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见你凋零的声音

　　医学院的白炽灯总是亮得刺眼，宋今安站在解剖台前，手中的解剖刀精准地划开尸体胸腔，动作干净利落得不像是在解剖，而是在完成一件艺术品。

　　"哇哦，这手法不去当外科医生真是可惜了。"

　　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宋今安的手顿了一秒，又继续动作，连头都没回。

　　"这里是医学院解剖室，闲人免进。"

　　"我不是闲人。"那人绕到解剖台对面，宋今安这才看清他的样子——黑色短发随意地支棱着，左耳一枚银色耳钉在灯光下闪烁，嘴角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建筑系大三，程野。来旁听解剖课的。"

　　宋今安的目光重新落回解剖刀上："旁听需要提前申请。"

　　"申请了。"程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盖着医学院教务处的红章，"教授说我可以跟着最优秀的学生学习，所以——"他指了指宋今安胸前的名牌，"宋同学，接下来两个小时，请多指教。"

　　宋今安终于抬起头，程野比他高出半个头，此刻正歪着头看他，眼睛里闪烁着好奇和某种他读不懂的情绪。

　　"戴上手套，站远点。"宋今安冷淡地说，从器械盘里又取出一副手套扔给他。

　　程野接住手套，动作敏捷地戴上，却没有如宋今安所说站远，反而凑得更近："这是心脏？比我想象中要小。"

　　"正常成年人的心脏约等于本人拳头大小。"宋今安机械地解释，手上的动作没停，"如果你真的感兴趣，应该先从基础解剖学开始学起。"

　　程野笑了："你说话一直这么——"他斟酌了一下用词，"直接吗？"

　　宋今安没有回答，解剖室里只剩下器械碰撞的清脆声响和福尔马林刺鼻的气味。

　　两小时后，解剖课结束，宋今安摘下手套，仔细地洗手消毒，程野靠在洗手台边，水珠顺着他修长的手指滴落。

　　"你解剖的时候，"程野突然说，"眼睛会微微眯起来，右嘴角比左边抬高0.5毫米左右。"

　　宋今安关掉水龙头，转头看他："你在观察我？"

　　"职业习惯。"程野模仿他之前的语气，眼睛里却带着狡黠的笑意，"建筑系也要学人体工程学。"

　　宋今安擦干手，转身离开。程野的声音追了上来："我明天还来。"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脚步。

　　程野确实来了，不仅第二天，接下来的一周，他每天都准时出现在解剖室，带着那张皱巴巴的申请单和永不疲倦的笑容，宋今安从最初的冷漠以对，到后来会简短地回答他的一些专业问题。

　　"你知道吗，"第五天的时候程野说，"医学院的人都说你是'冰山美人'。"

　　宋今安正在整理标本，闻言手指微微收紧："无聊。"

　　"我觉得挺贴切。"程野歪着头看他，"美是真的美，冷也是真的冷。"

　　"如果你来只是为了说这些——"

　　"当然不是。"程野从背包里掏出一本书，《人体工程学在建筑设计中的应用》，"我是来请教问题的。"

　　宋今安看了一眼那本书，又看了看程野期待的表情，最终还是接了过来。

　　那天他们多待了一个小时，宋今安讲解的时候，程野难得地安静，只是偶尔点头或提问，眼睛却一直盯着宋今安的侧脸，目光灼热得几乎要在那苍白的皮肤上烧出一个洞来。

　　周末，宋今安在图书馆查阅资料，面前摊开着《创伤急救学》，但视线却落在手机屏幕上——程野刚刚发来的定位，是大学城外的环山公路。

　　“今晚勘测地形，通宵”

　　宋今安的指尖悬在键盘上，最终只回了一个字:“嗯。”

　　他知道程野今晚会去那条公路，四年前，程野就是在那里出的车祸。

　　晚上九点，环山公路起点。

　　宋今安骑单车赶到时，程野正蹲在路边调试测量仪，身旁堆着一叠图纸，夜风很凉，他套了件黑色冲锋衣，拉链敞着，露出里面的深灰T恤。

　　“宋医生？”程野抬头，眉梢微挑，“跟踪我？”

　　宋今安没接话，走过去低头看他的图纸。公路设计图铺在地上，程野用红笔圈了几处坡度数据，旁边潦草地写着“承重不足？”。

　　“这里有问题。”宋今安指着其中一段弯道。

　　程野笑了：“你也懂建筑？”

　　“力学基础。”宋今安语气平静，“这个弯道的缓冲距离不够，如果车速过快，容易失控。”

　　程野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伸手拽住他的手腕，把人拉近：“你好像特别关心我的安全？”

　　宋今安没躲，只是垂眼看他：“职业习惯。”

　　程野低笑一声，松开手，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行，那宋医生今晚给我当保镖？”

　　宋今安没反对。

　　两人沿着公路边缘走，程野时不时停下测量数据，宋今安就站在一旁，夜风吹得他额前碎发微乱。

　　“你平时都这么闷？”程野突然问。

　　“你平时都这么多话？”宋今安反问。

　　程野乐了，伸手捏了下他的后颈：“啧，还会顶嘴。”

　　宋今安侧身避开，程野却顺势勾住他的肩膀，整个人靠过来，呼吸带着淡淡的薄荷糖味：“说真的，你今晚为什么来？”

　　宋今安沉默两秒：“怕你死。”

　　程野一愣，随即闷笑：“宋医生，这么关心我啊。”

　　宋今安没理他。

　　凌晨两点，程野终于收起测量仪，伸了个懒腰：“收工。”

　　他低头翻看数据，眉头越皱越紧。

　　“不对。”他低声说，“这组数据和施工图对不上。”

　　宋今安走过去，看到程野指的那一栏——弯道坡度误差超过安全标准。

　　“谁给的图纸？”宋今安问。

　　“系里分配的实习项目。”程野冷笑一声，“看来有人想让我背锅。”

　　宋今安盯着那段数据，心脏猛地收紧——就是这里。

　　四年前，程野就是在这段弯道出的车祸。

　　“明天我去找教授。”程野收起图纸，语气冷了下来。

　　“不行。”宋今安突然说。

　　程野挑眉：“怎么，怕我得罪人？”

　　宋今安看着他：“如果图纸是故意错的，你去找教授，反而会打草惊蛇。”

　　程野眯起眼：“你知道什么？”

　　夜风骤紧，远处传来几声犬吠。宋今安的声音很轻，却像刀锋划过：

　　“有人想让你死。”

　　程野盯着他看了很久，忽然笑了：“宋今安，你到底是谁？”

　　宋今安没回答。

　　程野逼近一步，两人几乎呼吸相抵：“你第一次见我，就知道我的名字，知道我用什么牌子的碳笔，知道我攀岩的习惯，现在——”他捏住宋今安的下巴，“你连谁会害我都知道？”

　　宋今安抬眼看他，眼角的红痣在月光下像一滴血：“信不信随你。”

　　程野的拇指摩挲着他的下巴，忽然低头，在他耳边低声说：

　　“行，我信你一次。”

　　回程的路上，程野骑摩托，宋今安坐在后座，夜风呼啸，程野突然加速，宋今安下意识抓住他的腰。

　　“抱紧点。”程野的声音混在风里，“摔下去可没人救你。”

　　宋今安没松手。

　　他知道，从今晚开始，一切都变了。

　　程野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而他必须在车祸发生前，找出幕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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