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上狐

　　天刚蒙蒙亮，星就提着鱼篓往河滩走。鲁鲁叼着他的草鞋跟在后面，尾巴扫过沾满露水的青草，带起一串晶莹的水珠。
　　丹丹从船舱的草堆里探出头，黑葡萄似的眼睛追着星的背影，喉咙里发出细弱的“呜呜”声，小爪子扒着船舷，急得直转圈。

　　“他去浅滩撒网，一会儿就回来。”鲁鲁跳上船，用鼻子顶了顶丹丹的肚子，“胆小鬼，要不要跟去看看？”

　　丹丹立刻从船舷上跳下来，橘红色的身影“嗖”地窜到岸边，却在看到河滩上没过脚踝的河水时停住了脚步，小身子缩了缩，显然是对水还有些发怵——那天在河心的恐惧，像是刻进了骨子里。

　　“没出息。”鲁鲁嗤笑一声，却还是在它身边蹲下来，陪着它一起望向河滩。

　　星已经走到浅滩中央，水刚没过他的小腿，蓝布裤腿卷到膝盖，露出结实的小腿肚，上面沾着些湿泥，却丝毫不影响他的动作。
　　他抓起渔网的一角，手臂猛地发力，那张带着铅坠的渔网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哗啦”一声落进水里，溅起的水花在晨光里像撒了把碎银。

　　丹丹的喉咙里发出紧张的呜咽，小爪子紧紧扒着岸边的泥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水里的星。他每动一下，它的身子就跟着抖一下，像是怕那河水会突然把他卷走。

　　“他水性好着呢，闭着眼都能摸上岸。”鲁鲁用尾巴拍了拍丹丹的后背，“去年汛期，他还在水里捞起过隔壁船家的木桨呢。”

　　丹丹没理它，只是固执地盯着星的身影。他正弯腰调整渔网的位置，指尖在水里灵活地穿梭，把网绳系在岸边的芦苇杆上。
　　水波漫过他的手腕，带着清晨的凉意，可在丹丹眼里，那水却像是张张开的大嘴巴，随时会咬上来。

　　星布置好渔网，转身往回走，脚踩在浅滩的软泥上，发出“噗嗤噗嗤”的响。刚走到岸边，一团橘红色的影子就“嗖”地扑进他怀里，小爪子紧紧扒着他的衣襟，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哭腔，像是在抱怨他不该往水里去。

　　“这是怎么了？”星被它撞得一个趔趄，低头就看到丹丹把脸埋在他的胸口，毛茸茸的耳朵耷拉着，连尾巴都蔫蔫地垂着。他伸手摸了摸它的背，才发现小家伙的身子在微微发抖。

　　“怕我被水冲走啊？”星忽然明白过来，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暖了一下，他用指尖轻轻刮了刮丹丹的鼻子，“傻东西，这水浅得很，淹不死人。”

　　鲁鲁在旁边看得直撇嘴：“这会儿知道亲了？刚才在岸边抖得像筛糠，怎么不跟过去？”

　　丹丹像是被说中了心事，往星怀里钻得更深了，还用尾巴尖不轻不重地扫了鲁鲁一下，像是在警告它别多嘴。
　　星失笑，抱着丹丹往船上走，黄狗立刻跟在后面，嘴里还嘟囔着：“偏心眼，我上次在芦苇荡里崴了脚，也没见你这么紧张。”

　　上午的太阳渐渐热起来，星坐在浅滩的石板上整理渔网，把缠在一起的网眼一个个解开。
　　丹丹趴在他的腿边，眼睛盯着他泡在水里的脚，只要水波稍微大一点，就立刻抬起头，紧张地看他一眼。鲁鲁则在旁边的芦苇丛里追蚂蚱，时不时叼着只蹦跶的虫子跑回来，往丹丹面前一放：“喏，玩这个，别总盯着水看。”

　　丹丹瞥了眼那只挣扎的蚂蚱，又固执地转回头，继续盯着星的脚。星被它看得有些好笑，故意把脚往水里伸了伸，溅起一点水花。小家伙果然立刻站起来，小爪子扒着他的裤腿，喉咙里发出急促的“呜呜”声，像是在说“快回来”。

　　“好好好，不逗你了。”星把脚收回来，用麻布擦干，指尖轻轻挠了挠丹丹的下巴，“放心，我就在这儿，不走远。”

　　丹丹这才放松下来，重新趴在他的腿边，把小脑袋搁在他的脚背上，像是这样就能确保他不会再往水里去。鲁鲁叼着蚂蚱走过来，见它这副模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真是个小跟屁虫。”

　　临近中午，星去收网，这次丹丹说什么也要跟着。它小心翼翼地踩着水边的石头，小爪子时不时打滑，却还是固执地跟在他身后，距离始终保持在三步以内，像条甩不掉的小尾巴。

　　渔网里的鱼不少，银鱼、鲫鱼、还有两条肥硕的鲈鱼，星提着网往岸上走时，沉甸甸的鱼获让他的脚步都有些发沉。刚踏上河岸，丹丹就立刻窜到他脚边，用身体蹭他沾着水的裤腿，鼻尖嗅来嗅去，像是在确认他有没有受伤。

　　“你看，我说他没事吧。”鲁鲁叼着鱼篓跑过来，往星面前一递，“汪汪汪（快装鱼，我闻到烤鲈鱼的香味了。）”

　　星笑着把鱼装进篓里，忽然发现丹丹的爪子上沾了不少泥，连肚皮上的毛都蹭脏了，却毫不在意，只是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小尾巴摇得欢。他弯腰把它抱起来，用手指擦掉它鼻尖的泥：“这下知道我不会被水冲走了吧？”

　　丹丹用头蹭了蹭他的掌心，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轻响，黑亮的眼睛里满是依赖。阳光透过芦苇的缝隙照在它身上，橘红色的皮毛泛着暖光，像团会动的小火苗。

　　下午星在岸边支起石板，用枯枝生了火，把两条鲈鱼剖干净，抹上盐和香料，用芦苇叶包着放在石板上烤。
　　油香混着芦苇叶的清香弥漫开来，鲁鲁蹲在旁边，口水都快滴到地上了，丹丹则趴在星的腿上，眼睛盯着石板上的鱼，小鼻子一抽一抽的。

　　“待会儿给你留最肥的肚子。”星摸了摸丹丹的背，指尖划过它微微发烫的皮毛，忽然想起早上它在岸边紧张的模样——这小家伙，是真的把他放在心上了。

　　鲈鱼烤得金黄时，星把芦苇叶剥开，热气腾腾的香气立刻涌出来。他撕下一块最嫩的鱼肉，吹凉了递到丹丹嘴边，小家伙立刻叼住，却没像往常那样缩回窝里吃，而是蹲在他的掌心，小口小口地啃着，眼睛时不时瞟他一下，像是在确认他也在吃。

　　鲁鲁看着眼馋，用头蹭了蹭星的胳膊，星笑着扔给它一大块鱼身，黄狗立刻叼着跑到一边，吧唧吧唧吃得欢。

　　夕阳把河滩染成了金红色，星收拾好东西往船上走，丹丹趴在他的肩头，橘红色的尾巴垂下来，偶尔扫过他的脸颊，带来一阵痒意。鲁鲁叼着空鱼篓跟在后面，嘴里还在嘟囔：“偏心，给它的肉比我的嫩……”

　　船舱里，星把丹丹放在草堆上，用麻布擦它爪子上的泥。小家伙舒服地眯起眼睛，喉咙里的呼噜声像台小鼓风机。
　　鲁鲁跳上船，把自己的狗窝往草堆边挪了挪，尾巴扫过丹丹的肚皮，像是在说“算你有良心，知道担心他”。

　　夜里，星躺在草堆上，听着外面河水拍打船板的声音。丹丹蜷在他的臂弯里，小脑袋枕着他的手腕，呼吸均匀。他忽然想起白天在浅滩时，它那紧张得发抖的小模样，心里软得像被温水泡过。

　　这只从河心捞起的小狐狸，怕是真的把他当成可以依靠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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