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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手青
破旧的木门在人靠近时自动打开,里面漆黑、空洞,没有酒也没有菜,只有三道门立在眼前。黑色的门紧闭着,拒绝一切不请自来的人。
罗妍自口袋摸出一个东西,像是个纯黑的装饰物,有些厚度,一根长杆带着两片张开的翼。她将长杆捅进锁洞,捏住两翼,黑鸟振翅三下。
——咔哒。
黑门发出炫目的光彩,光流从边缘向中间奔去,汇成一个字母:α。门一分为二,字母从中间断裂开来,露出喧腾嚣嚷的内里。
“欢迎来到α世界。”侍者戴着面具,九十度鞠躬,将罗妍手中的钥匙轻轻接过,又递给他们三个一模一样的面具,“左转,再右转,034房。”
在炫彩流离的灼目下,沈奚洄戴上面具,眼前的所有人都变成了一般模样,一个面具配一套纯黑服饰,像是流水线上的预制人一样,不仅音容笑貌,连高矮胖瘦都被敛了去。
大门对着的正厅有七个套牌,从001到007分别闪着不同色彩的光芒,沈奚洄看了眼远处酷炫紫色的牌子才回头跟上前面的两人。
过道里的门牌要普通太多,黑色底上发着白光,偶尔有几个人进了某间,也只闻房号,不知其人。沈奚洄蹙眉,这地儿算什么好地方,换了个包装的主题KTV?聚齐100个小黑人玩猜猜我是谁?
但抛去面具障眼法这茬,这墙壁上的字也别有一番风味——
离去前请不要摘下面具。
一整排字似乎是用血红色的颜料糊上去的,不会发光,要被微弱的白光照亮才能看得见。摘下的后果并未告知,但估计不会有人手闲去试上一试。
转角后的第五间房便是034。
通黑的四方屋子中间是黑晶的圆桌,匮乏到近乎单一的审美,无声到近乎压抑的氛围。
沈奚洄率先开口,“你……”
刚吐出一个字就被这烫耳的电音弄熄了声。搞什么!她略微平复后再次开口:“你请我们来这里喝酒?”
坐在圆桌对面的人将菜单推了过来,“我也是第一次来,以为就是个普通酒馆呢。毕竟上次偷偷跟过来只跟到门口。”
沈奚洄摆了个舒服的姿势,掏出腰间匕首,一道劲风甩了出去,刀尖擦过罗妍的头发狠狠钉在了墙里,“拿着把钥匙带了个老远的路,说句不知道就撇清关系了?这儿真要是虎穴狼窝就拉你陪葬。”
这剽悍的作风说她是法外狂徒都有人信。
罗妍难以自抑的笑声自鼻息中泄出,机械笑声有些僵硬,没传达出她的疯意,“好吧,我确实是蓄意为之。老师前两天刚来了这边,没多久就跳楼自杀了。这里看起来又这么危险,我一个弱女子,不找两个人一起实在是没胆量进来。至于虎穴狼窝……”
她突然停下,眼神看向对面。
江清涧眼看着沈奚洄又拿出一枚飞镖在手里比划,便拾起木制菜单一甩,正中镖心,“不饿吗?先点几道菜。”
紧接着,他又将头转向罗妍:“你继续。”
“卖我钥匙的人说,α门里是最严密的交谈处,在这里,没人知道你是谁,屋里也没有任何监听设备,服务员都是聋哑人,绝对安全。只不过……”她转过头面向墙面,指着插进墙里的匕首说:“为防止发生意外,倒是安了仅有画面的摄像头。而这里的老板,最是厌恶一些寻衅滋事者。”
沈奚洄刚点了三份椰香见手青,闻言抬眼,“寻衅滋事,你指的是我为这单调的屋子添了点金属装饰?我要是真滋事——”她将手中的飞镖瞄向罗妍的脸,“那掉的可就是你的面具了。”
她将菜单转向桌子中央,“这里的菜品挺有意思,我已经为各位点好了喝的,剩下的交给你们选选。”
飞镖被收进腰侧,她又补了句:“毕竟,我又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人。”
江清涧不动声色地弯了嘴角,他接过菜单,毫不犹豫选了镖身正中之处的一道菜——羊汤趾肺,又勾了个角落处的豆汁儿折耳根。
罗妍接了这个三手菜单,却没再继续下去,盯着菜名出了会儿神,点了几个平常菜和几瓶酒收尾。
酒送来很快,一并送来的还有那三杯见手青,以及压在下面的一张纸。服务员始终低头,不发一言,酒水上桌,那页纸倒更像是主角,被他盖在酒杯之上。
沈奚洄两指夹起纸片,上面是一行字——
见手青,若饮尽,必以大礼相赠。
靛蓝色液体,配上白色浮沫,像是一口就能把人送去见祖宗。但沈奚洄一个孤儿,又不知祖宗在何处,她拿起玻璃杯喝了口,椰香混着奶香,还有点草味夹杂其中,倒是不难喝。
“你们不喝吗?”她摇晃着杯中液体,向虚空一抬。罗妍仍未动作,江清涧却举杯相碰,一口下去饮了大半。
罗妍看了眼被放在一边的纸条,给自己倒了杯Mezcal,说:“我不需要大礼,喝点酒消愁就好。”
她的手高高一抬,一大杯酒立时下肚,面具上开的小口也跟着合上。一杯似是不过瘾,她一手捏住瓶颈,另一手拖住瓶底,连瓶灌下:
咕咚~咕咚~咕咚~
酒水入腹,就有了倾诉的理由。她抱着酒瓶,看着眼前两个戴面具的人,莫名觉得安心,“我的父亲是法律系的教授,陈溯是他的学生。老头忙他的学术,我只要去学校就被他交给陈溯带。他这个学生也忙啊,一天不知道忙些什么,根本没有陪我玩的时间,就把书架上的书一本接一本的给我看。”
她突然趴在了桌上,声音放大:“我好讨厌他啊,老头出事的时候,我成了罪犯的女儿,他好像有病一样,别人避之不及,他一有时间就要过来看看我。我骂他他都不走,但时间一到我求他他也不留。”
“真没想到,他最后居然去了计算机学院。我读了那么多本和法律相关的书,现在也来了这里,也许人生就是这样,根本没个定数。”
她的泪水一滴滴砸在面具上,没人看见。唯一可见的是,桌上的酒又少了大半瓶。辛辣的酒滚在喉头,她咳了几嗓子,又接着说:“昨天他在群里说要请假一年,我以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结果,这就是他和我说的自由吗?那他当初凭什么拦着我,凭什么?凭什么——!”
“咳咳咳!”激动让咳嗽再次迸发,接着就是不省人事,酒精让她的大脑有些混沌。
噔噔噔……
服务员突然推着餐车进来,三杯见手青,就沈奚洄那杯喝完了。方才她边喝边听,像个虔诚的观众。
沈奚洄将空杯子抬起,在纸的下方写了一行字,交给了服务员。
房间内有信号屏蔽仪,但过道没有,服务员推门出去,不知是否把消息传递给了上面的人。只见他进来时招了招手,让沈奚洄跟上。
“盯着她,有什么事你们先走,不用等我。”她整个身体都贴到了江清涧旁边,面具擦着他的耳廓,一字一句交代。
007号房间,门牌正闪耀着紫色光芒。
一个男人靠在单人沙发上,一只脚斜斜搭在黑色西裤包裹的腿上面,角度之大,从腿根看来甚至快形成一个钝角三角形。
他也戴着面具,只是这面具并非纯黑的单调物件,上面印着些奇怪的符号,还点缀着各色宝石,在炫目的灯光下闪着谜一般的火彩。
他懒懒地扫了眼手机,嗤笑一声,“你不是说我的见手青没人点吗,现在有人喝完了,还扬言要指定的大礼。”
“你应了?”旁边的人闭着眼,手指极富节奏地在桌上敲着。
男人锃亮的鞋抖了两下,“不然呢,成天和你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人打交道多没意思。 ”
“对了,大吕没了,太簇的禁制要解开了吧,你确定不知道具体位置吗?”他一转头,华丽的面具正对上旁边那个朴素的木制面具,“嗯?朽木先生。”
说起来,他给自己的代号是“老板”,这名儿一听就霸气,不像旁边这位,叫什么“朽木”,他第一次听到这名险些没笑喷出声。也就是这些人不好惹,他硬生生忍了下来。
朽木的手指一顿,面具下眼神冰凉,“这不是你该管的事吧,而且,仅监测数据不干涉现实一开始就说好了。”
老板吊儿郎当的抖着腿,啪啪啪鼓起了掌,“要不说还是你们善良呢,打一榔头还给个枣核,是我就直接用榔头敲死了。”他抬起手,对着空气狠狠一击,没忍住笑出了声。
敲门声突然响起,他眼尾一动,停住了前仰后合的魔笑后遗症,摆起了老板架子:
“进。”
沈奚洄刚喝完那杯饮品还没什么反应,出来走了两步却像是走到了云里,脚步虚浮,人也云里雾里的。等走到泛着紫光的房间门口,竟恍若到了彩云飘飘的天境。
门一开,沈奚洄迈着青黄不接仙境步,三步并做两步扑了进去,脚一软坐倒在了地上。她摸着不大厚的地毯,抱怨道:“这天上的云居然是硬的。”
“这就是你说的有意思的人?”朽木的脚往前一抬,指的方向恰是沈奚洄所在的方向。
老板暗道不妙,好久没人喝这见手青了,他手都生了,剂量可能有些超标。但该说不说,还真挺有意思。他蹲下身,单指挑起女孩的下巴,饶有兴味地说:“站起来就答应你的要求。”
沈奚洄本来还有些晕乎,上方传来的声音也听不大清,着急的在地上揉脑袋。结果下巴上冰凉的触感让她神经一震,依着本能顺着手指抓住后面的胳膊,反向一扭,借力站了起来。
咔嚓——
骨节一声脆响,“艹,老子的胳膊。”
支撑物被收了回去,沈奚洄一脱力,软绵绵的身子又扑通一下摔到地上,没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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