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个罪名状

　　意识沉入一片绝对的白。
　　没有边界，没有维度，没有声音。
　　齐安楠站在这片虚无的中央，像一粒被遗忘的尘埃。
　　远处，一个黑色的影子静立着。
　　它没有五官，没有轮廓，只是一个纯粹的人形剪影，仿佛是这片纯白画布上唯一的污点。
　　齐安楠没有动，甚至没有调整自己的站姿。
　　他就这样，隔着无法丈量的距离，与那个黑影对视。
　　一分钟。
　　十分钟。
　　一个小时。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恐惧、好奇、疑惑……这些情绪都没有出现。他只是在观察，在记录。
　　像在看一部极度乏味的黑白默片。
　　【第二幕，‘扭曲的爱恋’，即将开启。请所有玩家做好准备。】
　　冰冷的系统音像一把尖刀，刺破了这片死寂的纯白。
　　齐安楠睁开眼。
　　眼前是0号房那熟悉的，由冰冷金属构成的漆黑天花板。
　　他从床上坐起，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刚才那不是梦。更像是一次强制性的精神连接。
　　金属门无声地向内滑开。
　　门外，昏暗的走廊里站着几个人。
　　齐尚靠在对面的墙壁上，双手环胸，那身紧身的皮衣勾勒出她惊人的身高与线条。她看到齐安楠出来，立刻站直了身体。
　　“你总算出来了。我还以为你死在里面了。”
　　她的语气里带着三分熟稔的埋怨，七分恰到好处的关心。
　　岁暮华站在她身后，依旧是那副对什么都提不起劲的懒散模样，只是在看到齐安楠时，嘴角那抹笑意加深了些许。
　　“哟，0号房的优待结束了？”
　　一个突兀的身影从走廊的阴影里蹿了出来，几乎是瞬移般地出现在齐安楠面前。
　　那是一个男人，瘦得像一具被抽干了血肉的骨架，穿着一件不合身的、脏兮兮的病号服。他的头发乱糟糟地纠结在一起，一双眼睛却亮得吓人，像两盏在黑暗中摇曳的鬼火。
　　是元贺。
　　他的出现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黏稠而危险。
　　“嘿嘿……嘿嘿嘿……”元贺咧开嘴，露出一口黄黑的牙齿，他凑近齐安楠，鼻子几乎要贴到他的脸上，“你……也梦到了吗？”
　　他的问题轻飘飘的，却像一颗重磅炸弹在众人之间炸开。
　　梦？
　　在这里，睡眠本身就是一种奢侈，更何况是做梦。
　　齐尚的眉毛拧成一团，她上前一步，试图将齐安楠挡在身后。“元贺，你发什么疯？离他远点。”
　　元贺完全无视了她。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齐安楠身上，那双疯狂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于“找到同类”的狂喜。
　　“一个白色的房间，对不对？很大很大，什么都没有的白色房间！还有一个黑乎乎的人影，就站在那里看着我们！”
　　他的声音越来越激动，几乎是在尖叫。
　　周围的幸存者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困惑和戒备。显然，他们没有经历过同样的事情。
　　齐安楠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这个动作很轻微，却足以让一直观察他的齐尚和岁暮华捕捉到。
　　原来如此。
　　这是一种筛选。或者说，是一种特殊的“标记”。
　　系统在某些特定玩家的脑海里植入了相同的信息。这个疯子元贺，还有自己……也许还有别人。
　　目的是什么？
　　制造内部分裂？还是为接下来的游戏埋下伏笔？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齐尚冷下脸，手已经摸向了腰后，“再不滚开，我不介意让你永远闭嘴。”
　　“你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元贺猛地转向齐尚，脸上的狂喜瞬间被暴戾取代，“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没被‘看’到！你这个局外人！”
　　就在齐尚准备动手的瞬间。
　　【检测到玩家‘元贺’违规泄露‘幕间信息’。】
　　系统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
　　【执行清除程序。】
　　话音刚落，站在齐安楠面前的元贺，身体开始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一样剧烈抖动。
　　他的脸上还凝固着暴怒的表情，但整个人开始变得透明、扭曲。
　　“不……我没有……我只是……”
　　他的辩解被切割成断断续续的电子噪音。
　　下一秒，他凭空消失了。
　　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走廊里死一般的寂静。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在所有人面前，被系统像删除一段错误代码一样抹除。
　　这种超越常理的恐怖，比任何血腥的屠杀都更让人心寒。
　　“他……他去哪了？”一个幸存者颤抖着开口。
　　没人能回答。
　　齐尚的脸色也变得非常难看。她不是在为元贺的消失而惋惜，而是在为系统展现出的绝对控制力而心惊。在这里，规则就是一切。
　　【第二幕：午夜影院，正式开始。】
　　系统没有给任何人消化恐惧的时间。
　　周围的场景开始扭曲、溶解。
　　华丽的欧式走廊、猩红的地毯、墙上的壁画……所有的一切都像被投入水中的颜料，迅速褪色、模糊，然后被一种全新的景象所取代。
　　脚下冰冷坚硬的触感变成了柔软而肮脏的地毯。
　　空气中弥漫着爆米花的甜腻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灰尘与霉菌的腐败气息。
　　他们正站在一个破旧的电影院大厅里。
　　墙壁上贴着褪色的老旧电影海报，海报上那些笑容灿烂的明星，眼睛的位置都被人恶意地挖掉了，留下两个黑洞洞的窟窿。
　　大厅正中央的售票亭里，坐着一个面目模糊的假人，它穿着一套破烂的售票员制服，一动不动。
　　【欢迎来到‘午夜影院’，愿你们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游戏规则如下：】
　　【一：本影院为情侣专场，每位玩家将随机匹配一位专属的‘恋人’。你们需要共同观影，直到天亮。】
　　【二：观影需要电影票。电影票的价格为100金币一张。请注意，是‘每人’100金币。】
　　【三：金币的获取方式很简单。杀死除你和你‘恋人’之外的任何一名玩家，你将获得他身上所有的金币。初始阶段，每位玩家持有50金币。】
　　【四：大厅内允许自由搏斗与厮杀，这是你们获取金币的唯一途径。】
　　【五：午夜零点，电影准时开场。在此之前，未能为自己和‘恋人’购买到电影票的玩家……你们的‘恋人’会很生气哦。】
　　系统的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孩童般的欢快。
　　【相信我，你们绝对不想看到他们生气的样子。】
　　【那么，游戏开始。祝各位‘情侣’约会愉快。】
　　话音落下，大厅角落的几扇员工专用门被同时推开。
　　一群身影走了出来。
　　他们穿着和玩家们身上一模一样的衣服，甚至连长相都和在场的某些玩家有七八分相似。
　　但他们不是人。
　　他们的动作僵硬，脸上挂着程序化的、诡异的微笑，瞳孔是纯粹的黑色，没有任何焦距。
　　他们是系统分配的“恋人”。
　　是催命的鬼。
　　齐安楠的目光扫过那些“恋人”，最终，一个身影停在了他的面前。
　　那个“恋人”留着棕黑色中分，穿着一件花衬衫，袖子洗的发白，裤腿上还沾着些许灰尘，双手抱胸，面无表情慵懒地站在那。
　　是岁暮华。
　　或者说，是一个长得和岁暮华几乎一模一样的……东西。
　　“他”对着齐安楠露出了一个“他”自认为很和善温柔但实际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齐安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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