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雾

　　黎雨跪了一天，这件事在江书荣和赵汝云那儿就算揭过了，她的膝盖第二天起了两团乌青，看着极为吓人，走起路来一阵阵的酸痛。
　　待江书荣夫妇出门，她头一回上了三楼，叩响江昭的房门。
　　敲了半天，另一间房门打开了，江昭走出来。
　　“那间房间没人住。”

　　“噢…”黎雨声音怯怯的，“我来找你。”
　　“什么事？”江昭看了她一眼。
　　黎雨身上还穿着从前的衣服，虽然干净整洁，但十分廉价，和她现在“江家千金”的身份格格不入。
　　一股子穷酸味。
　　他毫不掩饰地皱眉。

　　“你有辛泽哥的联系方式吗？”黎雨假装没看到他的嫌弃，“他上次借了我礼裙，我想还给他。”
　　“还给他做什么。”江昭不解，“辛泽哥肯定是把这条裙子给你了，还回去他也没用啊。”

　　黎雨睫毛一颤。
　　哦。
　　忘了他们这群公子哥不差钱了。

　　“要还的。”黎雨咬住嘴唇，一脸倔强，“我不能白拿别人东西，不太好。”
　　江昭思索了片刻，大概觉得自己不能把黎雨的思维扭过来，干脆让她听到辛泽的拒绝，她就死心了。
　　他从手机里翻出一串电话号码，直接报给了黎雨。

　　黎雨脑子里立刻记住了这串数字。
　　“你等一下。”江昭转身回房间拿了张银行卡，“密码6个8，如果你要出去见人，记得给自己买件像样的衣服。”

　　“谢谢。”
　　黎雨看了一眼身上的白t和牛仔裤，是不太合适，伸手接过了江昭的卡。
　　她转身下楼，膝盖比上楼梯的时候还要酸痛，走起路来比平时慢一些，不过江昭并没有注意到。

　　黎雨从房间拿出礼裙交给吴妈，让她帮忙送去干洗，吴妈虽然有点不情愿听她使唤，但架不住黎雨那副可怜样子，还是心软松口了。
　　她是江家的老人，自然知道当时赵汝云只生了江昭一个，也看得清赵汝云并不希望他们对黎雨太好。
　　但她家里有个和黎雨差不多大的女儿，看见黎雨总想到自己孩子，昨天黎雨在家里跪了一天，估计实在是没力气再送礼裙去干洗。

　　礼裙第二天洗完被送了回来，黎雨认真和吴妈道了声谢。
　　“别在我跟前晃悠。”
　　吴妈不自在地摆摆手。

　　黎雨回到房间，按照江昭给自己的号码拨通了辛泽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对面接起电话。
　　“靠，程漾你神经啊！今天开这么快。”辛泽骂了一句，“谁啊？”
　　电话那头响起一阵话，隔着头盔辛泽没听清，辛泽摘下头盔开了外放，转头对程漾说：“停一下停一下，电话听不清了。”
　　黎雨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嗤笑，闷闷的。
　　“你再说一遍。”

　　“辛泽哥，我是黎雨。”
　　“黎雨？”辛泽莫名其妙，“谁啊！”

　　辛泽已经把黎雨的名字忘得一干二净，还以为是自己以前留下的哪笔情债，刚要挂电话，被程漾制止。
　　他扬了扬下巴，示意辛泽继续听。

　　“我是江黎雨。”黎雨意识到自己忘记加这个姓氏了，辛泽估计没想起来，又解释了一句，“江昭的妹妹。”
　　“哦哦哦。”辛泽一拍脑袋，“不好意思啊妹妹，我记性不好，你打我电话有什么事情吗？”

　　“礼裙洗干净了，你今天有空吗，我给你送过来？”黎雨试探道。
　　辛泽刚想说不用还了，忽然看见程漾一脸饶有兴致地听着，心思一动，“你来空港赛车场，我今天一天都在这里。”
　　“好。”黎雨声音带着苏城的口音，十分软糯，“我下午过来找你。”
　　辛泽应下，又看了一眼程漾，发现他已经收起那副感兴趣的表情，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知道又在憋着什么坏主意。
　　“你今天车开这么快干嘛！”他给了程漾一肘子，“我早饭都要吐出来了。”

　　程漾心烦意乱地拍了一下喇叭：“老爷子打算给我安排一连串相亲，还说我不去就把我赶出程家自谋生路，烦得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辛泽爆发出一串嘲笑，“你也有今天，还说老爷子不管你婚事呢，怎么样，打脸了吧哈哈哈哈哈。”
　　程漾一脚油门踩了下去，一股风倒灌进辛泽的嗓子里，他呛了几口，大喊了一声——
　　“靠！”
　　-
　　黎雨在商场挑了条裙子，一问价格一万五千六百块，她皱了一下眉，就这么条裙子就这么贵。
　　店员还以为她消费不起，也没有说什么，礼貌地接了句：“还有其他价格稍微低一点的可以挑挑看”。
　　“就这条吧。”黎雨拿出江昭给她的卡，“我换下的衣服麻烦帮我处理掉，谢谢。”
　　店员忙点头应下，没想到这个衣着普通的女孩消费的如此爽快。

　　黎雨拎着礼裙，打车去了空港赛车场，下车的时候给辛泽发了条短信。
　　【辛泽哥，我到赛车场门口了。】

　　她站在门口等了一会，看见一个戴着黑色头盔，身着深蓝色赛车服的男人从远处走过来。
　　应该是辛泽。

　　她慢慢地朝他走过去，走路的姿势因为膝盖的原因有些一瘸一拐。
　　“腿怎么了？”他果然看出来不对劲，只是声音闷在头盔里，和他平常的声音有些不一样。
　　白色裙子没有过膝，衬的她膝盖上的两团乌青更加明显。
　　黎雨慢悠悠“啊”了一声。
　　“不小心摔了一跤。”

　　对面显然不太相信。
　　摔一跤会不磨破皮只有乌青，还刚好是对称的两团，骗三岁小孩呢。
　　“说实话。”他有些严肃，和往常的亲切形象大相径庭。
　　两人的身高差使得他显得极有压迫感。
　　黎雨一副很为难的样子，吞吞吐吐道：“那天程少帮我泼了赵思媛红酒，爸爸知道后生气了，罚我跪了一天。”
　　对面沉默了。

　　然后黎雨又用祈求的语气道：“辛泽哥，你不要告诉程少这件事。”

　　你一定要告诉程少这件事。

　　“我爸爸好不容易才进了程家的宴会，想和程家谈个项目，不能被我影响。”

　　千万要因为我搅黄了。

　　“不然他们会不喜欢我的。”

　　反正他们本来就不喜欢我。

　　黎雨三言两语，就在辛泽这儿告了江书荣一状，按照辛泽的个性，肯定会把这件事告诉程漾。
　　要是程漾知道，自己因为他出手帮忙泼回去的事情罚跪了一天，就会知道江书荣是个不分青红皂白的人，自然也不太会想和这种人打交道。

　　她面上越是委屈害怕，心里就越是兴奋。

　　“哦。”他郑重其事地承诺，“你放心，我绝对绝对不会说的。”
　　黎雨内心抽搐了一下。
　　她不是这个意思。

　　“来都来了，跟我一起玩儿会赛车。”
　　他一把揽过黎雨，将她带进赛车场，给她挑了个头盔扣在她头上，也没管她愿不愿意，把她推进副驾驶里。
　　他倾身上前给她系安全带，身上的木质调香水味窜进黎雨的鼻子里，她呼吸一窒，尽可能的往后靠，十分紧绷。

　　他拉开另一边车门坐进去，发出一声极轻的哂笑。
　　“怕了？”

　　黎雨没吭声
　　觉得哪里不太对。

　　他一脚油门轰下去，赛车一下子窜出去，强烈的推背感让黎雨十分紧张，紧紧用手攥着安全带，暂时忘却了她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偌大的赛车场，只有他们的车在赛道上飞速前行。
　　黎雨清楚的看到主驾驶座前的速度盘拉满，她的心脏狂跳，紧紧抿着唇不让自己尖叫出来。
　　小脸唰白。

　　神经啊！
　　自己只是想干点暗戳戳给江书荣使绊子的事情，没想过把半条小命也搭在这里啊！
　　黎雨有种上了贼船回不了头的无力感。

　　赛车冲过终点，她攥着安全带的手迟迟不敢放下。
　　他解开安全带下了车，黎雨还没缓过来，僵在副驾驶座上。
　　他绕到副驾驶位，打开门，刚想给她解开安全带，被她伸手拦住：“我自己来。”

　　黎雨深吸一口气，想从副驾驶位走下来，脚刚落在地上，腿一软就要往地上摔下去。
　　完了，这下膝盖要伤上加伤了。

　　她认命似的往地上摔，却落入他的怀抱里，被他稳稳接住。
　　“胆子真这么小？”

　　黎雨刚想反驳，忽然想起自己的人设是软弱包子。
　　差点暴露了，她心有余悸，人在极度恐惧的时候果然会失去理智。
　　“对不起辛泽哥，我扫你兴了。”她喏喏道。
　　他没有回话。

　　“什么扫兴？我刚去上了个厕所。”
　　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我靠，你神经病吧！坑我还不够，还坑人家小姑娘！吓坏了你负责啊！”
　　黎雨听到熟悉的语气和用词，不可思议地回头看。
　　辛泽穿着件红色赛车服，抱着个红色头盔站在她身后，一脸痛心疾首地看向她面前那个男人。
　　他是辛泽。
　　那个男人是——

　　黎雨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她还是自欺欺人的转头，想要确认男人的身份。
　　他身上的蓝色赛车服在夕阳下格外惹眼，摘下头盔的瞬间，风吹过微卷的头发，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她，嘴角噙着浅笑。
　　“又见面了，江小姐。”

　　——程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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