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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
“我不要!”
这个点的车流量不大,行人稀少,巷口的摆摊倒是营业得早。
“你当真不要?!”十字路口,一辆劳斯莱斯等着绿灯。驾驶室内,刘桐掏出满满一袋掂了掂,“这样啊……可里面有黄油年糕、芝士麻薯,还有你最爱的泡芙哎,你要不吃,那这些只能我自己一个人享受了哦。”
隋轶最终还是乖乖上了刘桐的贼车。
“哼——谁、谁稀罕。”他咽了口唾沫,背过去,余光却不自觉向后瞟。
刘桐笑着塞给他,“哎呀拿着吧。”
“我什么时候说要了!”他嘴上这么说,双手倒是诚实。隋轶扫了眼怀里的袋子,样式众多,包装精美。
他转头看了刘桐一眼,唇线下垂,胸腔内顿时填满了某种不知名的情愫,只觉得软乎乎的。
“谢谢你学长,我下次会请你吃饭的,一定会的!”
刘桐似乎没听清:“你说什么?”
“下一次我请你吃饭。”
“前面那句。”
“谢…谢学长?”
“嗳~,叫的真好听。”红灯转绿,刘桐开着车嘴还不老实,“小年糕,乖,再叫声学长听听?”
小年糕吞了个泡芙,戴起帽子扭头不鸟人。
刘桐勾起嘴角,透过对面玻璃暗察对方,“你这个样子啊,倒让我想起了我和你一次见面的时候。”
副驾不吱声,车辆疾驰,路边的树木刷刷后退,一切都像背景板,除了深秋落叶上那点冒尖的绿。
旁边的人自顾自回忆:“你还记得吗,那个时候也是秋天,晚上在操场,当时我正在校园跑呢,结果跑着跑着,不知道什么东西突然就撞到了我的背!”
“哈哈哈,然后我回头一看,当场傻了,一个小东西戴个帽子,眼神布灵布灵的,喘着热气,肤色雪白,简直就像……就像一块新鲜出炉的白软小年糕。”
隋轶说我当然记得,就因为这事TM回去被嘲笑了一晚上。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小年糕不叫年糕,叫隋轶,还是我的学弟。”
“你才年糕……”他靠着窗,脸上流映着斑驳灰蒙的晨光,“我只是一条酸菜鱼,又酸又菜又多余。”
“谁说的。”
倏然间,什么东西从窗边掠过耳畔。
几乎是一瞬间,飞逝般猝闪而过,可他还是留意到了,似乎那已烙上他的心底,灼烧、刮开,结痂的伤口再用针尖扎成刺青。
墓、地。
两瓣翘起的睫毛垂了下去,半晌,他突然转头问道:“对了学长,今天是几号来着?”
刘桐:“25号啊,怎么了?”
听完,隋轶脸色微变,立马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
对面是男声。
车厢内的气氛霎时沉寂下来。
“喂,宋哥啊,嗯……你在干啥呢?”
“我?我还能干什么啊——”电话那边的语气一贯的疏冷,略带沙哑。
“老样子,一家人嘛日子到了就来看看她。”
“嗯…伯父……伯母都在吗?”
“我爸在旁边,至于我妈——”对面顿一下,“没让她来。”
“谁啊?小年糕。”
“这样啊,”隋轶抿了下嘴,轻松道:“晚上八点老地方呗,咱俩多少天没聚了,我妹老说着要见你要见你,老烦我呢!”
对方答应下来。
“小年糕。”刘桐好像在叫他。
不过他没理,贴着手机回复:“好,就这么答应了,拜拜。”
就在这时,车子猛然一刹!
“卧槽!”出于惯性,隋轶整个人骤然前移,手机差点飞出去!
“你他妈嗑药了!?”
刘桐不知何时收了笑,静静看着前方,手指攥紧方向盘。
“敷屎了?脸这么难看。”
“和谁呢,聊这么开心。”
隋轶满脸莫名其妙,“大学同学啊。”
“只是同学?那你还叫他哥。”对方转过来直视他,投来刀般锋利审视的眼神。
“不然呢,你TM想哪去了,学长!”隋轶反应过来,气得又吞了口泡芙,“我、我可不敢打他的主意。”
没想到对方更气了:“什么!你竟然真的想过!”
“不是你啥逻辑啊?”隋轶简直要被气笑了,“算了,我对化学物质的大脑半球不了解。”
“我都没见过你妹妹……”
红灯转绿,鸣笛声响彻路口,只有他的二百五还愣愣盯着他。
他怕车主冲上来群殴,催促,“喂,走了。”
哪知对面的人却一下抓住自己手腕,侧身靠近,温柔的话语严肃起来。
“不如你打我的主意吧,怎么样?嗯?”
“你……”隋轶愣了,想抽回手,“什么啊,大白天你发什么骚?快开车啊……”
挣脱不开,对方反而抓得更紧,手臂啪的撑在他身后的车门上,进一步贴了上来。
“你答不答应,要不答应我就不开,死赖在这。”
“你疯了!”身下的人有些慌了,双眼不安地后瞟,又不可避免对上刘桐认真的神情,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一时间,脑子里只剩下了身后叫嚣的骂声。
***
“走不走了啊!!”
周日的十字路口照样繁华,灯光交替人潮攒动,数不清的杂声交织在一起,愈渐愈响。
“哔—叭叭—”尖锐的鸣笛飞扬不停,透着车主的不耐烦。
宋停霜戴着墨镜,在绿灯即将转为红灯时,猛踩油门,方向盘打死,轮胎压着马路向右掐点猝然闪过。
半个小时后,车子穿过绚彩的梧桐大道,在几栋高档小区里停了下来。
他摔门下车,今日的他一身黑色皮衣,高马尾干练十足,墨镜嵌进高挺的鼻梁,平日里的疏离渗入几分凌厉。
一旁路过的住户瞄了他一眼匆匆绕开,疑心是来讨债的。
小区环着山水,生气蔓延,地域虽说远僻环境却是适居。宋停霜摘下墨镜,瞥了眼对面楼二层的窗户,从后座拿出准备好的东西,迈着长腿上楼。
“啊!停霜来啊!来,快进来!走进来!!”
半掩的门推开,来迎门的是这次的寿星——他外公陈渭焕。
他笑容满面,脸颊两侧的皱纹堆积在高耸的颧骨,似哭似笑,厚实的镜片一如他幽深的细眼,油得发亮。
对此,宋停霜只是微微点头。
他穿上对方扔来的拖鞋,鞋码偏大,明显不合脚。
“外公,生日快乐。”
陈渭焕笑意更深,捧着想拿递来的花,“哈呀,来就来!还买什么花,你外公又不会养!”
“没事,送礼不论大小其实都在于心意,总之关键在我,至于收不收,想怎么处置,您随意。”宋停霜继续道,“何况这养花就跟养子女一样,如今您老都七十大寿了,所以我想——对这方面,您老人家应该颇有心得才对。”
闻此,对方面色未改,笑脸盈盈,捧着想拿递来的花。
“啊呀,收!收!外公当然收了。”
“对了。”宋停霜却一把将花收回,独留对方两只手臂僵在半路。
“怎么了?”
“外公,您知道——这是什么花吗?”
嘴角有些僵了,陈渭焕窘然收回双手,作势擦了下裤腿,说:“哈呀,你外公哪里懂这些东西啊。”
“勿忘我。”
“勿——忘—我——”陈渭焕喃喃自语,镜片后的睫毛似乎轻微闪了一下。
宋停霜眯起眼,“您猜——这花是谁选的?”
“这……”此话一问,陈渭焕笑意微变,两眼捕捉不出任何情绪,试探道:
“难道是——你妈?”
嘴角不知何时笑意全无,宋停霜面无表情凝视着他,寒似刀光。
气氛霎时沉下。
笑容快挂不住脸,松垮得要掉下,陈渭焕咽了口唾沫,开口:
“你妈她最近——”
“哈哈,怎么会呢?”宋停霜轻声打断,表情切换自如,笑着将花摔给陈渭焕,说:
“开个玩笑,您老人家大寿来的是我,我妈又不来,这花当然是我自己挑的,怎么会是她呢?”
破碎的裂缝一点点缝补,拼成渗人的假笑,陈渭焕收过花,招呼他进屋:
“好好好,快,快——”
“外婆啊!”
宋停霜直接越过他径直进屋。
“哎,霜啊”
方才开始,褚秋云一直站在陈渭焕身后,她笑颜可掬,衣着朴素,眼角的鱼尾纹深刻却不寡淡,反而平添几分亲人。
只是那眉间的川字纹略显突兀,多了份独上西楼的愁。
“外婆!”婆孙俩相见,第一面就是一个大大的拥抱。
“啊呦、哎哟我的大外孙。”
褚秋云手心轻拍宋停霜后背,嘴里不停念叨着“又长高了,抱不动了,抱不动了……”
她身体蜷曲,头发花白,像只倚着墙的老猫。宋停霜下巴埋进褚秋云颈窝,两臂环过她后背上凸出的两侧骨骼,褚秋云身子一向不好,只怕这次又是消瘦了。
他面露浅笑,双臂又抱紧了些,仿佛回到了孩堤。
可惜这久违的拥抱没有维持多久。陈渭焕手指着厨房,打断褚秋云说:
“十点半,好去烧饭了。”
“晓得啊。”褚秋云眼睫瞬间下垂,她松开手臂,利索麻木系好早已穿上的围裙。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趁陈渭焕走远,在两人分开的最后一刻,宋停霜眼疾手快地将一张银行卡塞进她裤兜里。
陈渭焕招呼他,“霜啊,来,来客厅坐。”
屋子看着不大,是典型的两室一厅。室内的装修倒是华丽,色彩金黄为主,衬以银白。家具气派,但却都盖不住扑面而来的一股冷清。
“彻啊,你还有多久啊?”
“还要半个多小时?!尬慢个,快点,快点昂!”
“啧,这餐饭到底什么时候能吃——”赖沙发上的中年男子挂断电话,嘴里嘀咕一声,发福的脸盘子挤在一起,油腻中堆着怨气。
“才良,小彻他还没来啊。”
“没啊,哪里有这么快。爸,小彻他也真是不懂事,也不学学别人,一听说好来吃餐饭,就噔噔噔老早跑过来了,要饭似的,总的来讲啊,还是不如人家。”
哼——
这一句指桑骂槐宋停霜听得一清二楚,但他不以为意,反而泰然走向客厅,笑眯眯说:
“舅舅,这话就不对了啊。毕竟这世上人面兽心的东西可不少,有些人嘛瞧着挺光鲜,住大宅戴金链,实际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烂人品烂心肠,抛弃亲手足忘恩负义。还不如要饭的呢,您说呢?”
陈才良瞥了他一眼,下颌一紧,生生咬到了舌头。
“哈哈,你们说的都对、都对!”陈渭焕笑成了苦瓜,坐着不是站着不是,“哎呀停霜,别站着了,来,吃点水果。”
茶几摆上了水果,还放了点心果汁,看着和谐却被吐了一角的瓜子壳搅了局,乱成糊粥。
“嗯,外公你也吃。”宋停霜毫不拘谨,弯腰给自己倒了杯橙汁。
可遽然间,一股突来的力道倏地刮过他右侧裤兜,连带着甩出了里面的东西。
他眼神剜过陈才良,朝地上看去。
“啪嗒。”
一沓半旧的百元大钞,静静躺在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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