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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这世的萧凉与前世极为不同。
前世他满脸堆笑,喜欢对我花言巧语、极尽哄骗之能事,完全就是个花花公子的模样。而今世他却总是习惯冷着脸,透出一副心事不可揣测的神秘感。
起初我想找机会杀掉他,但后来我意识到即便萧凉死,但他手下的势力却仍在。
若想彻底阻止他谋反篡位,或许我需要彻底参与到萧凉的筹谋中去,一点点将他的势力离间、瓦解、掐灭,直至斩草除根。
为了做到这些,我需要成为他眼中那个最特别的女子。
不过好在我在勾栏中学到不少拿捏男人的招数,欲擒故纵、争风吃醋、增加危机感......前前后后使出几招后,已经感觉到萧凉对我与之前大为不同。
他的心正在一点点对我卸下防备。
慢慢的,萧凉允许我进入他的书房行走,甚至可以在他与其余大臣密谈时坐在一旁倾听。
......
光阴荏苒,转眼已是两年后。
从阙从容应试,凭借读书的天赋一路顺利拿下了童生、秀才、举人,而今更是在三年一度的春闱中一举夺魁,成了万人瞩目的状元郎。
等到状元打马游街时,我站在人群中遥遥望他,内心说不出的激动和感慨。
从阙焦急地左顾右盼,直到在人群中一眼锁定了我,才将一直拧紧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
他冲我微微一笑,口型张合。
我读懂了他的话,他说:
「阿姐,等我。」
我的眼眶润了润,朝他欣慰地点点头,之后便被喧闹的人潮推搡着越挤越远,最后只能瞥到骏马之上从阙俊逸挺拔的后背。
当年那个落魄小乞丐,穿状元服的样子真好看。
与此同时,北疆也不断有捷报传来。
崔淮抗住酷寒恶劣的天气,在边境率领七万大军与入侵邻国浴血奋战,在几乎断粮断水的艰难绝境下,苦苦坚持了七七四十九天后终于大获全胜,成功将敌人击退至百里之外。
当今陛下大喜,命人八百里加急传召封战功赫赫的崔淮为护国大将军,额外加封一等功勋。
而我,也一刻不曾停下筹谋的脚步。
我利用获取的线索给崔淮去信,让他提防军营内一个叫孙应的副将,必要时大可将其杀掉。
前世孙应是萧凉安插在军中的亲信,侯府辖军最后之所以惨被瓦解并归顺于萧凉,与孙应在其中周旋关系重大。
我很快收到崔淮的回信,他说查出孙应贪墨军饷数额巨大,已在营中被就地正法。
我欣慰一笑,原来崔淮,始终是信我的。
隆冬腊月,京城处处透着一股萧瑟。
据说,陛下的病越发重了。
太子早年流落在外不知死活,而宫中皇子又尽数夭折,立储一事成了满朝文武的心病。
皇室子孙凋零、大厦摇摇欲倾。
承继大统乃国中要事,尽管百官频频上奏,然而新任储君的人选却迟迟没有定下来,朝中不少人为此蠢蠢欲动。
萧凉自然也不例外。
而我却早已为此事整整筹谋了两年。
近来,我叮嘱从阙要仔细研读兵法谋略,争取做到文武兼修、有备无患。
我还依据前世朝堂之上的记忆,特意列出了当时反对萧凉继位不幸被杀的所有忠烈之臣的名单,叮嘱从阙要记得主动结交。
尽人事,听天命。
我已经为从阙做了很多,但这还不够。
在风雨欲来前,我还需要除掉一个关键人物,前世这个人对萧凉篡位发挥了极大的助力。
他便是,当朝丞相。
我从在萧凉那里掌握的情报和密信得知,在萧凉的谋逆计划中,丞相一直都在暗中助推......
可我明明记得前世萧凉继位后,他曾当着百官的面大骂萧凉是乱臣贼子,最后被一剑封喉残忍杀害了。
为了搞清楚事情真相,不冤枉任何一个忠臣,我偷偷潜入萧凉书房翻阅了以往萧凉与大臣往来的密信,然后惊讶地发现了事情的缘由所在。
原来萧凉曾在信中许诺丞相,待他继位后会将其封王,这诱惑不可谓不大。
但前世萧凉最终却因为忌惮而始终不肯兑现诺言,最终让丞相恼羞成怒。于是他索性破罐破摔,在群臣面前表演了一出忠君爱国的悲情戏码,用惨死为自己博了个身后名。
但如今,我需要提前解决掉他。
可这谈何容易啊?
......
夜色苍凉。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于是胡乱披了件兔毛披风,提着一盏昏暗的灯笼在王府里四处闲逛,不知不觉来到了湖边。
冬夜墨色的湖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映出天幕上杂乱无章的繁星,像极那日我被缢死后见到的命书星轨。
晃神间我又记起命书上那九个绝望的大字:
「此劫无解,相逢即死局。」
这到底,是何意呢?
劫为何劫?与谁相逢又是死局?可所谓的死局又是什么?
我盯着湖面想了许久,始终不能参透这其中的深意。我的心情渐渐阴沉,一股悲伤难抑的情绪突然涌上心间,说不上什么感觉,就是没来由地难过。
我叹口气,对着天空双手合十,在心中默默祈祷:
「我这一世所求不多,只想让一切回归正轨,求个勉强的圆满而已。」
「求神佛成全。」
可是我却忘了,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短短两年间我已经欺骗、陷害、杀戮过太多人,似乎不配得到神佛的护佑。
一阵冷风吹来,我顿觉头痛欲裂,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你身子柔弱,出来吹这冷风做什么?随本王回房。」
萧凉的声音突然飘到我的耳朵里,我猛地抬眼,看见他正站在不远处定定望着我,不知已来了多久。
他穿着一袭绸缎白袍,腰间那枚梨枝白玉坠衬得他颇有几分仙气,不过缎面反光的质感让我想起了前世的白绫,滑滑的、软软的,用最温柔的「触摸」一点点扼紧我的喉咙......
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借着皎白的月光,我注意到他的神色似乎并不舒展,眉眼间甚至藏着几分若有似无的愁绪。
我打趣道:
「殿下,你不也一样?看来你也有心事。」
萧凉沉默住,半晌后他上前挽起我的手,试探地问:
「秋池,本王若夺这天下,你觉得如何?」
我满脸震惊,他在......跟我商量?
我眼底诧了诧,故意嘲讽道:
「殿下真会说笑,你是忠臣,怎会甘心去做大逆不道的叛贼?这种玩笑开不得的。」
萧凉见我态度不好,脸色瞬间冷了几分。
「本王若得了这天下,必定不会亏待你。如此,你还不愿意吗?」
我冷眼回他:
「我不愿意。」
「除非......让我做皇后。」
我是故意这样说的,所有的抗争必有筹码、所有的妥协暗含价格。
当萧凉这样耐住性子找我商议的时候,我猜测他必是有求于我。然而,萧凉接下来的反应却出乎我的意料。
他冷了声:
「你知道这不可能。」
我冷笑下。谁稀罕。
我说:「祝殿下得偿所愿。」
萧凉说:「希望你不会后悔。」
几日后,王府里突然来了位秀丽端庄的女子,是萧凉亲自迎进府的。
听府里的管家说,她是丞相府嫡女,将来是要成为广川王妃的。
我这才知道,丞相有意将女儿许配给萧凉。想必这也是帮他夺位的条件之一,提前让女儿将未来皇后的位子占下来。
丞相千金的闺名叫,薛婉仪。
我曾隔着大堂的帘帐偷偷观察过她,她长得温柔贤淑,一看便是没什么心机的女子。只是可惜了,她是丞相的女儿,所以她注定要被我利用。
自薛家小姐来后,萧凉便渐渐疏远了我,将我安排到别院居住。而薛小姐则被特意安排到了他的隔壁,住在一座装潢很别致的院落。
王府里的人私下都在偷偷议论我,说我到底是身份低贱,别看平日受宠,但在真正的贵女面前,王爷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我一心只顾为接下来做打算,懒得理这些闲言碎语,倒是薛婉仪颇为重视我。
她听说我先前曾长期近身服侍萧凉,于是亲自带着礼物到别院看我。她半点都没有大小姐的架子,态度温婉和煦,让人如沐春风,连我一个女子都忍不住心生怜惜。
薛婉仪说,她很喜欢萧凉。
但她觉得萧凉为人冷冷的,不知如何才能讨得他的欢心,于是特地来向我请教。
我笑盈盈地望着她什么也不说,只是半晌后才幽幽吐出一句:
「可惜了。」
「我也不清楚。」
薛婉仪对我的无礼并不恼,反而在此后许多日子,经常过来找我聊天说笑、鼓捣女红、饮茶抚琴。
她清楚如今萧凉对我的态度,自以为我对她的地位没有丝毫威胁,所以对我并不设防。
而我也不推不拒,表面上表现得极为热情,「掏心掏肺」与她小心相处,在外人看来俨然与她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姐妹。
大概又过了半年,薛婉仪哭丧着脸跑来找我:
「爹爹昨日向殿下提起尽快娶我为王妃的事,可他居然说再等等......他到底怎么想的嘛?」
我说:「我也不清楚,我已经许久没见他了,如今对他的喜好一无所知。」
「不过殿下胸怀天下,恐怕此时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你且耐心等等。」
经我这么一点拨,薛婉仪似乎想起了什么,挑眉道:
「更重要的事?那日我去给殿下请安,好像听他和属下提到......虎符?也不知听没听真切。」
听到虎符时我的心顿时一紧,我没想到萧凉的动作竟如此之快。
虎符向来分成两半,一半在陛下手里、一半在将军手里。我若没猜错,萧凉的这枚虎符应是与宫里的内鬼里应外合从陛下那里偷来的。
如今萧凉手握一枚虎符,若趁机将边疆大军招致麾下,那足可轻而易举调动千军万马,后果将不堪设想。
我浑身冒冷汗,三言两语便敷衍地打发薛婉仪回去。
我心绪烦乱,来回抓狂时突然想起今日萧凉不在府中。于是我稍做准备,趁夜深守卫放松警惕时悄悄潜入了萧凉的书房。
萧凉很少晚归,今夜机会难得,我务必要趁此机会将那枚虎符找到。
他的书房向来是府中禁地,好在之前我常出入,所以对里面的布局十分熟悉。我凭着记忆在书架上一通翻找,却无意中翻出了一沓宣纸。
这沓宣纸被精心放置在名贵的檀木盒子里,我以为是一些重要的情报,结果翻开查阅后才惊讶地发现,里面每一张都是我的画像。
其实这样说也不对。
准确来讲,画像上的人都是照着我的眉眼画的,但穿着打扮却颇为陌生,甚至不像一个时代。
除了最后一张是我如今日常的装扮外,其余纸上的装束各不相同,神女、采茶女、绣娘、戏子、道姑......脸上无一例外透出淡淡的哀伤。
每一幅都画得栩栩如生,看来作画之人是用了心的。
我盯着它们反复看了几遍,画像里那一双双顾盼生辉的眼睛仿佛能将我的魂魄吸走似的,惹得我一阵眩晕。
我仓促地将它们卷起来放回原处。
只是刹那间,我突然有一瞬间的失神,身子一倾从梯子上直直摔下来。
「咯吱」......不知我触碰到了什么机关,一个木质盒子从加厚的书桌侧面嗖地弹出来。
而里面,正放着一枚明晃晃的玉质虎符。
我眼疾手快将它迅速抓到手里,然后往盒子里塞了枚假符便匆匆溜了出去。
一切似乎进行得无比顺利。
不料当我从院子旁边的狗洞里钻出来时,正好瞥见萧凉从不远处缓缓踱步过来。
他回府了。
我来不及躲避,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和他打招呼。
他拧眉问我:「你为何在这?」」
我来不及扯谎,只好顺势往他怀中一倒,眼泪像甜豆般开始一颗颗往下掉,声音娇软绵长:
「殿下,你以后都不理我了吗?」
萧凉一怔。
许久他紧紧搂住我的腰,语气中带着心疼:
「秋池,你终于肯服软了?本王对薛婉仪只是逢场作戏,心里始终是喜欢你的。」
我故意伤心地抽泣:
「可是府上都传,薛小姐很快就要成为王妃了。既然如此,不如趁早让我出府吧,省得整日看你们在我面前秀恩爱。」
萧凉咬咬牙,他温柔地摩挲下我的头发:
「你再忍忍,好不好?」
我勾唇得意地笑笑,他显然又被我拿捏住了。
萧凉足足冷了我半年多,在这半年里对我视而不见,甚是薄情。但这段时间我在王府并未闲着,光是装病就前后不下十几次。我对外绝口不提萧凉,不提以往他对我的种种宠爱,只是故意在人前拿着他送我的梨枝发簪默默发呆,在他送我的竹椅上一坐半晌,独自一人沉默着日渐憔悴。
所有人都觉得,我爱极了萧凉。
久而久之,府里的人不再嘲讽我,反而逐渐同情起我。就连薛婉仪都忍不住多次劝慰,让我不要把心思放在对自己薄情的萧凉身上。
如此这些,萧凉怎么可能不知道。据说,他曾多次站在别院外望着我发呆,还经常不自觉地将别人错认成我。
我就是要让他对我彻底卸下防备,让他觉得我对他明明情根深种、却偏偏委曲求全。只有这样,我才能继续待在他身边稳步推进我的计划。
......
陛下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如今全靠太医院的昂贵药材吊着命,眼见着人快不行了。
朝堂暗流汹涌。
但如此局势下,丞相似乎比平日更加谨慎,与萧凉的密信也日渐少起来,把柄甚是难抓,处处透露出不寻常。
我不甘心,多方查证后终于发现了端倪,原来丞相正在紧锣密鼓地秘密筹备,准备暗中帮萧凉将边境守军逐个神不知鬼不觉地招揽到麾下。
我不禁感到后怕。
原来之前我让崔淮杀掉孙应副将的作用竟如此微不足道。
即便没有孙应的里应外合,萧凉照样可以从陛下那偷来虎符,照样可以拜托丞相帮他游说戍边大将......似乎并未受到很大影响。
我暗暗捏了把汗,果然擒贼还是要先擒王。
所以接下来,我准备要对付丞相了。
为了扳倒他,我细细盘点手头的筹码,深思熟虑下发现了一个现成的突破口:那就是丞相嫡女,薛婉仪。
她的性格始终温婉沉静,像一湾掀不起任何波澜的池水......看来,我是时候做些什么让她破防了。
之后一段时间我开始故意黏着萧凉,赖在他身边陪他读书、习字、抚琴、处理公务,想方设法缠着他,让他探望薛婉仪的次数越来越少。
我还私下故意找人在府中散布谣言,就说王爷有意将王妃之位许给我。
薛婉仪一忍再忍,终于坐不住了。
她趁王爷不在府中邀我去她房中一叙,我进屋便莫名感到一股浓郁的醋意。
薛婉仪眼角含泪,可怜巴巴地望着我:
「好妹妹,你之前都是骗我的?你明明说过不会与我争的。」
我耸耸肩,索性和她撕破脸,于是大声挑衅道:
「你也看到了,殿下喜欢我。不是我要争,是你没本事啊。」
见薛婉仪红着眼眶愣神,我继续刻薄地刺激她:
「哦,我说错了。其实都怪你那个爹太听话,一直死心塌地为殿下做事,像只甩尾巴的狗一样,惯得殿下对你们薛家有恃无恐了。」
「自然也就不拿你当回事了。」
「我爹在为殿下做事?」薛婉仪满脸疑惑。
我抱着胳膊找个椅子坐下,重重叹了口气,假装惋惜道:
「是啊。念咱们姐妹一场,我告诉你些实话。」
「我无意中得知,殿下有意要杀你爹。而你,大概也逃脱不了被软禁和杀死的命运。」
「毕竟谋逆嘛......可是天打雷劈的大罪孽。到了如今这紧要关头,殿下肯定希望越少人知道越好。」
薛婉仪满脸惊愕:
「谋逆?」
从她的表情不难猜到,她似乎并不清楚这些事情,那这就更好办了。
我不慌不忙地继续胡扯:
「丞相大人一心忠于殿下,没想到竟换来这种下场,危矣。亏他还心心念念要亲笔手书助殿下招揽戍边将士......真是眼盲耳聋,跟错了人啊。」
「不过一旦你爹爹帮他促成此事,恐怕到时会死的更快......卸磨杀驴,你懂得吧?」
「我建议让丞相大人找借口拖延一些时日,或许我可以为你们谋一线生机。」
薛婉仪听得似懂非懂,只是疑惑地质问我:
「你说了这么多,我凭什么信你?」
我冷笑:
「不瞒你说,我恨萧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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