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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遇故人
按下老妇的手,洛云鹤软话与关心齐上,平复对方的情绪。
在柔和的攻势下,老妇渐渐冷静下来,呼吸均匀。
紧接着,洛云鹤态度真诚地表示,自己会帮忙弄清楚实情。
老妇思量再三,答应接受这个解决问题的方案,但要求必须带上她,她要亲自上门询问。
“我女儿命好,攀上了富贵人家,家里新置办的东西,都是靠聘礼买的。”路上,老妇说。
据她所言,她的女儿是在一次外出买菜时,遇到了鲲湖县尹的长子,因容貌昳丽,而被对方求娶。
“我的沚儿啊,从小就是一个美人胚子。好多人找了媒婆来说亲,我都没同意,就想再等一等,为她寻个好人家。”老妇骄傲地挺直腰,不断地摩挲手腕的玉镯。
独自走在后边的讹狩笑出了声,老妇回头,他又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将面具掀起一条缝,把果脯塞入嘴中。
“甜食吃多了,还真是腻的牙疼。”他嘟囔。
老妇没有计较,看向前面的县尹府,说:“到了。”
她轻车熟路绕到后门,引来小厮开门,连忙表明身份。
岂料小厮竟说:“三位请回吧,府上没有江清沚这个人。”
“你说什么胡话?”老妇急了,见小厮一脸不耐烦,眼角的皱纹被怒意加深了几分。
争吵一触即发。
洛云鹤感受到自己搀扶老妇的手臂,被抓得越来越用力,想劝对方莫生气,气大伤身,受到的力陡然一松。
老妇脸上堆起笑容,换了一副口吻说:“不好意思,年纪大了,记不清事了。”
“你继续忙吧。”她说。
小厮翻个白眼,关上门。
“你们也可以走了。”老妇放开洛云鹤,“沚儿送我那个纸人,可能就是想提醒我,别再找她了。”
“你不怨她?”讹狩冷不丁问。
老妇叹气:“不管怎样,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还能忍心让她背上不孝的坏名不成?”
她谢绝洛云鹤送她回家的提议,慢慢向来路走去。
奇怪。
洛云鹤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若老妇的女儿就在县尹府,为何要特意委托镖师送货,而非令小厮跑腿?
为了避人耳目?
从指名开始,积累的疑点越来越多,洛云鹤难免怀疑,江清沚是否真是委托人 。
“你还真打算查个水落石出?”讹狩听洛云鹤要他先回去,大为震惊且不理解。
他扫视洛云鹤,仿佛见到了某种稀罕物件,“工作这么认真……你是有自虐倾向?”
洛云鹤未将讹狩的玩笑话放在心上,找到附近小巷的乞丐,想打听点消息。
讹狩跟在她身后,没有走的意思。
洛云鹤问,讹狩就说:“如果我先回去,白泽大概率会以为我又怠工了,我可不想挨骂。”
“我会为你作证。”洛云鹤说,被讹狩以“白泽会觉得是我与你对了口风”,拒绝了。
他到底做过什么,才会在白泽眼中没有一点可信度?
洛云鹤盯着讹狩看了几秒,但什么都没有说,唤来灰头土脸、衣衫褴褛的乞儿。
她用碎银作为报酬,从对方口中,得知了一些关于县尹长子--刘千炀的事情。
自正妻离世后,刘千炀未再娶妻,而是娶了多房小妾,皆予六礼。
行事如此放浪形骸,他却没有落得一个风流成性的名声,反而备受夸赞。
只因他房中的小妾,多是身不由己的可怜人,在他支持下,才有机会学一个足以谋生的手艺,去见识更广阔的天地。
他从不强迫她们什么,甚至大多数妾在离府时,仍是清白之身。
“刘公子虽是男儿身,却是水做的心肠。”乞儿一字不漏地重复自己的听闻。
“世上还是好人多。”讹狩在旁阴阳怪调地感慨,语带讥讽。
洛云鹤问乞儿:“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位叫江清沚的姑娘?”
“有。”乞儿点头,“在刘公子上门提亲后,她姐姐把她推进鲲湖,想要抢她的姻缘。还是撑船的船夫及时把她捞上来,她才没有淹死。”
“她可还在县尹府中?”
“不知道,但刘公子会在上一个小妾离开后,再迎新的小妾进门。”
谢过乞儿,洛云鹤拜托他帮忙注意刘千炀的动向,得到同意,便提前支付报酬。
乞儿小心翼翼将碎银揣进怀里,保证不负所托。
“你计划从何查起?”走出小巷,讹狩随口问道。
“先看那些货物有无异常,再去寻找那名船夫。”洛云鹤回答。
她料想老妇不会将纸人留下。
事实也确实如此。
不过须臾,老妇就将木箱尽数丢弃在秽土处,与垃圾相伴。
洛云鹤取出纸人,仔细观察,在它的背后,发现了一行小字:江清沅。
姐姐的纸人?
她打开另一个箱子,却看见了一个五官相似、衣着不同的纸人。
它的背后,则写着:江清沚。
而余下的木箱里,装满了各种纸扎,如纸房、纸元宝之类。
此番运送的货物,竟全是丧葬品。
洛云鹤眸色渐沉。
她将木箱带入客栈,讹狩自告奋勇担起“看管”的工作。
洛云鹤简言道谢,买了点糖,外出哄老妇邻里的小孩讲述江清沅与江清沚之间的故事。
从中,她获知了不少信息,例如:姐姐江清沅娴静寡言,略显木讷;妹妹江清沚活泼开朗,相貌明艳。
因此,妹妹总是更得周围人喜欢。
可从二人的日常相处中,不难感受到姐妹情谊的深厚。姐姐会为了保护妹妹,拿起锄头打得登徒子头破血流;妹妹也会为了维护姐姐,教训出言不逊的粗鄙之辈。
互相为彼此着想的二人,为何偏偏因一桩姻缘而决裂?
洛云鹤去往鲲湖,阳光铺洒,随着波纹流动,安谧祥和。
候客的船停泊在岸边,排成一排,船夫们紧盯过路的行人,不放过任何一个揽客的机会。
一个个问过去,在问到第十六位船夫时,洛云鹤察觉对方的视线下意识瞟向了某个人。
顺此看去,一位健康小麦色的女子,正在修补船桨的裂痕。
洛云鹤上前搭话,对方在听见江氏姐妹的名字时,眼中流露出一丝戒备,“外地来的镖师,问这个做什么?”
“有人委托我查清她们的去向。”洛云鹤说。
“那你可找错人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女子低下头,继续修补船桨。
“没事,问了这么多人,我也有些累了,能否载我游一游这鲲湖?”洛云鹤以退为进。
女子犹豫片刻,还是接下了这笔生意。
小船在湖面悠然飘荡。
此后,一连数天,洛云鹤每日都会雇女子划船,游览鲲湖。
慢慢的,女子不似最初那般抗拒交流,洛云鹤也知晓了对方的姓名:谢渔。
又是一日午后,此次任务拖的时间过长,讹狩终究还是先行一步,向白泽说明情况。
洛云鹤看向阴沉的天空,买来一把油纸伞,去寻谢渔。
可鲲湖边,未有她的身影。
寻不到人,洛云鹤只好改变行程,去找乞儿询问刘千炀近日的动向。
然行至半途,她忽听到隐约的争吵声。
某种熟悉感,催促她调转方向,向声源走去。
“我也可以像爹一样养家糊口,为什么非得赶着嫁人!”谢渔的声音逐渐清晰。
随之而来的,是滔滔不绝的劝解,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如潮水将谢渔的意愿淹没,险些盖过她的声音。
轰隆!
闪电划破乌云,大雨倾盆而下。
这场争论以坚定的“决不”收尾,以谢渔带着布袋走出家门结束。
她将轻飘飘的行囊抱在怀里,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
雨水打湿了头发,滑入嘴唇,一股苦涩的咸味便在口中扩散开来,涌向咽喉。
蓦地,雨停了。
谢渔抬头,看见撑开的油纸伞,耳边响起平和的:“先找个地方避避雨,莫要着凉了。”
没有不解,没有戏谑,没有暴怒和自以为是的固执。
她轻轻应了声:“好。”
洛云鹤将谢渔带回客栈的房间,买来干净的衣物供她更换,又点了一碗姜汤,让她喝下,驱散寒气。
“谢谢。”谢渔真心实意地说。
她捧着姜汤碗,温暖从手心流向胸膛。
“你如何看待江清沅将江清沚推进鲲湖的事情?”谢渔神情严肃。
这是多日以来,她第一次愿意谈及江氏姐妹。
“我认为,无论是爱上同一人,还是抢夺游历四方的机会,都不会令爱对方胜过爱自己的两个人,在短时间之内,宛如被夺舍,一方想置另一方于死地。”洛云鹤说。
“竞争心是正常的,但过激的手段,很奇怪。”她坦承告诉谢渔自己的想法。
“你说的没错。”谢渔看向窗外,思绪回到了那个雨夜。
握着彼此的手,互诉衷肠的姐妹,眼中皆是泪花。
“当时,在场的那个船夫,的确是我。”她松口承认,“我不清楚她们之后经历了什么,不过,很多人都误会了一件事。”
“被推下水的人,并非江清沚,她也不是一开始,刘千炀求娶的那个江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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