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里事物太浅薄

　　图书馆闭馆的提示音响起时，夏知余正对着周益留在桌上的草稿纸发呆。
　　纸上是半张没画完的建筑草图，铅笔线条干净利落，右下角有个小小的星星标记，她见过这个标记。在系里工室的优秀作业里天在次公开课的签到表上，他的龙飞凤舞的签名旁边总跟着这个星星。
　　他悄悄把草稿纸围成小方块塞进笔记本里，这是这个月第三次捡到他落下的东西了，第一次是食堂的饭卡，第二次是篮球场旁边的运动手环，这次又是草稿纸，每次夏知余都把东西交到失物招领处，从不敢留下只言片语却会在没人的时候对着那些带着它温度的物件心脏砰砰跳。
　　周益其实早就注意到那个总在失物招领处停留的女生。
　　他总是穿着一件米白色的羽绒服，头发用同色系发圈松松挽着，低头写失物信息时，睫毛会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他知道她是夏知余，从选修课名单上记住的名字和他人一样，带着种安静的温柔。
　　他看见过她在自习室背单词，指尖在书页上轻轻点动，看见过她在雪地里给流浪猫喂猫粮，围巾滑落肩头也没察觉。见过他在商场的百货大楼前的一台钢琴驻足，手指悬在琴键上方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转身离开，每次想起都觉得心里某个角落软乎乎的。
　　晚自习的铃声刚落，夏知余就被同桌夏欢欢拽着往走廊跑。“快看快看，一班那几个又去打球了”！夏欢欢扒着三楼栏杆往下指，声音压的像偷糖的松鼠。
　　夏知余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操场雪地里果然有几个身穿球衣的身影在动，红色球衣的那个跑的最欢运球时带起的雪沫子溅在裤腿上，投进球后会习惯性的往教学楼这边望一眼一是周益。
　　她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慌忙收回目光，假装整理围巾夏欢欢早看穿了他这点心思用胳膊肘撞他“又在看周益呢？我跟你说他今天体育课帮我们班捡过排球，就站在你旁边那个王柱跑，你都没发现他看了你好几眼”？
　　夏知余的脸瞬间热起来，他当然记得当时他正蹲在雪地里系鞋带头顶突然投下片阴影，抬头就看见周益举着篮球站在面前，睫毛上还沾着雪花他说“同学，你们班的球”时，嘴里呼出的白色气体里，混着淡淡的薄荷味。
　　“哪有”，她嘴硬，“他就是随手递个球”。
　　话虽这么说，晚自习做数学题时，她总是忍不住走神 。想起上周去水房打水在走廊拐角撞见周益，他正低头拆薄荷糖透明的糖纸在他红着脸说“没事没事”。弯腰去捡的样子像只受惊的小鹿。
　　平安夜下午，班里组织交换礼物。夏知余抽到的号码对应的是“一班”，礼物是个篮球形状的钥匙扣包装上画着片小小的薄荷叶，他捏着礼物盒的手指微微收紧突然想到夏欢欢说过周益的书包上挂着个童话钥匙扣，只是颜色不同。
　　“我抽到的是三班哎”，夏欢欢举着手里的苹果礼物盒晃了晃，“包装上还画了星星，跟你笔袋上的一样”！
　　夏知余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他的笔袋是妈妈绣的，上面的确有颗歪歪扭扭的星星，昨天在走廊擦黑板时，不小心掉在地上，还是周益帮忙捡起来的。当时他捏着笔袋边角递回来指尖擦过他的手背，凉得像薄荷糖。
　　放学时，雪又下了起来。夏知余抱着交换来的篮球钥匙扣在教学楼门口，犹豫要不要下去一班门口等他。夏欢欢推了他一把“快去啊！就说谢谢他上次捡篮球，顺便把这个给他一你看这个钥匙靠摆明了就是他准备的”！
　　他刚走到一班门口，就看见周益背着书包出来，男生穿着黑色羽绒服，拉链没拉严，露出里面红色的球衣领口，手里攥着个苹果礼盒包装纸上绣着一颗星星。
　　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都愣住了。
　　“那个.........”
　　“你......”
　　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雪落在周益在睫毛上他又慌忙低下头，从口袋里摸出颗薄荷糖塞进嘴里。含糊不清的说“我听说3班今天交换礼物了，正好！......”
　　夏知余突然想起什么，把手里的篮球扣往他怀里一塞转身就跑跑到楼梯门口时，听见身后传来他的声音，混着薄荷的清凉气，“平安夜快乐！你的星星很好看！”
　　他躲在楼梯转角，摸着发烫的脸颊笑出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夏欢欢发来的消息“刚刚周益同桌跟我说，他准备礼物时，特意问3班，谁的笔袋上有星星姐妹稳了”！
　　雪还在下，远处的篮球场已经空了。夏知余捏着口袋里那颗早上捡到的薄荷糖纸一是周益的打完球，落在雪地里的透明糖纸被冻得发硬。她突然想起，明天去水房打水时要不要“偶遇”他，把这颗糖还给他。
　　而此时的周益站在一班门口，手里捏着那个篮球钥匙扣看着包装纸上熟悉的薄荷叶图案，突然笑了。早上，他故意把糖纸掉在3班门口的雪地里其实是想看看他会不会像上次捡笔袋一样，把糖捡起来，
　　隔着两个班的距离，两盒藏着心仪的礼物在落雪里发着光。夏知余不知道，周益每次打完球往3楼望，都是在找三班靠窗的那个座位，周益也不知道，夏知余的数学错题本儿里夹着片从他球衣上掉落的红色布料。
　　平安夜的风裹着雪把这些没说出口的心思吹得很远，却又在某个瞬间，轻轻撞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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