彝火

　　车辆向北驶去，沿途一路上都是蓝天碧湖。人流和车流逐渐多起来，甚至某些弯道路口会堵车。

　　为了能更近看洱海，詹星半个身子都转了过去，两只手趴在车窗上。

　　他们路过一辆停靠在公路旁边的车。主人下车拍照去了，但后座的车窗没关，留下一只阿拉斯加犬在后座。它也正两只爪子扒在车窗框上，詹星和它对视了一眼，狗子吐着舌头对他笑。

　　他愣了一下，低头看着自己的动作，默默地把手放下来坐正了。

　　詹星看着路过的湖面，那上面竟然有一座很小巧的岛，像颗印章似的，岛上还建了一座庙。

　　“这有座岛？好小啊。”
　　“嗯，那是小普陀，也叫海印岛。”林东晴说。
　　“海印岛，这个名字贴切。”
　　跟他想的一样，他觉得这座小岛好像是在国画上的印章落款。

　　经过小普陀后，很快就能到挖色镇了。
　　挖色三面环山，一面临湖，平静的湖面上倒影着蓝天白云，让人感觉仿佛置身镜像世界。

　　詹星问：“挖色是什么意思？”
　　林东晴：“海边的沙滩，差不多这个意思。”
　　“这是白族的语言？”他记得大理是白族的自治州。
　　“对，这里是白族聚居地。”

　　正对着洱海的那面有挖色镇的标识性建筑。那是一座写着挖色二字的牌坊，三层飞檐，以红色和蓝色为主色调，飞檐上有形状似鱼的石雕。

　　“那上面的是鱼吗？”
　　“是鳌鱼，有吉祥的寓意，洱海边住的本地居民以前都是渔民，靠湖为生，后面为了保护生态禁渔了。”林东晴解答了他的疑惑。

　　詹星惊叹道：“林老板，你懂的真多。”
　　林东晴无奈一笑，“说什么呢，我也是大理人啊。”

　　詹星之前读过几个与民俗相关的选修课程，例如民间美术和非物质文化遗产。虽然油画是西方舶来的画种，但艺术教育很注重本土化，正好他对国内民俗方面的艺术也很感兴趣。

　　他刚才在车上决定跟林东晴过来，也是有这个原因。他想感受顺便当地人的生活，尤其是少数民族的居民。

　　车一路向北，很快便开到林东晴朋友的家。

　　这户人家和路上看到的很多居民楼很像，感觉这应该是最典型的传统白族民居。门口竖着一个牌子写着“李师傅私房菜。”

　　木门敞开着，从外面看不到里面的庭院，因为门后是一块白色的照壁，大理和云关的很多居民楼门后都有这个照壁，詹星猜测可能是风水和地理环境有关。

　　那上面画着山水花鸟，中间还有几个龙飞凤舞的字，写着“青莲遗风。”

　　“青莲？”那不是李白嘛？这家主人姓李，这照壁上选的词语应该是和主人的姓氏息息相关的。

　　詹星转头向无所不知的林东晴求证，对方赞许地点点头，“詹同学，你好聪明呀。”
　　詹同学得意地扬了下眉毛。

　　他们一起拐进庭院里，一个小身影从屋内跑出来，然后“啪”地一下摔在林东晴脚下。

　　林东晴蹲下扶起他，小孩抱住他的腿，抬起头喊：“爸爸！”

　　詹星瞪大了眼睛，“你儿子啊？！”

　　林东晴回头沉默地看着他。

　　屋里一个男人急急忙忙地跑出来：“诶呦不好意思！这是我……诶，东晴到了？”

　　林东晴拿起抓着他裤子的小孩手，递给前面的男人，“来，还你儿子。”

　　对面的人嘿嘿一笑，接过小孩的手，把小孩拉过去。

　　詹星认得这是电话里的声音，那个威胁着要跳洱海的人。

　　“这孩子现在唯一会讲的话就是爸爸，见人就叫，一天至少认十个不同的爸爸。”
　　小孩听不懂，睁着大眼睛懵懵懂懂地看他们。

　　“咦，这位是……”他的目光往上移，在詹星的脸上停下。

　　看着对面顶着浅金色半长发，银耳钉，二十岁年轻俊美脸庞，一整个不羁少年模样的詹星，让他着实一愣。

　　林东晴向他们互相介绍着，“这是李宇，是我高中同学，这是詹星，是我朋友。”
　　詹星有些惊讶，他看向林东晴，“你高中同学都有小孩了？”
　　李宇哈哈笑了几岁，“我这岁数有小孩很正常啊！”

　　这座院子有两层，一楼的是餐馆，露天庭院摆着餐桌，房间里也有包厢，此时有一些客人正在用餐。

　　李宇领着他们进了一间包间，李宇在林东晴的身后拉了他一下，低声问：“你这朋友给是个小明星嗷？”

　　林东晴满脸的无奈：“人家就是一个普通大学生。”
　　“普通！？”李宇显然不相信。

　　他们三人走进包厢，房间里面还坐着一男一女。
　　男的看到李宇后面的林东晴，眼前一亮，“东晴！过来坐嘛，好久没见你了。”

　　林东晴也向他们两人介绍了詹星，他们分别叫胡文洲和段子娴，都是林东晴的高中同学。

　　几人都入了座，李宇已经让厨房在备菜了。

　　“这位朋友看着好年轻啊，还是学生吧？你们怎么认识的？”胡文洲问。
　　“他是我民宿的客人。”林东晴说。
　　“来云南旅游吗，那你是住在云关？”
　　“对。”詹星说。

　　段子娴饶有兴致地问：“那是怎么变成朋友的？你家民宿每天接待那么多人呢。”

　　席上的两人对视了一眼。

　　詹星略微思索，其实说是朋友并不准确，他们的关系目前应该只能算是半个熟人吧。不过他觉得林东晴这个人挺不错的，热心肠，确实帮到他的忙，既然人家说是朋友，那就是朋友呗。

　　他们几人又相互寒暄一阵，顺便分享一下彼此的近况。

　　詹星听到他们聊起高中的事，于是问坐在一旁的林东晴：“你以前在这上的高中吗？”
　　“嗯，我们学校就在大理古城那边。”林东晴说。

　　李宇听到他们的对话，对詹星说：“我们学校挺漂亮的，以前一放学就爱在古城里晃悠，那边好吃的也多，有空让东晴带你过去逛逛。”

　　詹星没见过古城里的学校，倒是有些好奇。不过他知道林老板业务繁忙，哪能真让他给自己当导游呢。

　　　“听着挺有意思的，我下次自己去看看。”詹星说。
　　林东晴转头看他一眼。

　　聊天间，几位穿着民族服饰的服务员进来上菜。李宇招呼着詹星吃饭，“我们家做的是白族传统菜式，你快尝尝。”

　　菜肴热气升腾，香料和肉味弥漫了整个包间。詹星看着那些菜，甚至好多都是他没见过的。

　　李宇也尽着地主之谊，跟他一一介绍，“这是薄荷排骨，双椒牛肉，这是老奶洋芋，这是水性杨花，这是炸乳扇......”

　　詹星有些目不暇接，李宇问他：“对了，你是哪里人啊？”
　　“我是江市的。”

　　李宇怔了一下，“哦哦，我记得你们那边的口味很清淡吧？有些菜会放一点辣椒，但也不会特别辣。”
　　“没事，我能吃。”詹星说。
　　“那你别客气哈！”

　　过了一会，李宇走出去拿了几瓶自家酿的米酒进来。

　　他正准备给林东晴倒酒的时候，林东晴拦住自己的杯子，说：“别了，我还得开车回云关。”

　　嗯？
　　詹星脑子里突然灵光乍现，他拍拍林东晴的肩膀，“我开，我有驾照。”

　　林东晴侧过头，有些困惑地看向他，“你是我的客人，我怎么能让你开车呢。”

　　“什么客人，你刚不说是朋友吗。”詹星轻眨下眼睛。

　　林东晴感觉自己有点没办法跟上大学生的脑回路，不过他看起来真的很想开车。他有些无奈地轻笑一下，“行，那就让你开。”

　　林东晴拿起酒瓶给自己的杯子倒满了，浊白的米酒溢出醇厚的香气，飘到詹星的鼻腔之中。

　　“你们要是怕不能开车的话，可以带回去，给詹同学也试试嘛。”段子娴说。

　　林东晴在一旁云淡风轻地说：“詹同学啊，他不喝酒的，他说自己一喝酒脾气就不好。”

　　詹星正喝着饮料，猝不及防被噎了一下，骤然咳嗽起来。林东晴吓了一跳，给他顺顺背，“你没事吧，我开玩笑呢，怎么还呛到了。”

　　詹星咳得说不出话，拿开他放在自己背上的手，用眼神瞪着他，不好笑！！

　　酒过三巡，桌上几人都有些飘忽，几人的脸上都逐渐染上了一抹粉红。

　　李宇是挖色本地的白族人，所以詹星想向他打听打听关于白族平时的一些生活习惯、特有的民俗。

　　正讲着关于“风花雪月”的来源是“下关风、上关花、苍山雪、还有洱海……洱海什么来着？”李宇露出一脸的茫然。

　　詹星忍不住帮他补充：“洱海月。”

　　“哟！这位同学真厉害！对我们白族知识了如指掌啊。”他给詹星啪啪鼓掌。

　　詹星： “......”
　　风花雪月四个字不就只剩下月了吗。

　　眼见他越来越神志不清了，詹星放弃了跟他沟通。

　　詹星转眼看向林东晴，他虽然是想开别人的车，但可不想照顾一个醉鬼。但他看林东晴仍然神色如常，丝毫看不出半点醉意。

　　林东晴注意到他的眼神时，还对他笑一下。詹星移开眼，哼，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小聚过后，林东晴和詹星先行一步，其他人都得歇会，就现在出门怕一个不小心真给栽洱海里去了。

　　林东晴把车钥匙递给詹星，詹星看着他稳稳地上了副驾，忍不住说了句，“林老板海量啊。”

　　林东晴靠着椅背笑，他转头对詹星说，“你别看我这样，其实我现在的视野里，有两个你的重影。”

　　詹星哧的一下笑出来，“那你怎么这么能演呢？一点也看不出来，怎么做到的？”

　　“不告诉你。”林东晴的语气中含着浓浓的笑意，“詹同学，你今天是不是学到了不少东西呀，我才发现原来你是过来考察民俗的，这是你们专业的课题吗？”

　　“我也不告诉你。”詹星拉着安全带说。

　　自酿的米酒原料纯粹，气味不重。淡淡酒气在车厢中缭绕，詹星闻见了，却也不觉恼人。

　　林东晴闻言忍不住笑起来。小猫都是这样喜欢记仇的吗？

　　詹星望过去，看到对方从眉梢至眼尾都染上了笑意，让他想起今天在路上看到的画面，阳光洒落洱海湖面。

　　詹星挪开眼，寻思这酒度数是还挺高的，光是闻着味就感觉有点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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