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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叶华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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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着你背影未开口


      夜色像块浸了水的蓝布,慢悠悠地盖下来,把操场边缘的白杨树染成模糊的剪影。
      拉歌比赛的临时舞台就搭在篮球场中央,两盏应急灯吊在篮球架上,亮得有些晃眼,却刚好把前排几个挤眉弄眼的男生照得清清楚楚。
      郑确正用胳膊肘怼付时鹤,嘴里碎碎念着什么,被付时鹤反手拍了下后脑勺。
      主持人是个戴眼镜的男生,说话总卡壳,刚报出“男女对唱”四个字,手里的喇叭就“滋啦”响了一声,惹得台下哄笑。
      他红着脸摆手:“别、别笑!第一个……第一个谁来?”
      “我来!”后排突然窜起个矮个子女生,扎着歪歪扭扭的马尾,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压缩饼干,“我要跟三班那个会转笔的男生唱《小星星》!”
      全场顿时安静了两秒,随即爆发出更响的笑。三班那个男生果然红着脸站出来,手里还捏着支笔,转得飞快。
      两人站到话筒前,女生一开口就跑调,把“一闪一闪亮晶晶”唱成了“一闪一闪亮晶——嗝”,原来是被饼干噎着了。
      男生慌忙递过自己的水壶,手忙脚乱间,笔“啪嗒”掉在地上,滚到女生脚边。
      台下的人笑得直拍大腿,连旁边维持秩序的教官都转过身,肩膀抖得像揣了只兔子。
      郑确一溜烟儿蹿上台,扯着嗓子喊:“我要跟温宜尔唱《同桌的你》!”
      话音刚落就被温宜尔追着打,最后两人红着脸站在话筒前,跑调跑到天边,却把“谁把你的长发盘起”唱得格外认真,台下的人拍着手起哄,连教官都笑着摇头。
      也不知道郑确从哪儿掏出一个粉色兔耳发光发卡,追着非要给温宜尔她带上。温宜尔逃跑,发卡飞了出去。
      主持人突然指向付时鹤,大声喊:“下一组,付时鹤!”
      付时鹤他被男生们推搡着往前,军帽歪在脑后,手里还捏着半瓶没喝完的汽水。
      主持人问他想跟谁唱,他的目光扫过人群,落在舒我云身上,嘴角忽然扬起痞笑:“就那个军体拳差点打哭的女生吧。”
      起哄声差点掀翻灯牌。舒清被周围的人推上台,手心全是汗,站在他身边时,闻到付时鹤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混着晚风的凉。
      音乐响起是《打靶归来》,前奏刚起,付时鹤突然凑近说:“别跑调,给我们班争点气。”
      他的声音压在旋律里,像片羽毛轻轻蹭过耳朵。舒如云深吸一口气,开口时居然没抖——付时鹤的声音比想象中稳,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和她的声线意外地合得来。
      唱到“胸前的红花映彩霞”时,他忽然转头看她,灯光落在他眼里,亮得像揉了把星星,两人都没忍住笑,歌声里混进点跑调的甜。
      下台时,郑确正搂着温宜尔的肩膀炫耀:“听见没,刚才我们那和声!”温宜尔拍开他的手,脸颊却红得像台上的灯。
      角落里,平时最内向的女生被室友推上去,和隔壁班那个总爱脸红的男生合唱《强军战歌》,虽然紧张得忘词,却吼得格外用力,震得话筒都嗡嗡响。
      各班的歌声此起彼伏,有的跑调成一团,有的整齐得像广播播放,却都带着股不管不顾的热乎劲儿
      有人举着手机当荧光棒晃,有人扯着嗓子跟着唱,连平时最严肃的教官都被拉上台,唱了首跑调的《团结就是力量》,逗得全场笑成一片。
      付时鹤把手里的汽水递给舒清,瓶身凝着的水珠滴在她手背上,凉丝丝的。
      “唱得还行,”他看着台上又一对红着脸的男女,忽然说,“比军体拳强。”
      舒清没接话,只是看着眼前的热闹——郑确正和别班男生比谁嗓门大,温宜尔举着手机录像,镜头里全是晃来晃去的笑脸和亮堂堂的灯。
      晚风带着青草的气息吹过来,混着少年人的笑声和跑调的歌声,像杯加了冰的橘子汽水,又甜又爽,泡着满操场的青春气。
      她忽然觉得,这一刻会记很久——记着他歪戴的军帽,记着郑确跑调的歌,记着温宜尔发红的脸颊,记着灯光下所有人眼里的亮。
      这大概就是军训最温柔的地方,把一群陌生的人,用汗水和笑声捆在一起,酿成一段闪闪发光的回忆,在往后的日子里,想起时还会觉得,那晚的风真舒服,那晚的歌真好听。
      这些琐碎又明亮的瞬间,像撒在记忆里的荧光粉,就算过了很久,想起时依然会闪闪发亮。

      清晨的校园浸在薄雾里,香樟树的叶子沾着露水,风一吹,碎银似的光点簌簌往下掉。篮球场的篮网晃了晃,昨夜被雨打湿的地面泛着潮,倒映着天边淡淡的粉。
      教学楼的窗户亮了几盏灯,像惺忪的眼。跑道边的蒲公英举着白绒球,被早起的风推得歪歪扭扭,有朵忍不住散了,绒毛飘向操场,落在单杠的锈迹上。
      “全体集合!”总教官拿着大喇叭,站在台上吼,“今天是我们二十天军训的最后一天,大家努努力,咱们一起举办一个结束晚会。”
      一听这话,台下的学生们激动的尖叫跳跃起来,欢呼雀跃的声音震耳欲聋。
      “现在开始准备,晚上六点集合,解散!”
      “报告总教官,保证完成任务!”
      风扇转得呼呼响,把彩纸碎屑吹得满地飞。各班的学生挤在一块儿,有的站在椅子上挂彩带,有的蹲在地上排荧光棒,喧闹声快掀翻屋顶。
      付时鹤正帮着往墙上贴背景画,胶带在指尖粘成一团。郑确举着卷彩灯跑过来,差点撞翻他手里的画:“快!那边灯串烧了个灯泡,你会修不?”
      付时鹤皱眉推开他,目光却不经意扫过角落——舒清正和温宜尔整理节目单,手指捏着纸页边缘,认真地核对每个名字。
      “喏,这个给你。”郑确塞给温宜尔一个未充气的气球,自己抓着打气筒猛踩,“晚上表演完,咱们把这些全放飞!”
      温宜尔笑着接过来,转头看见舒如云对着一张皱巴巴的节目单发呆,凑过去问:“怎么了?”
      “少了张流程表。”舒清轻声说,指尖在纸堆里翻找。
      付时鹤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弯腰从地上捡起张被踩脏的纸,抖了抖递过去:“是这个?”
      他的手指离她很近,却没碰到,递完就直起身,转身帮郑确扶灯串去了。
      舞台侧方,几个男生在调试吉他,弦音时高时低;穿迷彩服的女生们围坐成圈,小声练着合唱的和声;连教官都蹲在地上,帮着把散落的荧光棒归成一束,军靴边堆着半袋没拆的彩纸。
      舒清把流程表铺平,抬头时正撞见付时鹤站在灯串下,郑确正往他头上套彩灯,他偏头躲开,嘴角绷着,眼里却藏着点笑。
      灯光晃过他的侧脸,舒清忽然低下头,指尖把节目单的边角压得更平了些。
      郑确踩着椅子往灯串上挂星星挂饰,挂到一半突然喊:“温宜尔,你看我像不像圣诞树?”
      温宜尔笑着扔过去个气球:“像棵长歪的狗尾巴草!”
      两人拌嘴的功夫,付时鹤已经把烧了的灯泡换好,抬手试了试开关,一串彩灯“唰”地亮起来,暖黄的光漫过整个角落。
      舒清整理完节目单,起身想去把流程表贴到门口,刚走两步就被地上的电线绊了下,手里的纸页散了一地。
      她慌忙蹲下去捡,头顶忽然罩下片阴影——付时鹤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旁边,正弯腰帮她捡最底下那张。
      他的动作很轻,指尖捏着纸角递过来,上面还沾着点灰尘。“谢、谢谢。”舒清小声说,赶紧把纸拢到怀里。
      付时鹤没应声,只是往旁边挪了挪,避开地上的电线,转身去帮舞台上的人搬音响。
      “他好像也没那么贱嘛。”温宜尔凑到舒如云耳边小声说,眼睛瞟着付时鹤的背影。
      舒清捏着纸页的手紧了紧,没说话,没看见自己刚才被付时鹤碰过的那张纸,边角被指尖无意识地摩挲得发皱。
      郑确突然大喊一声:“搞定!”
      原来他把最后一颗星星挂饰钉在了背景画顶端,彩灯一亮,整个舞台都泛着暖融融的光。
      付时鹤靠在墙边喝水,目光扫过人群,在舒清低头整理衣服的侧脸上停了半秒。
      所有准备就绪,只欠东风与郎便。
      晚风卷着操场边的栀子花香飘过来时,晚会的彩灯刚缠上最后一根旗杆。
      付时鹤靠在篮球架上,看着各班搬来的小马扎在地上排出歪歪扭扭的阵形,嘴里嚼着薄荷糖,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往女生队列里瞟。
      舒清坐在第五排,正帮温宜尔把松开的辫子重新编好。她的手指很轻,穿过发丝时带着点洗发水的清香,夕阳的金辉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像落了层细闪的糖霜。
      编好头发后的舒清坐得端端正正,欣赏自己的杰作。
      脸颊传来一丝凉意,抬头一望,付时鹤把手上的冰可乐贴在她脸上。
      “郑确请过客了,这次该我了。”他眼神瞥向别处,没有看舒清。
      她接过冰可乐,微笑着道了一声“谢谢”。
      另一罐冰可乐递到温宜尔手上后,“谢了,下次我也请你们喝。”她拉开易拉罐和付时鹤对碰。
      “爽!”温宜尔豪爽的喝了一大口下肚,缓缓走来的郑确与她举杯相碰,对饮后又是一声“爽!”。
      开场的哨声刚落,礼花“砰砰”拉响。
      五班的男生就扛着块木板冲上舞台。木板上钉着十几个空易拉罐,被他们敲得哐哐响,混着军鼓的节奏,倒像是支野生乐队。
      “这叫《靶场交响曲》!”领头的男生扯着嗓子喊,挥着鼓槌的手青筋暴起,易拉罐被敲扁了好几个。
      台下却笑疯了,有人跟着节奏跺脚,震得舞台都在颤。隔壁班上同学:“你看五班那几个,脸都快笑僵了。”
      “开心吗?”付时鹤看着另一处舒清像花一般绽开的笑容,不经意间问出了这句话。
      “啊?阿鹤,我当然开心了!”身旁的郑确双手拿着荧光棒挥舞欢呼。
      有一个节目是女生宿舍的集体舞,配乐是走调的《强军战歌》。
      七个女生穿着不合身的迷彩服,踢正步时顺拐了三个,却笑得比谁都欢。
      这是舒清和温宜尔隔壁寝室的女生,之前几个女生军训服被刮破,舒清帮她们借了宿管阿姨的针线补好了。
      还记得那时,舒清拿着缝好的衣服裤子去找她们时,一群女生围绕着她,夸赞她“心灵手巧”,真是可爱得紧。
      跳到一半,领舞的高马尾女生突然对着台下喊:“五班班长!上次抢我们热水的账,今天用掌声还!”
      台下哄堂大笑,五班班长红着脸站起来,使劲拍了两下手,倒像是在认输。
      虽是作为一班的一份子,舒清还是伸出双手鼓掌,大声的为台上那群自信明媚的女孩子鼓掌,眼底流露出一丝羡慕。
      舒清一旁坐着温宜尔,她眉眼弯弯,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笑得上气不接,眼角沁出的水光顺着苹果肌滑落,肩膀抖得像枝头落雪。
      她支着下巴看温宜尔,唇角弯出浅弧,眼底盛着揉碎的星光,连带着空气都漫开蜜色暖意。
      “舒如云,你过来一下。”热闹的气氛还在继续,教官却把她一人叫了出去。
      她跑在教官身边,不知是说了什么,一个猛子奔向校门口,一点一点消失不见。
      “哎!舒舒……”温宜尔面露急色。
      付时鹤看着舒清离去的背影,心里“咯噔”一下,一种莫名的担忧涌上心头。
      他再也无心看表演,跟教官请了假,追了出去。他在校门口看到一辆出租车刚刚驶离,连忙打了一辆车跟在后面。
      到了医院,付时鹤四处寻找,终于在病房外看到了满脸焦急的舒清。
      他没有冒然冲过去询问,只在楼梯间站住观望。
      “妈妈,你怎么样了?”舒清喘着粗气,声音听起来比平常要高一些,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拨在两侧。
      “糖糖?”病床上躺着的女人神情错愕,一见舒清赶来慌着起身。
      病床上的女人是舒清的母亲舒秦,舒清与她长相六分相似,脸色苍白,眼神有些涣散,虽说骨瘦如柴,但依旧瞧得出是个美人胚子。
      “哎呀,妈妈你快躺着。”舒清上前去安抚女人,帮她掖了掖被角。
      开门进来一个穿着厂里工作服的女人,提着一袋子苹果放桌上。
      “小秦,是我让糖糖来的,别怪孩子。我就说你不要那么拼命,那么倔,工作放松休息会儿又不是什么大事儿……”
      李红秋是舒秦在物流包装厂的同事,一进来就不停说着舒秦,不难看出她被舒秦突然晕倒的情形吓坏了,尽是担心忧虑。
      舒清看了看一旁的吊瓶,生理盐水已经输了一小半,又放心地坐在另一张空床上,拿水果刀给舒秦削苹果。
      付时鹤背靠白墙,蹲在楼梯间角落里,不知道抬起手表看了几次时间,望着远处发了会儿呆,又直起身体来回踱步,停住用鞋子踢踢墙根。
      “怎么还不出来……”付时鹤小小声地盯着运动手表上的时间失了神,“算了算了……”嘀嘀咕咕。
      舒秦开口:“秋姐,别担心我,你就回厂里去吧。”
      见李红秋面露犹豫之色,舒清拍拍舒秦肩膀让她放心,上前去,“秋姨,你就放心回厂里吧。谢谢你照顾我妈妈,这里有我就好。”
      舒清把李红秋送到医院门口,文静的笑着说:“我就不送了,李姨你快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来,你拿着,别跟你妈妈说。”李红秋从衣兜里拿出三张红票子,硬要往她手里塞。
      舒清脸一红,推脱着:“不行不行,李姨你照顾我妈妈,我就很感激了,这我不能要。”
      争执一番,红票子还是被塞进舒清手里,李红秋忙跑出去,招招手,“回去吧回去吧,你注意点你妈,我走了。”
      舒清盯着手里的钱,无奈叹了口气,只好收下,心里记挂着这件事,很感激她这个热情似火的李姨。
      再到病房门前时,她总觉得有什么视线一直盯着她,朝楼梯间方向看了一跟,疑惑的推门进去了。
      付时鹤往一扇半掩的门后退一步,靠在自墙上,拍拍自己的胸口,长舒了一口气。
      “妈妈,水快吊完了,我帮你叫护士。”舒清看着床上虚弱的舒秦说话,却没听见动静。
      走近一看,原来只是睡着了。她将自身发出的声音一降再降,到前台叫了值班护士过来拔针。
      一拔完针,舒秦就立马睁开了眼睛,着急下床。“妈妈,别急,再睡会儿吧。”舒清上前扶住她的手臂,轻声说道。
      舒秦摆摆手说:“不了不了,妈妈要回厂里上班了。”朝着病房门外走去。
      “妈妈,你就歇会儿吧。秋姨帮你和厂里说了,你就这么不担心自己的身体吗?”舒清挡在舒秦面前,张开双臂不让她出去。
      “不要紧,盐水都输完了,妈妈身体好着呢。”
      “妈妈,你又想再累倒一次吗?那我怎么办?”此刻,舒清的声音颤抖,带着些委屈。
      她没有办法,妈妈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只知道工作挣钱,她不想自己的母亲为了撑住这个家而弄坏身体,她不想自己是个拖累。
      舒秦听出自己女儿语气不太好,弱声说:“好好好,妈妈不回厂里就是了。那咱们回家,回家好不好?”
      “嗯。”舒清搂着舒秦的胳膊,陪她缓步走出病房,她们该回家了。
      付时鹤紧盯的房门终于有了动静,他眼前一亮,白色衣领上的褶皱十分显眼,踩着楼梯下去了。
      刚刚他被别人当成了变态,差点挨两顿胖揍,红着脸手舞足蹈地进行一番生动表演,解释了好半天才被人放下衣领。
      路灯尽头的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站在阴影里,指尖无意识蜷了蜷。
      她的发梢随着脚步轻轻晃,像有根无形的线,牵得他目光发沉。风从半开的窗溜进来,掀起她衣角的弧度,他喉结动了动,终究没发出声音。
      电子表的时间变了又变,直到那背影拐过转角,他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眼底的光慢慢暗下去。
      “舒清……”付时鹤无意识喃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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