搁浅在夏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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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晚的“追求”，笨拙、固执，甚至带着点飞蛾扑火般的悲壮。每一次尝试后更深重的挫败感和苏晴愈发明显的疏离，像冰冷的潮水，一次次试图浇灭她心中那簇不肯熄灭的火苗。理智告诉她该停止了，那“门当户对”四个字像冰冷的界碑横亘在前。但情感，尤其是那份被刺伤后愈发汹涌的不甘与执着，却推着她，让她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继续着那些在外人看来甚至有些可笑的举动。

　　她又整理了一份更精炼的英语作文万能句型和高级词汇替换表，在苏晴体育课后回教室的路上，“恰好”堵住了她。苏晴刚打完球，浑身蒸腾着热气，脸颊绯红，额发被汗水浸透贴在额角。看到抱着笔记本、一脸严肃站在面前的林晚，她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脚步也顿住了，眼神里混杂着疲惫、无奈，还有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苏晴，”林晚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干涩，她几乎是硬着头皮把笔记本递过去，“这个…作文很有用。你…看看。” 她甚至不敢看苏晴的眼睛，只盯着对方沾着灰尘的球鞋鞋尖。

　　苏晴没有立刻接。她抬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微微喘着气，目光落在那个厚厚的、字迹工整的笔记本上。空气凝滞了几秒。就在林晚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准备承受又一次冰冷的拒绝或尴尬的沉默时，苏晴却出乎意料地、很轻地叹了口气。

　　那叹息很轻，像羽毛拂过，却让林晚的心猛地一跳。

　　苏晴伸出手，接过了笔记本。她的指尖因为打球还有些微红，带着汗湿的温热，轻轻擦过林晚冰凉的指尖。林晚触电般缩回了手。

　　“谢了。”苏晴的声音没有以往的疏离或调侃，反而带着一种林晚从未听过的、略显低沉的疲惫，甚至…一丝若有似无的柔软。她随意地翻了翻笔记本里面密密麻麻的字迹，眼神有些复杂，不再是纯粹的排斥。她抬眼看了看林晚，夕阳的余晖落在林晚低垂的眼睫上，映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脆弱和固执。苏晴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又低低说了一句：“…辛苦了。”

　　没有笑容，没有热情，但这句“辛苦了”和那不再闪避的眼神，却像一束微弱的火苗，瞬间点燃了林晚几乎枯竭的希望。她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彩，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碎胸腔。苏晴…她看到了！她看到她的努力了！她是不是…是不是终于有一点点被打动了？那堵高墙，是不是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

　　这一刻的微光，在林晚灰暗的世界里，亮得如同白昼。她甚至忘了回应，只是呆呆地看着苏晴抱着笔记本转身离开的背影，那背影似乎也比平时柔和了一些。巨大的喜悦和酸楚同时涌上心头，让她眼眶发热。她成功了？她是不是…终于有机会证明她们是“搭”的了？

　　这份虚幻的希望，仅仅维持了不到24小时。

　　第二天下午，是校际篮球联赛的决赛，苏晴作为主力出战。林晚破天荒地没有去图书馆，而是悄悄溜进了体育馆，躲在最不起眼的角落。球场上的苏晴，如同挣脱了束缚的猎豹，眼神锐利，动作充满了爆发力。她每一次精准的传球，每一次奋力的拼抢，每一次高高跃起投篮，都引得全场欢呼雷动。林晚的心也随着她的每一个动作而剧烈跳动，那份隐秘的喜悦和期待，在看到苏晴又一次漂亮的助攻得分后达到了顶点。

　　中场休息的哨声响起。苏晴大汗淋漓地走向场边休息区，她的队友们立刻围上去递水递毛巾。苏晴一边喘着粗气，一边习惯性地从队友手中接过自己的手机，解锁屏幕查看信息。就在这时，林晚清晰地看到，苏晴脸上那种全神贯注的疲惫和比赛带来的紧绷感，在看到手机屏幕的瞬间，如同冰雪消融般消失了。

　　一抹巨大的、几乎要照亮整个休息区的灿烂笑容，毫无预兆地在苏晴脸上绽放开来。那笑容如此纯粹，如此明亮，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欣喜和雀跃，甚至带着点少女特有的羞涩，与她平时爽朗的笑容完全不同。她的眼睛亮得惊人，紧紧盯着手机屏幕，手指飞快地在上面点着什么，连队友递过来的水都忘了接。她甚至忍不住捂着嘴，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压抑着巨大的快乐，周身都散发着一种林晚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近乎梦幻的甜蜜气息。

　　林晚的心跳，在那一刻骤然停止。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她太熟悉那种光芒了——那种只为特定的人而绽放的光芒。一年前，在夕阳熔金的篮球场上，她也曾在苏晴眼中看到过类似的光，虽然那时，那光是为篮球而燃。

　　就在这时，一个兴奋的声音在苏晴旁边响起，是她的好朋友，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林晚的耳朵里：“哇！晴姐，笑得这么甜！是不是你的‘白月光’学霸女神给你加油啦？她不是在外地比赛吗？还惦记着给你发消息？”

　　苏晴没有否认，她抬起头，脸上的笑容依旧灿烂夺目，带着一种被戳破心事的羞赧，用力捶了一下朋友的肩膀：“滚蛋！她刚拿了物理竞赛金奖，说给我沾沾喜气，让我也加油！”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骄傲和掩饰不住的欢喜。

　　“白月光”… “学霸女神”… “物理竞赛金奖”… “沾沾喜气”…

　　这几个词，像一颗颗冰冷的子弹，精准地射穿了林晚的心脏。她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凝固了。

　　原来如此。
　　原来，不是“门当户对”的画风不搭。
　　原来，苏晴心里，早就住进了一个人。一个同样优秀、甚至更加耀眼夺目的“学霸女神”。一个和她初中就在一个学校，有着共同记忆和光环的人。一个即使不在同一个高中，也能用一句简单的“加油”，就让她在激烈的比赛中绽放出如此梦幻笑容的人。

　　林晚僵硬地站在原地，周围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加油声仿佛都隔了一层厚厚的玻璃，变得模糊而遥远。她的视线死死锁定在苏晴那张洋溢着纯粹幸福的脸庞上。那个笑容，是她用多少本精心整理的笔记、多少次笨拙的“偶遇”、多少句磕磕巴巴的“关心”都无法换来的。那个笑容，只为那个远方的、同样优秀的女孩而绽放。

　　原来，自己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坚持，所有试图证明“搭”的笨拙举动，在苏晴眼里，或许真的只是…“浪费时间”。因为她心里，早就有了一个完美的、遥不可及的坐标。一个真正的、她认为“门当户对”的坐标。

　　下半场的比赛开始了。苏晴重新上场，眼神更加锐利，动作更加充满力量，仿佛被那句遥远的“加油”注入了新的能量。她奔跑、跳跃、投篮，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近乎燃烧的激情，为了胜利，也为了…那个在远方注视（或者说，仅仅只是随口鼓励）着她的人。

　　而角落里的林晚，像一尊被抽空了灵魂的雕像。体育馆里喧嚣依旧，人声鼎沸，庆祝着最后的胜利。但她的世界，却在苏晴那个只为他人绽放的灿烂笑容里，彻底崩塌了。那份笨拙的、固执的、带着最后一点微光的心动，连同“门当户对”带来的屈辱和不甘，终于在这残酷的真相面前，被彻底碾碎，化为冰冷的尘埃。她终于明白，有些距离，并非努力可以跨越；有些光芒，注定不会为她停留。她缓缓转过身，在震天的欢呼声中，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喧嚣的中心，走向外面冰冷的夜色。口袋里，那张写着“门当户对”的、被她揉皱又展平过无数次的草稿纸，此刻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生疼。
　　比赛结束，人群散去。林晚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依旧坐在原地。混乱的思绪中，一些被忽略的碎片突然尖锐地拼凑起来：
　　苏晴偶尔点播的情歌，甜腻腻的，与她平时风格不符，点歌时声音里那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有次在小卖部，苏晴拿起那款柠檬汽水，却又放下，嘀咕了一句“她好像更喜欢喝纯净水”。 苏晴对“学霸”这个称呼微妙的态度，有时是调侃，有时却带着一丝她自己可能都没察觉的…向往？

　　一个可怕的猜想，如同冰冷的毒蛇，缠上了林晚的心脏。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体育馆的。她失魂落魄地走到苏晴班级的布告栏前，目光死死盯着那张月考成绩单——苏晴的名字下方。然后，她像是被什么驱使着，又走向了图书馆的报刊架。那里有之前校际交流活动的报道。她颤抖着手，翻开旧报纸，在对方学校的名单和照片里，精准地找到了那个清冷沉静的名字和身影——秦雪。照片旁的简介写着：品学兼优，理科竞赛尖子…

　　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林晚靠在冰冷的报刊架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她终于明白了苏晴那句“门当户对”背后真正的、更残酷的含义；明白了她所有“造桥”努力为何被视作打扰；明白了那道壁垒为何坚不可摧。

　　不是因为球场和书本的差异，而是因为苏晴的心里，早已住进了一个真正的、光芒万丈的“学霸”——一个像秦雪那样，站在云端，让她仰望、让她追逐、让她心甘情愿卑微的存在。而她林晚，所有的成绩、所有的笔记、所有的偏执坚持，在苏晴眼里，不过是那个真正目标的……拙劣替代品，或者说，是提醒她自身与秦雪之间巨大鸿沟的、令人烦躁的参照物。

　　她手里还捏着那本想记录“项目进展”的笔记本。她低头看着上面工整记录的数据和分析，只觉得每一个字都变成了最辛辣的嘲讽。

　　原来她拼尽全力想要解开的题，答案早已写在另一个人的名字里。她燃烧所有理性换来的执着，在苏晴心中那轮真正的明月（秦雪）面前，不过是一点微不足道的、令人困扰的萤火。

　　冰冷的绝望，比以往任何一次拒绝都更深、更痛地淹没了她。那瓶无人接过的柠檬汽水，仿佛在此刻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甜味，只剩下尖锐的、冰冷的酸涩，蚀骨穿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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