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里的那些信

　　第五章情敌

　　（一）

　　柳麦住进了庆春体院的队员宿舍。午觉一醒来已经下午四点了，一定是忙得太累了。
　　这个时间，队员们正在训练。下午天气凉爽，整个运动场上一派热闹景象。运动员们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各自的训练，挥汗如雨。我想，如果有人突然失去了斗志，或是对生活失去了信心，那真不妨来这里参观一下，说不定，那些奋斗拼搏的场面会触碰你内心深处最脆弱、最绝望的地方。
　　运动场正对着宿舍的窗户，柳麦双手插兜向那望去，忽然她的目光锁定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那是一个正在练习三十米折返跑的青年。
　　柳麦距离他很远，以至于根本看不清他的样子。但是他摆臂的动作，奔跑的频率以及所有训练中进行的一切动作，都不得不让柳麦想起自己藏在心里三年的那个“关于自己和另一个人”的秘密。
　　那个人，叫杨景，是柳麦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暗恋的男孩。
　　柳麦必须承认，杨景的出现的确给她平淡无味的高中生活来了一场质的改变。从前自己也希望变得优秀，可好像不管怎么努力都坚持不长久，但自打认识杨景之后，柳麦就尽量让自己变得完美一点，再完美一点。确实，她也做到了。可遗憾的是，柳麦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这个男孩究竟长什么样，也不是很了解他喜欢的这个男孩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她也曾有一次在放学的时候，飞快地跑到杨景的前面回头看了他一眼，可是那一次，她害怕又害羞，根本没看清。
　　柳麦清楚地记得她上高二时那场激动人心的4×100米接力。本来她也要参加女子接力的，但训练的时候不小心扭到了脚，所以只能乖乖地坐在看台上看比赛。那天好朋友叶晶晶唧唧喳喳地在柳麦身旁叫着喊着，柳麦实在不耐烦了。
　　“你就不能淑女点？不就个接力嘛至于这么激动！”
　　柳麦从来都不觉得学校里开的运动会会有多高水准，也许是他去现场看全国性的大比赛看得太多了。
　　“谁还在乎这个！反正杨景一出来再淑女的人也要尖叫！”
　　“杨景？哪班的？”
　　“哎呀，不和你说了！他出来啦！杨景！加油！”叶晶晶简直就像见到了自己最最崇拜的偶像，疯狂得不得了。
　　柳麦不以为然。跑得快的她见多了，起码在体院里就能拽出一大把。要是把像叶晶晶这样的小姑娘全都带到那去看场比赛，估计要疯倒一大片。
　　看台上一派喧哗，柳麦根本都不知道发令枪是什么时候响的。直到看见一只迅速奔跑你追我赶的庞大队伍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她才意识到比赛开始了。
　　“你看那是哪个班，起跑都慢了，业余就是业余！”
　　“柳麦你个乌鸦嘴！你信不信我把你扔下去！”叶晶晶瞪了柳麦一眼。
　　“高三队！加油！跑快啊！”
　　“本来就慢了嘛！……”柳麦小声地嘟囔着，然后安静了一会儿。
　　“哎？那个穿白衣服的跑挺快的！”柳麦拉拉叶晶晶的衣角。
　　“……废话！那个就是杨景！”
　　叶晶晶转过头。“高三队只要有杨景，谁都甭想赢！我管他前面跑得有多慢，我就是冲杨景来的！我下去了啊！”
　　叶晶晶沿着楼梯快跑了下去，就一会儿的功夫，终点处挤了好多人。学生会一遍一遍地维持着秩序，可还是抵不住拥挤的人潮。柳麦也按着台阶坐椅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看着杨景落第二名一二十米那壮观的场面。
　　“My god！太快了吧……”
　　柳麦一边感叹着，一边把目光转向了那个把杨景包围得水泄不通的人墙。一群女生唧唧喳喳跟兴奋的家雀似的，一边跳一边叫，递水的，送毛巾的，更有甚者竟然上前拥抱！柳麦脸上一副很不忿的样子。
　　“你怎么不直接上去亲他呀！……瞧你们这没出息的样子。”
　　这时，台下掌声轰鸣，老远看到叶晶晶摇着手跑了上来。
　　“累……累死我了，又破了……”
　　“他受伤了？”
　　“什么呀！破校纪录啦！帅死了杨景！刚破完校百米纪录又破了个接力纪录！叫你不来看一百米，超级精彩！你后悔了吧！”
　　“那有什么后悔的，看不到就看不到呗！”其实柳麦心里很不是滋味，谁让自己起晚了。
　　“等哪天我让鲁希把杨景找出来咱们一块玩去！怎么样？”
　　“你怎么认识他的？”
　　“都是鲁希，说他们班新来了个体育插班生，跑得超级快！鲁希什么人，他可是咱们校队的，从来不随便夸人跑得快！我就想那个杨景一定很棒！而且我和你说，我近距离见过他一次，超级帅！哇噻……真的超级帅！而且特别高，我看他都得仰着头。哈哈哈哈！”叶晶晶一脸花痴表情。
　　“他那么高怎么练一百米？”
　　“谁说个子高不能练短跑，腿长还是优势呢！”

　　（二）

　　柳麦以为运动会这件事可以这样过去了，就跟每次学校举行的活动结束一样，看的时候也许会多瞄几眼帅哥，但等活动一完，转了身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柳麦不知道这回是怎么了，杨景在运动场上矫健的身影总是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比蜘蛛网还难摆脱。她甚至竟会幻想自己去找杨景，然后告诉他自己的大伯是田径教练，而且自己也很喜欢体育。她觉得，凭借这点关于体育的共同爱好，再加上自己还算说得过去的长相和身材，应该不会被人家拒之门外。但当柳麦意识到自己有点想入非非的时候，她立刻制止住了自己幻想的延续。她觉得，刚认识一个人就对人家有这样的想法，有点太没出息了。
　　于是她拜托叶晶晶帮她传话，说想和杨景交朋友。
　　叶晶晶听了柳麦的想法之后简直大惊。因为她觉得，柳麦从前是个把男女界线划得非常清的人，不和男生单独聊天，不和男生单独逛街吃饭，不和男生大说大笑。所以当柳麦和自己说她想和杨景做朋友的时候，叶晶晶的第一反应就是——柳麦这家伙一定情窦初开了！
　　后来叶晶晶真让鲁希把杨景找出来一起出去玩了，而且她也准备告诉杨景她有一姐妹想和他做朋友。可是出于自私的原因，叶晶晶并没有说出来。因为那天，当叶晶晶真真正正近距离接触杨景的时候她才发现，像这种天才运动帅哥，是不能与别人一起分享的。可是柳麦却依然在一边做着属于自己的梦。
　　有一次在家整理初中的数学课本，她无意中看到了仰角的概念：
　　视线在水平线上方和水平线的夹角称为仰角。
　　看完之后柳麦若有所思，突然她扔下课本跑到写字台前抓起笔和纸就画了起来。大概一分钟过去了，柳麦舒展开了紧缩的眉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再看看她纸上画的东西，两条竖线分别标着165和186，上面还拉了几条线不知道画的是什么，但是旁边的一个数字却说出了答案：α≈21。
　　她在算自己和杨景在距离半米时的仰角，165和186分别代表两个人的身高。柳麦甜甜地笑着，祈祷自己有一天能实现那个二十一度仰望的美好梦想。
　　当叶晶晶再见到柳麦的时候，心里其实很愧疚。她告诉柳麦，说杨景说了，他很愿意和你交朋友，但是现在训练很忙实在是没有时间，希望你能够谅解。
　　“那你是什么意思？”
　　“他现在的确是挺忙的，也许他是想让你再等等。”叶晶晶也许真的不忍心让柳麦彻底绝望，毕竟是自己骗了柳麦。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你们之间可以写信。我来帮你传。”为了弥补自己的自私，也为了让柳麦好好学习，叶晶晶说了这样的谎话。然后接下来的几个月，柳麦和这个假扮的杨景，通了4封信。
　　收到叶晶晶送来的“杨景”的最后一封信是在杨景高考前的三个月。那时柳麦上高二，杨景上高三。信上最后一段话是这样写的：
　　“未来我们无法预知，如果有缘，自会再见！你好好学习，我好好训练，祝我们都成为更好的自己！”
　　柳麦看完这封信时，内心是没有答案的。也许乐观的自己会从里面读出希望，但是理智的自己只看到一个开放式的结局。
　　这看起来，像是告别。
　　但是，她还是自我催眠一样，等下去。

　　（三）

　　柳麦当然明白，如果这也叫恋爱的话，一定谁听谁说荒唐。可是，她总觉得现在还没有一个人能够取代杨景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也许是叶晶晶在柳麦面前把杨景说得太完美了。说他孝顺，说他善良，说他帅气，说他成绩好，说他见义勇为。这样一个优秀的人，他的一切早已充斥了那个正值花季的柳麦的全部思想。
　　“人跑哪去了？”柳麦晃过神来，突然发现远处跑道上的那个人没影了。她傻笑了一下，回回神，洗了把脸转身从桌子上拿起钥匙出了门。
　　陶小黑正坐在运动场边休息，夏梦递给他一瓶水也坐了下来。
　　“还好吧？最近强度有点大。”
　　“小意思，顶得住！”陶小黑拧开瓶盖举了举手里的瓶子。
　　“夏梦！”
　　不远处，柳麦呼哧呼哧跑了过来。“我真是累坏了，你出门我居然没听到。”
　　“看你睡得太香，呼噜都打出来了，我可不忍心叫醒你。”夏梦抬头看见柳麦无辜的样子，故意把“呼噜”这个词说得特别清晰。
　　陶小黑坐在一旁噗嗤笑了出来。
　　“你还笑我！”柳麦站在陶小黑背后轻轻推了他一下。
　　一瞬间，陶小黑感到身上仿佛有电流穿过。
　　他赶忙起身拍拍屁股，定睛看了看柳麦：“你手里拿了什么东西？”
　　“没有啊！”柳麦急忙伸出两个巴掌，掌心亮给陶小黑看。
　　“不要随便碰我哦，小心。”陶小黑故作镇定，盯着柳麦的眼睛，从她身边晃了过去。他脸开始涨红，倒吸了一口凉气。
　　旁边的夏梦从没见过陶小黑这个样子，说不出来，就是感觉怪怪的。
　　晚上吃完饭，柳麦在宿舍写文章，夏梦就躺在床上看杂志。
　　“柳麦！”
　　“怎么了？”柳麦没动地方，依然啪啪敲着键盘，可是夏梦突然没动静了。
　　“怎么了？说啊！”
　　夏梦放下杂志趴到床边。“哎！你会化妆吗？”
　　“会一点，不过……”
　　“会就行！”夏梦转身从床上拿出个化妆包。
　　“这里全都是化妆品，你能不能照着这个书上的模特给我化个妆？”
　　柳麦接过书。
　　“你准备出去约会吗？”
　　“才不是，我前几天新买了一套眼影，你帮我试试颜色。”

　　（四）

　　裴峰此时正一边啃着面包一边照着镜子，用手扒拉着自己的发型。“黑子，一会儿我去夏梦那儿转一圈。”
　　“去那干嘛？”
　　“我听说柳麦来咱们这儿实习当记者，和她住一个屋。反正也没事，过去看看。”
　　“哦！怪不得我今天看见她了。我就不去了，你自己去吧！”
　　“你在屋里闷不闷哪！”
　　“我一会还看球赛呢！你要去最好快点，要不一会儿宿管不让你进。”
　　“好！本帅哥不勉强你。我先打个骚扰电话。”

　　（五）

　　“好没好？我想照镜子！”夏梦迫不及待。
　　“你别动，等会儿……”
　　这时候电话突然响了。
　　“接电话柳麦！”
　　趁柳麦接电话的功夫，夏梦赶紧去照镜子。
　　“喂，你好！……喂？喂？”
　　“柳麦！这是我吗？”夏梦激动得不得了。
　　“我不是不让你动嘛！我还没涂睫毛呢！”
　　“柳麦！爱死你啦！来，睫毛膏，快！”夏梦享受地把脸伸过去。
　　“……谁的电话？”
　　“不知道，可能打错了……好了美女，你可以去美了。”
　　“我再看看！”夏梦拿起镜子左照右照前照后照。
　　“……柳麦，你应该去当个化妆师，为什么要当记者！”
　　“那你为什么不当演员？你这么爱美！”
　　正说着，柳麦突然把食指竖在唇边。
　　“……嘘！有人敲门！……你去开！”柳麦小声说。
　　“我这样不行。万一是教练呢！我先进卫生间，你去开。”
　　又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来啦！谁呀？”柳麦跑到门口开了门。
　　“嗨！麦子！”裴峰靠在门框边一脸色相。
　　“哎哟，怎么是你啊！”
　　“我怎么了？我不能来吗？这么半天才开门，洗澡啊？”裴峰装装样子往屋里瞅了瞅。
　　“你正经点！小心我叫宿管阿姨把你拎出去。”柳麦照着裴峰的头就是一呼扇。
　　“我说你总不能让我站外头吧！”
　　“噢！进来吧！”
　　夏梦一听是裴峰便激动地跑了出来，“裴峰？陶小黑呢？没一块儿？”她本以为陶小黑也会一起跟着来的。
　　裴峰看见面前这位“貌似夏梦”的姑娘傻了半天。“哎呀我的妈啊！夏梦？是你吗？
　　“当然是啦！”柳麦接过话茬。“我打造的美女！怎么样？还可以吧！”
　　“美！真美！我都认不出来了！我说小麦子，还真没发现你这么能……”
　　夏梦很失望。虽然她之前并不知道陶小黑今天会不会来，但在裴峰来了之后她就觉得真遗憾。夏梦其实很想让陶小黑看到打扮过的自己，并且再夹带些赞赏，估计这样可以让她高兴好几天。裴峰和柳麦又说又笑，夏梦就躺在床上继续看杂志。时不时的，裴峰还会称赞她几句，但说的什么夏梦好像不记得了。

　　（六）

　　“屁股可够沉的！你也不看看几点了，我以为你住那了呢！”
　　裴峰回到宿舍，一进门陶小黑就开始数落他。
　　“我俩喷得太起劲了……对了，你猜我看见谁了？”
　　“谁呀？该不会是上次追你的那个举重队的肥姐吧！”
　　“不是，我看见夏梦了！”
　　“看见她有什么好奇怪的！哪天训练见不着她。”
　　“不是！”
　　“那你能不能一次把话说完？”
　　“我是说，夏梦化完妆那叫一个美！我都有点认不出来了！要不你考虑一下？”
　　“考虑一下，考虑什么呀？真服了你了，看见谁都要介绍给我。”
　　“人家不是专门问你了嘛！问，陶小黑怎么没来呀！”裴峰装着娘娘腔，一边学着一边朝卫生间走去：“考虑考虑，人家条件也不错。”
　　“你呀，什么都好，就是爱替我操那些不靠谱的心。”陶小黑冲着卫生间的门敲了两下玻璃。
　　夏梦因为晚上的事，变得闷闷不乐。
　　“怎么这会话都变少啦？”柳麦背着手，弯着腰，歪着脑袋盯着面前的夏梦。
　　“我喜欢安静点！”夏梦躺在床上用杂志挡着脸，用力翻了一页，纸张发出了撕扯的声音。
　　“你跟杂志过不去有什么用啊？陶小黑今天没来，你肯定特失望。”
　　夏梦听到“陶小黑”三个字“腾”地一下坐了起来，抓住柳麦的胳膊，一脸郑重其事的样子，柳麦被夏梦这状态惊吓到了。
　　“柳麦，我就是喜欢陶小黑，我想追到他，你帮我！”
　　“我……我怎么帮你，我和他才说过两句话。”
　　“你和裴峰那么好，你帮我问裴峰，陶小黑有没有女朋友。”夏梦目光坚定地看着柳麦，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中。
　　“行，我试试吧，我也不确定能问出来不能。”
　　夏梦上来就是一个熊抱。
　　“柳麦我就知道你最好，来，啵一个！”
　　“好了好了，哎呀呀呀呀！……你说他哪儿好呀，一身冠军臭脾气！”
　　“才不是呢，其实他特别低调。反正他满足我对理想对象的一切标准，我控制不了我的心了！”
　　“受不了你，恶心死了！”柳麦假装嫌弃把夏梦推得远远的。
　　“我俩是同一天来体院报到的，那天他主动帮我提箱子来着。”
　　“是嘛！一个箱子就把你征服啦！这两天找个时机我去问问裴峰，看你这么痴情的份上，我也尽一份努力推你一把。祝你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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