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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沉重的防盗门在身后合拢,沈弋背靠着门板,看着脚边的快递盒,长出口气,着手拆完,是她订购的新画材,几支极细的针管笔。她习惯性地将它们分门别类收纳进书桌旁的工具格里。
做完这一切,她觉得自己应该下单一副耳塞。物理隔绝,势在必行!
就在这时,外面清晰地传来一声关门声——“咔哒”。紧接着,隔壁那种持续不断的、令人神经衰弱的噪音,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虽然还能听到一些细微的、物品挪动的窸窣声,但比起刚才,已经很适合人类生存了。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让沈弋觉得安心,也或许是胸口的一口恶气排出去了,她此时平静了许多,重新拿起画笔专注作画。
直到提醒她休息的闹钟“滴滴滴”地响起,她才像被惊醒般,抬手干脆地摁掉提示音,完成了手头最后一笔精细的羽毛勾勒。
放下笔,她起身活动着僵硬的脖颈和手腕,骨骼发出轻微的脆响。
就在这时——
笃、笃、笃。
非常轻、带着明显迟疑的三下敲门声,小心翼翼响起。
沈弋的动作顿住,眉心习惯性地蹙起。心中几乎立刻就有了答案——还能是谁?
她站在原地,静默了两秒。她此刻已经完全冷静,想起自己刚刚做的事,此刻心中有些异样。没有太多犹豫,她迈步走向门口。
她拉开了门。
门口站着的人,果然是宋乘月。
她显然精心“收拾”过自己,不再是搬家时灰头土脸的样子,深棕色的卷发柔顺地披在肩头,换了一件干净的米白色卫衣。
此刻,她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嘴角努力上扬,眼睛弯弯的,试图传递最大的善意和歉意。
她的双手紧紧拎着一个包装十分精巧的甜品盒,透明的盖子能看到里面是几块造型可爱的精致小蛋糕。
见门打开,宋乘月似乎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喉头滚动,才鼓起勇气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好几个分贝,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和真诚的歉意:
“姐姐,今天……又给你添麻烦了,实在是对不起!” 她微微鞠了个小躬。
“我保证,以后一定注意时间,降低音量!走路都踮着脚!你能不能……别生气了?” 她抬眼,圆润饱满的眼睛里满是恳求。
走廊此刻异常清静,姜添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这、这是我刚才特意出去买的蛋糕,”
宋乘月赶紧把甜品盒往前递了递,试图用美食贿赂她,“是我们乐队姐妹都超爱吃的招牌!用料特别好,甜而不腻!请你一定收下!就当是赔罪和……嗯,乔迁小礼物?”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带着点不确定。
沈弋的目光落在蛋糕盒上,又缓缓移到宋乘月那张写满紧张和讨好的漂亮脸蛋上。她结束画画的时间通常是晚上十点。这家有名的甜品店……她记得,通常在这个时间就结束营业了。
现在……她下意识地计算了时间。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宋乘月很可能在她离开后,就立刻跑出去买了蛋糕,然后……一直在门外徘徊等待?等待她结束画画?等待一个合适的、不那么招人烦的时机来敲门?
这个认知,让沈弋心底那丝微澜,又轻轻波动了一下。
宋乘月忐忑地等待着,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蛋糕盒的提绳。
她天生外向、喜欢和周围人打成一片,向来人缘极好。好不容易搬了新家,她真的不想把邻里关系搞砸。
但沈弋这样性格的人,说实话,她长这么大接触的真不多。
刚才沈弋在走廊里那冰冷彻骨的眼神和条理清晰却字字诛心的反击,真的把她和小天才都吓傻了。
蛋糕早就买回来了,其实她在门外站了快一个小时,但房里没一点动静,她大气都不敢喘。直到听见里面闹铃响起,又等了一会儿,才鼓起毕生勇气,敲响了这扇让她有点发怵的门。
沈弋看着眼前这张年轻脸庞上肉眼可见的紧张,甚至能感觉到对方微微急促的呼吸。
她忽然想到了花店里的赵心仪,她们看起来年纪差不多。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除了她自己,似乎大多数都是这样——活力四射,有点莽撞,但也心思直接。
自己今天……是不是也有点过分苛责了?
这个念头,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浮现在沈弋冷静自持的脑海里。对噪音的反感是真实的,但她的反击,是否过于……狠厉了?
“宋乘月?” 沈弋开口,声音是她一贯的清冷,但少了刚才在走廊里的那种凌厉感。
被突然叫到名字,宋乘月猛地抬头,满眼都是惊讶,随即才像反应过来一样,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嗯!是我!”
确认了名字,沈弋暗自吸了一口气,一边在脑中快速组织着最理性、最清晰的措辞,一边用平静而清晰的语调开始陈述。
“我叫沈弋。如你所见,是你的邻居。”
她顿了顿,目光坦然地看着宋乘月,“我可能确实不太好相处,”
她承认这一点,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没有精神疾病。这点,请你和你的朋友都放心。” 她特意强调了“朋友”二字,天然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讽刺,但更多的是澄清。
看到宋乘月似乎想辩解,沈弋抬手做了个“稍等”的手势,继续道:“我先说,我没有在说气话。刚才在走廊,我的言行也有些过激,我向你道歉。” 她微微颔首,态度冷静而正式。
“鉴于我们可能还会继续保持邻居关系,” 沈弋的语气变得更加郑重,“今天我也想提前和你明确沟通一下。我非常需要安静的环境,尤其是休息时间。所以,请你尽量能够在这个时间段降低活动音量,保持安静。”
最后,她清晰地、一字一顿地给出了她理想中的邻里关系准则:“我的诉求很简单,邻居之间,互不干扰。”
沈弋冷静又礼貌地说完了自己的诉求,心里其实并不确定这个看起来风风火火、还有点“社交牛逼症”的小姑娘会怎么回应。是觉得她刻板无情?还是会敷衍了事?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
宋乘月脸上的紧张和忐忑,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多云转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无比灿烂的、甚至带着点傻气的笑容!
“没问题!沈弋姐姐!绝对没问题!” 她响亮地应道,声音虽然努力压着,但那份雀跃几乎要溢出来,“我保证做到!以后晚上九点……不,八点半之后,我就是幽灵!走路飘着走!绝对不发出一点噪音!你放心!”
这爽快至极、甚至有点夸张的保证,让沈弋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她几不可闻地舒了一口气,刚想开口说句“那就这样”,然后送客——
“这个你拿着!” 宋乘月眼疾手快,趁着沈弋微微松懈的瞬间,迅速将手里沉甸甸的蛋糕盒往她怀里一塞!
沈弋下意识地接住。
“沈弋姐姐晚安!做个好梦!” 宋乘月像只完成投喂任务、生怕被拒收的兔子,嗖地一下敏捷地窜回了自己家门口。
她拉开家门,身体躲进去大半,只探出一个漂亮脑袋,脸上依旧是那副灿烂得过分的笑容,对着沈弋用力挥了挥手,然后“咔哒”一声,也关上了门。
动作快得让沈弋根本来不及反应。
她抱着那盒蛋糕,站在自家门口,看着对面紧闭的房门,一时间有点哭笑不得。
有些无奈,但似乎,又有一丝极其微弱的欣慰?
这小音响……原来也是可以调到“低分贝”甚至“静音”频道的啊。
……
第二天清晨,沈弋收拾妥当准备出门去花店。路过玄关时,她犹豫了一下,脚步顿住。
要不要把那张贴在人家门上的警告A4纸撕掉?
毕竟昨晚,姑且算是“握手言和”了?再贴着似乎有些不合适?
然而,走到邻居门前,她却吃了一惊。
那张原本只有冰冷加粗黑体字的A4纸,此刻竟改头换面了!
只见在“请!保!持!安!静!”几个大字的下方空白处,以及纸张的四个边角,都盖满了鲜亮可爱的胡萝卜印章!
盖章的人显然进行了精心的设计布局,让这张原本充满警告意味的纸张,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俏皮和……示好的意味,瞬间变成了一件带着点童趣和艺术感的保证书。
沈弋抬起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她看着那些憨态可掬的胡萝卜,唇角向上弯起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
纸,当然没有撕。
暂时留在那儿好了。
弋境。
赵心仪已经早早地来了,利落地完成了开店工作,正细心地给新到的玫瑰去刺。
上午,快递送来了第一批直播设备,沈弋签收后,将它们暂时放在工作间。
下午,风尘仆仆的夏燃从外地回来了。她不仅带回了几株沈弋点名要的稀有品种花苗,还贴心地拎来了网红甜品店的下午茶。
三个女人围坐在花店后区的小圆桌旁,一边享用着甜点咖啡,一边兴致勃勃地研究起直播的布置方案。
“这个摄像头放这里,角度刚好能拍到沈弋插花的全景和手部特写!” 夏燃比划着。
“灯光需要再柔和一点,用暖光,不然会破坏店里的氛围。” 沈弋提出专业意见。
“我可以负责监控弹幕,筛选问题,及时反馈。” 赵心仪主动请缨,眼神亮晶晶的,带着对偶像的崇拜和对新事物的期待。
夏燃看着沈弋专注地调试设备角度、认真思考灯光效果的样子,忍不住拍起了彩虹屁。
“啧啧,弋弋,你这认真劲儿,这侧脸杀!到时候直播一开,都不用说话,光看你插花画画,粉丝就得‘嗷嗷’叫!迷死人了好吗!”
赵心仪在一旁用力点头,脸颊微红,小声补充:“沈弋姐专注的样子,真的很迷人。” 她的崇拜是发自内心的,纯粹热切。
研究了一下午,方案基本敲定,只等设备到齐调试。送走夏燃和赵心仪,沈弋独自留下来整理花材。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窗洒进来,给花店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
这时,一位熟客妈妈带着她五六岁的小女儿走了进来。小女孩怀里,小心翼翼地抱着一只毛茸茸的、雪白的小兔子玩偶。
“老板,帮我包一束花吧。” 熟客妈妈笑着说。
小女孩则奶声奶气地指着怀里的兔子:“妈妈你看,兔兔也喜欢花花!”
沈弋的目光落在小女孩怀里那只雪白的兔子玩偶上,纯白的绒毛在暖光下显得格外柔软。
一个念头毫无预兆地闯入她的脑海——兔子?胡萝卜印章?
隔壁那个……活力四射又带着点莽撞的新邻居?
要不要,也给她带一束花?
就当是为昨晚自己最后那句过激的态度道歉?兼……乔迁贺礼?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在沈弋心里扎了根。她做事向来遵循内心,既然想到了,便付诸行动。她精心挑选了几支向日葵,搭配了淡紫色的洋桔梗和几枝翠绿的尤加利叶,用素雅的牛皮纸包裹好,系上米白色的拉菲草。
花束温暖明媚,充满了生机,就像宋乘月给人的第一印象。当然,需要忽略噪音。
然而,如何送出去,却成了难题。
沈弋抱着花束站在邻居家门口,感觉比处理最复杂的插花订单还要棘手。她做了两次深呼吸,才抬起手,轻轻敲了敲门。
“叩、叩。”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不在家吗?
沈弋紧绷的神经,反而瞬间松弛了下来,甚至舒了口气。面对面的社交,尤其是这种“示好”性质的,对她来说压力还是太大了。
她立刻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掏出随身携带的便签本和笔。略一思索,用她那清隽有力的字迹写下:
“To宋乘月:
贺乔迁之喜。
另,昨日言语过激,抱歉。
望保持安静”
她检查一遍,言简意赅,该表达的都表达了。正要署名,胡萝卜印章又跳入视线。
好像有点过分?
沈弋想了想,换了张便签,重新誊写一遍,将便签纸仔细地折好,插在向日葵和洋桔梗之间,确保不会掉落。
然后,她小心翼翼地将这束温暖的花束,轻轻放在门口干净的地垫上。
做完这一切,她像是完成了一项艰巨任务,迅速转身,掏出钥匙,打开自己家门,闪身进去,轻轻关上。
走廊安静无声。只有那束花,在一缕夕阳余晖下,散发着温柔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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