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喊了！我真的是男班长

　　午休铃刚响过三分钟，班主任抱着一沓粉色选票走进教室时，熊万祺的铅笔尖在草稿纸上戳出了个小窟窿，正盯着桌角那块没擦干净的铅笔印发抖。

　　“昨天的大队委竞选发言大家都听了，”班主任把选票在讲台上磕了磕，理成整齐的一摞，“现在开始唱票，学习委员监票。”

　　当念票的同学清了清嗓子，熊万祺感觉自己的后颈开始冒热气。他能感觉到斜后方传来的目光——大概是周航，那个昨天冲他挤眉弄眼的男生；还有前排女生们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像春蚕啃桑叶似的挠着他的耳膜。

　　“李想，一票。”

　　“王浩宇，一票。”

　　“熊万祺，一票。”

　　听到自己名字的瞬间，他的手指猛地蜷了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道声音像颗小石子投进水里，在他心里漾开圈圈涟漪，连带着后槽牙都开始发酸。他赶紧低下头假装演算数学题，笔尖在“x+y”后面拖出条歪歪扭扭的长线。

　　唱票声像秒针似的敲打着空气，每一声都在他紧绷的神经上拨出颤音。起初他的名字出现的频率并不高，偶尔夹杂在其他候选人中间，像草丛里偶尔蹦出来的小兔子。可到后来，“熊万祺”三个字像串成了线，接二连三地从念票同学嘴里跳出来，连带着教室里的空气都变得不一样了。

　　“熊万祺，第十八票。”

　　“李想，第十五票。”

　　后排突然传来周航的低呼：“可以啊小熊！”他吓得差点把铅笔甩出去，肩膀僵得像块冻住的豆腐。

　　当最后一张选票被念完时，教室里静得能听见窗外的蝉鸣。班主任在黑板上画的“正”字已经清晰地分出了高下，熊万祺那列歪歪扭扭的笔画，比第二名多出了整整七个。

　　“现在宣布结果，”班主任扶了扶眼镜，目光扫过全班，最终落在熊万祺身上时，嘴角弯起个温和的弧度，“熊万祺同学，以高票当选我们班的班长。”

　　掌声像突然涨潮的海水，“哗”地一下漫过整个教室。熊万祺感觉后背被人轻轻拍了两下，是后座的女生递来的笑容：“恭喜呀！”他刚想转头说谢谢，就听见周航在后排扯着嗓子喊：“靠谱大队委！以后收作业就靠你啦！”

　　全班顿时笑成一片，连最严肃的数学课代表都弯了眼睛。熊万祺感觉脸颊像被塞进了暖手宝，烫得快要烧起来。他慌忙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吱呀”声，手心里全是汗，鞠躬时腰弯得太低，额前的碎发都垂到了鼻尖。

　　“谢、谢谢大家。”他的声音比昨天发言时还要小，几乎要被此起彼伏的笑声吞没。

　　坐回座位时，他的牛仔裤膝盖处皱成了一团。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像打鼓，咚咚咚的声音震得耳膜发疼，连带着太阳穴都突突地跳。他攥着衣角反复摩挲，布料被捻出了毛边，却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全班同学的目光像暖融融的阳光，晒得他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去趟洗手间。”他突然想起这个绝妙的借口，几乎是手忙脚乱地从座位上弹起来，椅子又发出一声抗议似的尖叫。他低着头快步穿过过道，感觉后背的目光像羽毛似的轻轻扫过，脚步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教室后门的金属把手被攥得温热，他推开门时带起一阵风，把走廊里的粉笔灰都卷了起来。刚靠上走廊的白墙，后背就撞上一片沁人的凉意，像块冰镇西瓜贴在发烫的皮肤上，让他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

　　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远处水房传来哗哗的流水声。熊万祺顺着墙壁慢慢滑下去，蹲在地上，双手捂住了发烫的耳朵。耳廓的温度烫得惊人，指尖一碰就像触到了小太阳，他忍不住用指腹轻轻捏了捏，冰凉的指尖沾染上温热的潮气。

　　“呼——”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在眼前短暂地停留了一瞬，又很快消散在空气里。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好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似的，他甚至能感觉到胸腔随着心跳轻轻起伏，像揣了只扑腾翅膀的小鸟。

　　可不知怎么的，嘴角像是被谁按了向上的开关，正一点一点偷偷往上翘。

　　起初只是唇角微微发痒，像有只小蚂蚁在那儿爬。他下意识地抿了抿嘴，想把那点笑意压下去，可那笑意却像春天的嫩芽，固执地从嘴角冒出来，越涨越高，最后连脸颊的肌肉都跟着微微发酸。

　　他靠在墙上仰起头，望着天花板上那盏蒙着灰尘的吊扇，忍不住轻轻“呵”了一声。原来被人相信的感觉，是这样的啊。

　　不是数学题解出来的那种轻松，也不是得到老师表扬时的那种紧张，而是像喝了口加了蜜的温水，从舌尖一直甜到胃里，连四肢百骸都暖洋洋的。他想起昨天念到“每周一提醒带校服”时，台下有人偷偷点头；想起刚才投票时，周航冲他比划的那个“加油”的手势；想起班主任宣布结果时，眼里那抹藏不住的笑意。

　　这些细碎的片段像串珠子，在他心里慢慢串成了一条闪闪发光的项链。

　　他突然想起什么，站起身走到后门的玻璃窗前。磨砂玻璃上映出个模糊的影子，头发乱糟糟的，耳朵红得像熟透的樱桃，嘴角却扬得老高，连眼睛都弯成了月牙。熊万祺看着那个陌生的笑脸，自己先愣了一下，随即像被烫到似的猛地收住笑容，用手背用力抹了抹嘴角，仿佛要把那点得意藏起来。

　　可刚板起脸没两秒，嘴角又不听话地往上翘。他对着玻璃做了个严肃的表情，眉头皱得紧紧的，可眼里的笑意却像漏了缝的阳光，怎么也挡不住。

　　“不许笑。”他对着玻璃里的自己小声说，声音里却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要稳重，当班长要稳重。”

　　走廊尽头传来预备铃的轻响，他赶紧直起身，拍了拍校服后背上的灰尘。转身往教室走时，脚步却像被安上了小弹簧，轻快得有点不真实。路过饮水机时，他甚至忍不住用脚尖轻轻踢了踢旁边的垃圾桶，听着那声闷响，心里的雀跃又多了几分。

　　刚走到教室后门，就听见周航在里面喊：“哎，咱们的靠谱班长呢？班主任让他去办公室拿新的考勤表！”

　　熊万祺深吸一口气，伸手推开了门。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全班同学的目光又一次集中在他身上，这一次，他没有低下头。

　　“我在这儿。”他说，声音比刚才响亮了些，嘴角虽然努力抿着，眼角却还是悄悄弯了起来。

　　教室里又响起一阵笑声，暖融融的，像春天里最舒服的风。他迎着那些带着笑意的目光，一步步走向讲台，感觉心里那只乱撞的小鹿，终于找到了温柔的栖息地。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