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念

　　沐离端着早餐进到屋内，晨光已经洒进了窗棂，驱散了秋日带来的寒意，小柒依旧蜷缩在萧妄的怀里，是害怕，也是依赖
　　“吃饭吧！”她把托盘搁在方桌上，声音放的极轻
　　粗瓷碗里盛着香糯的粟米粥，热气贴着碗壁往上冒，碟盘里煎鸡蛋边缘焦脆，蛋黄颤巍巍的，泛着温润的油光，一小盘凉拌的卷心菜，加上一小份腌制的萝卜干切得细细的，裹着红油，看着就开胃
　　萧妄的喉结滚了滚，这些吃食实在简单，比不得军营里铜釜酒肉，更不及王府里玉盏珍馐，可他就是觉得裹着热气的香气漫上来，竟是最勾人的烟火气
　　三人就在这诡异的气氛里，吃了一顿早餐

　　“吃好饭，我要出门”
　　沐离的话萧妄听懂了，他微微点头
　　“小柒，阿娘带你去找临昭哥哥可好？”沐离张开手，想要抱回小柒
　　小柒略显犹豫，她望着萧妄，似乎在求一个承诺
　　那种全然的信任，萧妄很久没见到过了，他给不了承诺，只能扯动嘴角微微一笑，算是给了小柒回应
　　小柒兴高采烈的从萧妄的身上跳下来，安静的坐在沐离旁边吃起了早饭，今天有她最喜欢吃的鸡蛋
　　而萧妄也拿起筷子，垂首吃了起来，味道很好，是他从未吃过的味道，特别是那碟裹着红油的小菜，麻麻辣辣，酸酸甜甜

　　沐离带着小柒离开后，片刻，萧妄吹响哨声，天枢便悄然出现，带来的还有一份上馆镇新的布防图
　　“又是那位行止先生？”萧妄眼睛盯着手中的宣纸，心下一沉
　　“是”，天枢不远不近的站着，垂首，脊背却是挺得笔直
　　“昨夜，也是他？”，行止先生？有胆子在三万精兵面前唱了一出空城计，现在又给了一份布防图，他想做什么？只是为了保住上馆镇？还是有什么其他的阴谋？
　　他的目光又一次落在那份布防图上
　　城北依着阴山，高筑墙，沟底设障，暗埋三层铁蒺藜，旱季覆浮土，雨季放浊浪，敌军涉水或者填沟皆步步惊心，少兵可便可守
　　城西缓坡削为三阶，每阶高五尺，宽两丈，台沿砌石墙，台阶斜坡密生带刺沙棘，仅留三条窄径，径旁埋绊马索，仰拱必陷攀爬之困
　　城东，城南有城楼，分层布防，攻防相济；城内街巷化整为零，设巷战陷阱，为城破后第二道防线。
　　城隍庙为最后屏障，内有子母窖，经护城河下暗通四娘山
　　这套工事依地形而建，合 “外阻其进，内断其援，步步为营” 之策：北来则遭铁蒺藜，西攻必受三阶沙棘阻，强闯东南则被瓮城、闸板分割；万不得已时，百姓可从地道退往四娘山保命
　　这样的布防攻守皆宜，就算是他领军二十年，也不一定做的比这份更好
　　萧妄把布防图递回天枢手上，“交给天权，按照这个布防，破虏营镇守上馆镇”
　　“是，王爷”，天枢接过，垂首继续说道，“天玑押解胡彪已经启程了，这是在昨夜进城的雪浪人身上发现的”，说着天枢便递上了一块令牌，上面有一个图案
　　萧妄望着那个图案，五芒星，蚀星阁？又是蚀星阁，最近三个月，朝中六部死了三个尚书了，现场都留有五芒星的图案，大理寺一路追查也没查到什么线索，只知道是一个叫蚀星阁的神秘组织
　　但这个组织到底什么来头，背后之人到底是谁？始终查不到消息，但显然，是冲着他来的
　　兵部尚书刘倘被杀的前一夜送了密信到王府，胡彪里通外国，与雪浪达成交易，胡彪手上有二十万的军队，他必须要兵不血刃的拿下他，才能确保北境的安全
　　所以，他来了，只是没想到上馆镇还是出了问题，还好那位行止先生帮了大忙，现在天玑拿下胡彪将其押往京城，北境的安危暂时无虞，但......京城怕是要血雨腥风了
　　“王爷，他们已经知晓王爷在上馆镇，怕是不会善罢甘休”，何况王爷还有伤在身，天枢免不了多了几分担心，可面上并不显
　　“你带人走管道护我回京”，萧妄刻意加重了管道二字，他现在毕竟是身受重伤，一路上免不了回耽搁一些时日，他便能走小路避开刺杀回京
　　天枢虽心领神会，但并未回应，只是担忧的望着萧妄，见他摆摆手，才垂首应了一声是
　　萧妄的目光看向屋子，沐离，夫家姓沈，世代从医，只是到了沈聪这一带，天生便身弱，勉强撑到二十三岁便与世长辞，沐离便带着女儿回到沈家原籍，因她在医术上颇有天赋，也算小有所成
　　来到上馆镇后行医为生，为人和善，行医救人，在镇上颇有些名望
　　他脑子里闪过天枢查到的信息，这个女人身世太简单了，简单的好似另外一个人，也许是阴诡里呆久了，看谁都觉得生疑

　　天枢瞥见摇光的身影，便向萧妄拜别，临走前他望着摇光，待到摇光不耐的点头后才转身离开，临行前还是频频回头，似对摇光不放心
　　“王......”，摇光瞥见萧妄冷峻的面孔后，猛然改口，“公子，你要的东西”
　　这是奉命从军中拿来的肉和食物，“放过去吧！”，刚经过战乱，放些吃食就当是对她的感谢吧！
　　“走吧！”摇光推着轮椅正待出门，却不料正碰到捧着煎饼进门的黄婶
　　黄婶推门而入，爽朗的笑声里并未有对战乱顾虑，他们都已经习惯了，“哎呀！沐大夫出门了？”
　　摇光闪身挡在了萧妄身前，手摸向腰侧佩刀，眼神满是警惕
　　“摇光......”，萧妄极淡的喊了一声
　　黄婶瞥了一眼萧妄的腿，满眼的怜悯，于是看向萧妄的目光都是同情，“造孽哦！”
　　萧妄只是朝着黄婶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沐大夫一个人带个孩子，不容易，现在人回来了，总算是有了盼头......”，黄婶一味的喋喋不休
　　卖豆腐的王二婶，羊汤的佟叔......纷纷挤进了沐离的院子，门外还有探头探脑的人也是往院子里瞟，好奇有之，探究有之，一时间萧妄竟也走不脱

　　沐离望着院子外一层层的人，踮着脚尖往内看，眉心不自觉的蹙紧，心中暗道，不好，那个人还没走？
　　可小柒已经挣脱她的手，欢欣鼓舞的，昂着头喊着阿爹奔向了院子
　　众人见着沐离回来，面上均露出尴尬之色，纷纷离开，院内的人也别有深意的望着她，欣慰有之，同情有之
　　但也都打过招呼后纷纷散了去
　　小柒已经再一次的攀爬到了萧妄的身上，叽叽喳喳的说着没有条理的话，好似从出生到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想说尽
　　“阿爹，你是来接我们去京城的嘛？”小柒歪着头眨巴着眼睛望着萧妄
　　萧妄抬头望着沐离，她......要去京城？
　　可萧妄的目光却定在摇光的身上，面上已是掩饰不住的震惊，竟然也不自觉的喊出那个名字，“钟与......？”是你吗？
　　沐离颤抖的伸出手，想要触碰，触碰那张熟悉的脸，终于又见到他了，她的心颤着，手也颤着，却在即将碰触到那张熟悉的脸时被人抓住了手腕
　　萧妄攥紧沐离的手，心中竟然隐隐生出一丝的不满
　　他攥紧她的手腕，看着怀中的小柒，眼中罕见的竟然带着温柔
　　“小柒，先和摇光玩一会可好？阿爹......”，萧妄说着这两个字时候，虽然生涩，却似乎透着暖意，“和阿娘商量一些事情”
　　沐离不语，只是看着摇光，好似下一刻他就要消失一般

　　两人进到屋内，萧妄便开口道，“沐大夫，回京一路并不太平，你带着小柒诸多不便，我们谈个交易，你同我一起，我护你安全”
　　沐离自然是知道，战事不断，山匪横行，不然她也不会带上危月一起，但她的目的是京城，并不想节外生枝
　　想到此，她本能的拒绝，可萧妄的目光却望向窗外小柒的方向
　　沐离的目光也望向窗外，那张和钟与一样的脸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一样爽朗的笑容，一样笑起来眯起的眼睛，甚至......，眼角那道浅浅的疤痕也一模一样
　　可......沐离心中一冷，眼眸也瞬间冷了下来，“你在威胁我？”
　　“不，只是想和沐大夫做个交易”
　　世人皆知，幽冥王独来独往，没有人会想到他以这样的方式回京
　　“好”，沐离定定的望着他，她其实不想和他有过多的瓜葛，也不想卷入危险之中
　　他身上的伤那么重，必定是被人追杀，还有手上的老茧，那是常年拿刀留下的，还有那一身军人的气度，她也不会认错
　　如果她没有猜错，他应该就是萧妄，纵使坐在轮椅上也无法折损他身上的那股尊贵的气息，这种尊贵装是装不出来的，必定是日积月累形成的
　　可......钟与，是他吗？还只是，长得一样？
　　“一个时辰后出发”，沐离冷冷的望着萧妄，目光还是不自觉的瞥向摇光
　　“好”，萧妄低下头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转动轮圈，喊着摇光，可语气里多少带上了些许情绪
　　摇光回头看了沐离一眼，她......是谁？
　　沐离把手中的信放在桌上，那是越王府寄来的，老王妃身体有疾，邀她前往之病，这也给了她一个去京城的理由
　　她眼角余光观察着他的反应，信封上越王府的标记是那么的明显，他的目光微闪，她看见了，也确定了
　　“你叫什么？”
　　萧妄略微沉思，心中并不愿意给她一个假的名字，“止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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