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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
接下来的两周,他们像两条平行线。
林知远已经连续加班半个月了。
公司并购项目进入关键阶段,他作为负责人,几乎每天都要忙到凌晨。办公室的灯一盏盏熄灭,只有他的电脑屏幕还亮着,映出他疲惫的侧脸。
林知远把“SHARE PURCHASE AGREEMENT”最后一页拖到电子签章区,光标闪了三下,PDF 上落下公章。
“Over。”
他摘下眼镜,用力按了按睛明穴。过去二十一天,他作为收购方的首席律师,带着一支六人团队,把一份 480 页的主协议连同 27 个附件,逐字改到没有逗号可以再改。
打印机还在吐纸,助理小声提醒:“林 par,庆功宴在 The Cannery,大家都在等你。”
“你们先去,我归档。”
他加班到深夜,把并购复盘写成PPT,一页页删掉所有“感谢”名单里沈砚的名字。
等楼层彻底黑了,他才把电脑合上。微信列表里,置顶聊天已经被他拖到看不见的地方,备注只剩两个字母:S.Y。
他点开,上一条是三天前的“我们谈谈?”——没有回复。
他把手机反扣在桌面,走到落地窗前。对岸的灯牌 23:59 熄灭,像有人在江面按下黑屏键。
冷掉的咖啡苦得发涩,他却一口喝干——律师的胃,早就被各种 deadline 训练得对苦味麻木。
律师最怕失控,而失控的起点往往是一根看不见的刺。
林知远以为把日程塞满就能绕过那根刺:
06:30 晨跑 5 公里;
08:30 开合伙人例会;
12:00 客户电话会;
17:00 内部培训;
23:00 继续改文件。
日程表精确到分钟,可大脑还是会在间隙里跳出那一幕——画廊二楼,沈砚与陆骁相对而立。
理智告诉他应当先求证,再判断。但情绪是另一条不遵循证据规则的河流,直接把他卷走。
于是他把微信备注改回“沈砚”,又改成“S.Y”,最后隐藏对话框——像把一份尚未开庭的敏感材料封存。
沈砚则把自己关在画室,巨幅油画重新绷布,颜料堆成小山,却迟迟不下笔。
顾瑶发来一条消息:
“我下周去北海道,你要不要散散心?”
林知远没回。
午夜十二点,他站在公司落地窗前,看对岸的灯一点点熄灭,手机相册滑到一张旧照片——沈砚在宿舍楼顶,举着刚完成的鲸鱼涂鸦,笑得比阳光还亮。
他长按,删除,却在最后一步又撤销。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沈砚发来的微信。
“知远,我们能谈谈吗?”
林知远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回复。
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沈砚。
那天在画廊看到沈砚和陆骁站在一起的情景,像一根刺,深深地扎在他的心里。
他害怕。
害怕再次受伤。
害怕再次失去。
沈砚坐在画廊的沙发上,盯着手机屏幕发呆。
林知远没有回复他的消息。
他苦笑一声,放下手机,走到画架前,拿起画笔,却迟迟无法落下。
画廊的生意越来越差,陆骁的威胁还在耳边回响。
“沈砚,你会后悔的。”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他想起林知远。
想起他们曾经的美好时光。
想起那个在暴雨夜向他告白的少年。
他拿起手机,再次给林知远发了一条消息。
“知远,无论你信不信,我和陆骁之间什么都没有。”
“我只爱你。”
发完这条消息,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瘫坐在沙发上
同样失眠的沈砚,在画廊天台一支接一支抽烟,烟蒂堆在易拉罐里,像一座小小的火山。
他画了一幅又一幅纸船,却全部用刀片划破,画布堆在角落,像无人认领的残肢。
冷战第十七天,林知远发高烧。
庆功宴选在外滩一家 Speakeasy。林知远空腹灌了三杯威士忌,酒精在胃里燃烧,又在血液里狂奔。
凌晨两点,他被助理送回家,电梯里就开始打寒颤。
电子体温计显示 39.4℃。
医药箱里只有 2023 年过期的退烧贴,他把额头贴在冰凉的瓷砖上,恍惚间想起沈砚说过:
“你发烧的时候别乱吃药,先把脉,再辨证。”
瓷砖的冷意并不能替他辨证。
他摸到手机,通话记录第一条就是“S.Y”。
拨出去,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
“……喂?”
“我冷。”他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
二十分钟后,门铃响。
沈砚浑身湿透地站在门口,手里拎着 24 小时药店的塑料袋——对乙酰氨基酚、补液盐、一次性冰袋,还有一盒儿童退热贴。
林知远想笑,嘴角却抖:“不是……冷战吗?”
沈砚蹲下来,额头抵着他滚烫的手背:
“你赢了,我投降。”
那一夜,沈砚给他喂药、擦身、换冰袋,像照顾一只高烧的小兽。
天快亮时,烧退了。
林知远蜷在沙发里,声音沙哑:“画廊怎么办?”
律师天生不信任口头承诺,只相信可被举证的事实。
于是沈砚把病历卡、银行存折、甚至陆骁发来的催款截图,一并摊在茶几上,像呈堂证供。
“画廊流动资金缺口 120 万,陆骁撤资,我抵押了房子。投资人愿意接盘,条件是我办联名展,利润分成 3:7。”
林知远烧得发红的眼睛盯着那串数字:
“120 万,为什么不告诉我?”
“并购尾款你刚付完,我不想你再为我负债。”
“我陪你。”林知远说。
“不用,这是我的战场。”
林知远的理性在药物作用下有些迟钝,但情感却异常清晰。
林知远抓住沈砚的手腕,声音沙哑却笃定:“沈砚,合同是双方合意。你不能单方免除我的责任。”
他顿了顿,补上一句:“我以律师的身份,追加一条条款——债务连带,利润共享。”
林知远抓住他的手腕,指尖冰凉:“沈砚,纸船也需要码头。”
沈砚眼眶发红,终于卸下盔甲,把额头贴在他掌心:“那我们一起靠岸。”
那一夜,退烧药让他断断续续地睡。
凌晨四点,他醒来,看见沈砚趴在床边,手里还攥着湿毛巾。
月光从百叶窗漏进来,在地板上切出一道银线。
他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沈砚的睫毛——被告终于回到原告的举证期限里。
第二天,林知远在公司楼下遇到了顾瑶。
顾瑶看起来憔悴了许多,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
“知远,我们能谈谈吗?”她轻声问。
林知远点点头,两人来到附近的咖啡厅。
“对不起,那天我情绪失控了。”顾瑶低声说,“我不该那样逼你。”
“没关系。”林知远摇摇头,“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喜欢的是沈砚。”顾瑶苦笑一声,“只是我不愿意承认。”
林知远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知远,你知道吗?”顾瑶抬起头,眼神认真,“沈砚他真的很爱你。”
林知远愣住了。
“那天你误会他和陆骁,其实……”顾瑶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其实陆骁一直在纠缠他,沈砚从来没有动摇过。”
林知远的心猛地一震。“你怎么知道?”
“因为……”顾瑶咬了咬嘴唇,“因为我去找过沈砚。”
“你去找他?”林知远皱起眉头。
“嗯。”顾瑶点点头,“我想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跟我说了很多你们之间的事。”顾瑶继续说,“他说,他这辈子最爱的人就是你。”
林知远沉默了。
他想起沈砚发来的那些消息。
想起他眼中的疲惫与无奈。
想起他曾经的温柔与坚定。
他突然觉得自己很愚蠢。
为什么要怀疑沈砚?
为什么要逃避?
“谢谢你,顾瑶。”他站起身,语气急切,“我要去找他。”
顾瑶看着他,勉强笑了笑:“去吧。”
林知远赶到画廊时,沈砚正在收拾东西。
画廊里空荡荡的,画架被推倒在地上,画布被撕碎,一片狼藉。
“沈砚!”林知远冲上前,抓住他的手臂,“你在干什么?”
沈砚抬起头,眼神空洞:“画廊……撑不下去了。”
“怎么回事?”林知远急切地问。
“陆骁……”沈砚苦笑一声,“他撤资了,还带走了所有的客户。”
“这个混蛋!”林知远愤怒地骂道。
“没关系。”沈砚摇摇头,“反正……我也累了。”
“沈砚,你听我说。”林知远紧紧握住他的手,“你还有我。”
沈砚愣住了。
“对不起。”林知远声音哽咽,“我不该怀疑你,不该逃避。”
沈砚看着他,眼中渐渐泛起泪光。
“知远……”
“我爱你。”林知远终于说出了这句话,“我一直都爱你。”
沈砚再也忍不住,扑进他的怀里,失声痛哭。
“我也是。”
那天晚上,林知远带沈砚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他们坐在阳台上,看着远处的城市灯火。
“知远。”沈砚靠在他的肩膀上,轻声说,“谢谢你。”
“谢什么?”林知远问。
“谢谢你回来。”沈砚说,“谢谢你……还爱我。”
林知远笑了,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
“傻瓜,我从来没停止过爱你。”
沈砚抬起头,看着他,眼神认真:“我们以后,不要再分开了,好不好?”
林知远点点头:“好。”
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仿佛要把这些年错过的时光都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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