信塞进了纪念册，再也没有拿出来。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打断了回忆。是□□林。

　　"出事了！"电话那头，□□林的声音异常急促，"祈阳把你的照片和资料爆给了八卦媒体，现在电竞论坛和本地商圈都在传你和梁牧野的事！"

　　祈白的血液瞬间凝固："什么照片？"

　　"慈善晚宴上你们交谈的，还有...他们说你是梁牧野的'痴情gay粉'，扒出了你的White7账号。"

　　祈白的手指紧紧攥住手机，指节泛白："梁牧野知道了吗？"

　　"不清楚，但NE战队论坛已经炸了。最糟的是..."□□林顿了顿，"陈雨薇的父亲刚刚宣布取消婚约。"

　　祈白闭上眼睛。完了，全完了。父亲会杀了他。

　　"听着，你现在在哪？我马上过去接你。"□□林的声音里充满担忧。

　　"在家。"祈白机械地回答，"父亲还没回来..."

　　"那就快走！趁他还没看到新闻！"

　　祈白挂断电话，机械地将那封未送出的信塞进纪念册，然后塞进书柜最深处。他刚拿起外套，楼下就传来汽车引擎声——父亲回来了。

　　祈白站在楼梯口，听见父亲愤怒的咆哮声从一楼大厅传来："立刻封锁所有媒体渠道！联系陈家！不，我亲自去！"

　　祈志远的脚步声如雷般逼近书房。祈白深吸一口气，准备迎接暴风雨。

　　书房门被猛地推开，祈志远脸色铁青，手中攥着一叠打印出来的新闻截图："解释一下！"

　　祈白沉默地站着，无言以对。

　　"你知道陈家撤资意味着什么吗？"祈志远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三个亿的资金缺口！祈氏会因此破产！"

　　"父亲，我..."

　　"闭嘴！"祈志远将手中的纸摔在祈白脸上，"我早该看出来你有问题。祈阳警告过我，说你对那个打游戏的念念不忘，我还不信..."

　　祈白抬起头："祈阳？是他爆料的？"

　　"重要吗？"祈志远冷笑，"事实就是你为了个男人毁了家族百年基业！"

　　"我只是..."祈白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只是喜欢一个人..."

　　"喜欢？"祈志远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有什么资格谈喜欢？祈家养你这么大，给你最好的教育，你就这样回报？"

　　祈白不再说话。他知道任何辩解都无济于事。

　　"从现在起，你哪也不许去。"祈志远冷冷地说，"我会想办法挽回陈家。至于你...如果还想姓祈，就给我乖乖听话。"

　　父亲摔门而去，留下祈白一人站在书房中央。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雨滴像无数细小的针，刺在玻璃上，也刺在祈白心里。

　　他慢慢蹲下身，捡起散落的新闻截图。其中一张放大了他和梁牧野在慈善晚宴上的照片，配文写道："祈氏集团少爷痴恋电竞选手梁牧野，不惜重金赞助其战队"。

　　祈白的胃部一阵绞痛。梁牧野现在会怎么想？会觉得他是个恶心的跟踪狂吗？还是会因为被利用而愤怒？

　　手机再次震动，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看看你干的好事。"后面附着一个链接。

　　祈白点开链接，是NE战队的官方声明："关于近日网络流传的不实言论，我俱乐部郑重声明：梁牧野选手与祈氏集团无任何不正当关系，战队赞助均为正常商业合作..."

　　声明写得冠冕堂皇，但字里行间透露出的是急于撇清关系的态度。祈白关掉页面，感到一阵眩晕。他摸索着坐到沙发上，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不知过了多久，书房门再次打开，管家站在门口："少爷，老爷让您去会客室。陈小姐来了。"

　　祈白惊讶地抬头。陈雨薇？她不是取消婚约了吗？

　　会客室里，陈雨薇独自坐着，脸色阴沉。她今天没化妆，看起来比平时憔悴许多。

　　"我父亲逼我来的。"她开门见山，"他想知道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

　　祈白苦笑："你觉得呢？"

　　"老实说，我不在乎那些八卦。"陈雨薇点燃一支烟，"但父亲认为这会影响家族声誉。"

　　"所以？"

　　"所以我来谈条件。"陈雨薇吐出一口烟圈，"如果你愿意签一份协议，保证婚后不干涉我的自由，并且...不把任何感情纠葛带进公众视野，我可以考虑继续婚约。"

　　祈白盯着她："为什么？你不是有男朋友吗？"

　　"因为我别无选择，就像你一样。"陈雨薇掐灭香烟，"伦敦的那位...他家不会接受一个离过婚的女人。"

　　祈白沉默了。他想起梁牧野，想起那封未送出的信，想起慈善晚宴上那句"前排视野更好"。如果签下这份协议，就意味着永远放弃那些微小的可能性。

　　"我需要时间考虑。"他最终说。

　　"没多少时间了。"陈雨薇站起身，"父亲给了你24小时。"

　　送走陈雨薇后，祈白回到卧室，发现手机上有十几个未接来电——全部来自□□林。他回拨过去，电话立刻被接通。

　　"谢天谢地！"□□林的声音充满担忧，"你爸没把你怎么样吧？"

　　"暂时没有。"祈白疲惫地说，"陈雨薇刚才来了，说可以继续婚约，但有条件。"

　　"什么条件？"

　　"让我签一份卖身契。"祈白苦笑，"你呢？怎么样？"

　　"我在梁漪的工作室。"□□林压低声音，"她...想跟你说话。"

　　祈白一愣："梁漪？梁牧野的姐姐？"

　　"对。"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杂音，随后是一个陌生的女声："祈白？我是梁漪。"

　　祈白的心跳加速："你好..."

　　"长话短说。"梁漪的声音干脆利落，"我弟弟现在一团糟。他看到那些新闻后直接拒绝参加明天的比赛，战队快疯了。"

　　"我...很抱歉。"祈白的声音几乎哽咽。

　　"别道歉，听我说完。"梁漪快速说道，"牧野今天去了你家，想找你问清楚，结果看到你和那个陈小姐在一起..."

　　"什么？"祈白猛地站起来，"他来了？"

　　"对，他以为你选择了联姻，所以..."梁漪叹了口气，"总之他现在拒绝一切沟通。但我觉得你应该知道真相。"

　　祈白的胸口一阵刺痛。梁牧野来找过他，却带着误会离开了...

　　"谢谢你告诉我。"他轻声说，"但也许...这样更好。"

　　"什么？"

　　"如果他误会了，就让他误会吧。"祈白的声音越来越低，"我们本来就不可能..."

　　"放屁！"梁漪突然提高音量，"你知道他高中时就喜欢你吗？"

　　祈白的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什么？"

　　"他可能自己都没意识到，但我看得出来。"梁漪的声音柔和下来，"他书里夹着你给他的纸条，毕业册上偷偷在你照片旁边画了颗心..."

　　祈白的眼眶瞬间湿润。他想起那封未送出的信，想起毕业前看到梁牧野和女生亲密时的绝望，想起这五年来的每一个夜晚，他都是如何靠着那些微小的回忆入睡...

　　"太迟了。"祈白最终说，"即使他...曾经有过一点感觉，现在也结束了。我有我的责任，他有他的事业。"

　　"祈白..."

　　"拜托，梁小姐。"祈白打断她，"帮我转告他...好好打比赛，别为了不值得的人放弃梦想。"

　　挂断电话后，祈白站在窗前，看着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流淌。他想起了高中时的一个雨天，梁牧野把伞借给了忘带伞的他，自己淋雨跑回家。第二天，梁牧野因为感冒没来上学，祈白偷偷在他课桌里塞了一盒感冒药和一张"谢谢"的纸条。

　　那些小小的互动，那些没说出口的话，那些错过的机会...现在想来，恍如隔世。

　　敲门声打断了祈白的思绪。管家站在门外："少爷，老爷让您立刻去书房。"

　　祈志远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着几份文件。他抬头看向祈白，眼神冰冷："考虑好了吗？"

　　"父亲，我..."

　　"不用说了。"祈志远推过一份文件，"签了这个，明天和陈小姐一起出席记者会，澄清那些谣言。"

　　祈白拿起文件，是一份婚前协议，条款比陈雨薇说的还要苛刻——不仅要求他放弃所有个人隐私，还要承诺"不参与任何可能损害家族声誉的活动"，包括但不限于与电竞圈的任何接触。

　　"如果我签了，您能保证不再找梁牧野和NE战队的麻烦吗？"祈白轻声问。

　　祈志远眯起眼睛："你在跟我谈条件？"

　　"我只是...不想连累无辜的人。"

　　"哼，天真。"祈志远冷笑，"签了字，我自然会处理那些媒体。至于那个打游戏的...只要他不再出现在你生活中，我没兴趣浪费精力在他身上。"

　　祈白拿起笔，手指微微发抖。签下这个名字，就意味着彻底放弃自己的人生，成为祈氏集团的一个傀儡。但不签的话，父亲会毁了梁牧野的事业...

　　笔尖触到纸面的瞬间，祈白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一条新闻推送："突发：NE战队宣布梁牧野因个人原因无限期停赛，战队面临解散危机"。

　　祈白的手僵住了。梁牧野要放弃电竞？那个视游戏如生命的人，竟然要放弃一切？

　　"怎么了？"祈志远皱眉。

　　祈白放下笔："父亲，请给我一晚时间。明天早上，我会给您答复。"

　　祈志远审视了他一会儿，最终点头："记住，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回到卧室，祈白立刻拨通了□□林的电话："健林，NE战队怎么回事？"

　　"情况不妙。"□□林的声音充满焦虑，"梁牧野拒绝参赛，主赞助商撤资，林峰说如果明天没有新资金注入，战队就要解散了。"

　　"需要多少？"

　　"至少两千万才能撑过这个赛季。"□□林顿了顿，"小白，你别做傻事..."

　　"帮我联系林峰。"祈白打断他，"告诉他，明天早上会有人联系他，关于赞助的事。"

　　"你想干什么？"

　　"做我该做的事。"祈白挂断电话，然后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祈少爷？"是陈雨薇，声音里带着睡意。

　　"你昨天说的条件，我接受。"祈白直截了当，"但我有一个附加条件。"

　　"什么条件？"

　　"我需要两千万，明天就要。"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为了那个电竞战队？"

　　"是的。"

　　"你疯了？"陈雨薇的声音突然清醒，"我爸会杀了我的。"

　　"你可以从我的信托基金里扣。"祈白平静地说，"二十五岁后我有权动用那笔钱。"

　　"那也不够..."

　　"加上我在城南项目的股份。"祈白补充，"足够抵两千万了。"

　　陈雨薇再次沉默，然后突然笑了："你真的爱他，是不是？"

　　祈白没有回答。

　　"好吧。"陈雨薇最终说，"钱明早到账。但记住，签了协议后，你和他再无瓜葛。"

　　"我知道。"

　　挂断电话，祈白走到书桌前，从抽屉里取出一沓信纸。他写了三封信——一封给父亲，一封给梁牧野，还有一封给NE战队的林峰。

　　写完后，他将信分别装进信封，放在床头柜上。窗外，雨渐渐停了，月光透过云层，在房间里投下斑驳的影子。

　　祈白站在窗前，望着远处模糊的城市轮廓。那里有无数灯火，其中一盏属于梁牧野。他想起了高中毕业前夕，自己站在同样的位置，看着梁牧野和同学们在操场上打最后一场篮球赛。那时的阳光多么灿烂，那时的他们多么年轻，那时的未来似乎还有无限可能...

　　而现在，所有的可能都将终结于明天的一场记者会，一份协议，和一个谎言。

　　祈白轻轻抚过窗玻璃，仿佛这样就能触碰到那个遥不可及的人。

　　"梁牧野..."他低声呢喃，声音消散在寂静的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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