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债

　　江卓看得出来，不管蒋屿记得些什么，反正是把他给忘得一干二净。

　　没多久，店员端着热气腾腾的小馄饨和炒河粉过来。

　　店员把菜放上桌后，有些拘谨地看着蒋屿：“影帝，能不能和我合个影？”

　　蒋屿面对粉丝倒是没有什么架子。他没有拒绝，接过店员的手机，就和店员来了一张自拍。拍完，还问店员照得满不满意。

　　“满意、满意！”店员没想到蒋屿作为大明星竟那么接地气，不仅会来他们这种苍蝇馆子吃饭，人还很随和。

　　店员高兴极了，笑得合不拢嘴，连连说道：“影帝人真好啊！”

　　走之前，看着一旁默默干饭的江卓，店员挠挠头：尽管他不太能理解两个男人怎么能在一起，但是这两年下来，他和众多网友一样，从不看好到看好，从难以接受到渐渐习惯，已经看惯了两人日常间的亲密互动。

　　大多数普通人也因为这对同性夫夫，开始正视同性之间的爱情。

　　店员离开前，没忍住说出自己掏心窝子的话：“影帝和江总坐在一起真的很养眼，看着也挺登对的。祝你俩百年好合！”

　　“……”蒋屿沉默，笑容有些僵硬。

　　虽然蒋屿总是认为江卓的话不值得相信，但是自醒来以后，外界的无数声音都在告诉他，他们曾经是多么令人艳羡的一对。

　　他明明不想再和江卓有多接触，但是那些言论却把他们绑定在一起。这种割裂感让蒋屿莫名有些喘不过气。

　　蒋屿尽力忽视心中的不悦。他拿起筷子，准备开动，却发现本放在面前的炒河粉和小馄饨的位置被对调，一抬头，就看到江卓正一声不吭地嗦粉。

　　“……”蒋屿又沉默了。

　　“江卓。”这是蒋屿醒来以后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突如其来的正式让江卓不自觉地放下筷子，正襟危坐。

　　“我吃馄饨？”蒋屿问。

　　嗨，还以为蒋屿要说什么呢，原来是这事。

　　江卓放松了些：“你不记得了吧。你以前最爱吃这家店的小馄饨了。我知道你不爱吃香菜，点菜的时候我已经和店员说了。”

　　他拿起一把勺子递到蒋屿跟前，殷勤道：“趁热吃。“

　　说完，江卓又拿起筷子，正欲继续嗦粉，却看见蒋屿眯起眼睛直直地看着他，那眼神看得江卓直冒冷汗。

　　不该啊，性向都没变，口味就会变吗？

　　两人在那边大眼瞪小眼的。江卓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不要吃小馄饨吗？“

　　“……”蒋屿已经气得不想说话了。

　　蒋屿算是看出来了，这个江卓是真的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他没好气道：“你就吃吧。你晚上要是不舒服，我是不会管你的。”

　　蒋屿虽然语气生硬，但是江卓听得出这是在关心他，心中一暖。

　　而一旁的蒋屿也是拿江卓没办法。他嘴上是这么说，但要是真的晚上江卓身体不舒服了，他不能不去照顾这个病号。

　　蒋屿叹了一口气，把小馄饨推到江卓跟前，又直接伸手把炒河粉拿过来，吃了起来。

　　江卓讪讪地拿起勺子。恍然间，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也释然了些什么：

　　虽然蒋屿忘记了曾经那些美好的记忆，但是他们可以创造更多新的回忆。

　　忘记了又如何？他们的未来还长着呢。

　　江卓突然觉得豁然开朗，他暗自下定决心：

　　不就是从头再来。

　　大不了，这一次由他来追求蒋屿。

　　-

　　回到医院的时候，天色已晚。

　　精神科的医生传来消息，说是明早来给蒋屿作心理测评。

　　回到病房的两人就坐在病房的斜对角各干各的：江卓在一边给下属开会，而蒋屿则拿起即将开拍的剧本默默背台词。

　　蒋屿接下来要接的这部剧，是现下最热门的小说改编的双男主刑侦剧，蒋屿要演的是一个偏执疯狂的医生。

　　医生年少时期总和弟弟吵架。某天弟弟在赌气之下摔门而出，哪知回家半路遇上了坏人，惨遭杀害。但是最后却因为证据不足，被抓住的犯人竟被无罪释放。

　　医生为了给弟弟报仇，放弃了自己的所有，根据一些蛛丝马迹不惜一切地到处搜集犯人的罪证。

　　而在找寻罪证的途中，他遇到了一位正直的年轻警察。

　　两人不打不相识。但小警察并不赞成医生做的事情，同时也觉得他可能是无法接受失去弟弟的痛苦，而做出这些“冲动”的举动，心生怜悯。

　　但是当小警察发现了那个犯罪嫌疑人的行为确实很可疑，甚至牵连了多起案件之后，便开始将信将疑地和医生在暗地里继续查了下去。

　　直到当年的真相开始渐渐浮出水面，小警察也开始愤愤不平，发誓一定要抓住那个犯人。

　　但是最后在即将抓住犯人的关头，两人不曾想犯人早有准备。

　　犯人嚣张地对他们说，与其被法律审判、被世人所唾弃，不如把自己连同那些罪证都销毁干净。于是他在密闭的地下室里放了一把火。

　　医生用尽全力把小警察送出地下室，自己却再也没有意识和体力支撑自己站起来，于是他把原先准备的录音笔交给小警察，让小警察把犯人的真面目昭告天下，了结弟弟的冤案。而他自己便葬身于火海之中，与犯人同归于尽。

　　这个剧本最具有张力的内容，就是最后医生自知已经没有体力和小警察再继续走下去，自己的存在反而是小警察的累赘，于是他毅然决然地放弃自己的生命，慢慢地被火海吞噬的场景。

　　看着剧本，蒋屿细细揣摩这个角色在最后关头的心情：在炙热灼烧的火焰中，医生心里想的会是什么？他会恐惧吗？

　　他想，医生一定会有对小警察的愧疚，是他把小警察带入这个案件，是他让小警察受到这样的危险。但在医生的心中，更多的是一种自私的洒脱和解脱。

　　在熊熊大火中，他终于能放下执念、放下仇恨和后悔。

　　医生没能照顾到弟弟的心情，致使弟弟遇害；而在取证过程中，他也没干什么好事。

　　也许这样的他死后会下地狱，但是在最后的时间里，火焰带给他的疼痛反而让他感受到真正的“活着”。

　　那是他心中应得的惩罚。他也因此放过了自己。他很轻松。

　　恐惧和这些心情比起来，反而显得微不足道。

　　……

　　虽然剧里的两个男主之间并没有任何爱情情愫，但是大家懂得都懂，没有被定义的感情反而是最好磕的。

　　无论是剧内主角演出的细节里，还是在剧外主演的互动中，年轻的观众总能一边找到糖吃，一边大呼“好磕好磕”。

　　而另一位主演，小警察的演员，也是他多年的好友颜青。

　　尽管现在他和江卓的关系看似是人尽皆知，但是因为两人经常合作的关系，他和颜青的cp在网上也很热门。

　　网友都打趣他俩的cp虽邪门，但邪得发烫。

　　不过抛开这些外界因素，蒋屿内心其实挺乐意和颜青一起演戏的。

　　颜青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演员，又敬业又有天赋，有的时候蒋屿还会被他的表演带着走。

　　颜青是他心中敬佩的演员，也是他心中最有竞争力的对手。

　　-

　　蒋屿一边在心中背着台词，一边察觉到病房里江卓的声音逐渐弱了下来。他抬头一看，江卓一关电脑，也正看向他。

　　“你开好会了？”蒋屿虽然对他和江卓现在的关系有了大致的了解，但他没想到江卓在开会的时候竟完全不回避他。

　　江卓错开眼神，拿起之前助理送来的财务报表：“嗯。”

　　“你现在记忆混乱，下周就要进组，你能行吗？”

　　“没事，这点业务能力还是在的。”蒋屿看剧本久了，也有点累，他揉揉眉心回道。

　　可能是在一天内经历了那么多跌宕起伏的心情，两人都有些疲倦。蒋屿少了点针对的冷漠，江卓也不再执着和蒋屿探讨过去。

　　现在的两人都意外地平静。

　　这时，病房门外传来几下规律的敲门声。江卓以为是来查房的护士，便沉声道：“请进。”

　　得到了应许，门“呲啦”一声被推开，门缝间探出一个毛绒绒的脑袋。

　　两人定睛一看，来的并不是什么护士，而是一个外表清秀的男人，很斯文，看着和他们差不多大。

　　蒋屿的脸色微沉，却听见江卓礼貌地打着招呼：“好久不见，陈元哥。”

　　陈元也不见外，提着两大袋东西进了病房。看到蒋屿后，又热络地说道：“小屿也在呀。我也是刚从小卓妈妈那儿知道你们出车祸的消息。可把我吓得够呛！还好小卓妈妈和我说你们没事，我悬着的心这才定下来。”

　　“我本来是想先去找小屿的。结果护士说小屿已经出院了，我想你应该是去剧组拍戏了，就来小卓的病房看看。原来你俩在一块呢。”

　　陈元弯腰从袋子里掏出来好多吃的：“喏，这是我老婆从老家带来的补品，给你们补补，好得快。”

　　江卓一边接过，一边由衷地笑着道谢：“谢谢陈元哥，你真是有心了。”

　　陈元摆摆手：“没事。你俩我从小就当弟弟一样看着长大，你们要是出事了……”

　　说到这儿，陈元有些哽咽，他停顿了一下，又故作轻松道：“我就希望我的两个弟弟能平安。你俩好好的就好、就好。”

　　看着担心的陈元，江卓心中也有些动容，病房里一片温馨。

　　然而一旁的蒋屿却在此时煞风景地开口问道：“你说我是你弟弟……那为什么我姓蒋、你姓陈？”

　　看着蒋屿疏离又茫然的眼神，陈元收起了后怕担忧的情绪，他不解地向江卓问道：“小屿这是怎么了？”

　　江卓无奈地解释道：“蒋屿他估计是受到了车祸的冲击，在车祸以后就失去了很多记忆。”

　　“连我都不记得了。"说着，江卓垂下眼，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虽然蒋屿没有忘了工作、没有忘记他的业务能力，但是却把他给忘了，现在连陈元都不记得了。

　　看来蒋屿把他心中重要的人都忘了。

　　“怎么会这样呢……”陈元讷讷道，提出了江卓心中的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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