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夜凋亡

　　周沉在医学院图书馆的角落里坐了一整夜。

　　晨光透过高窗洒在桌面上时，他才意识到自己面前的《法医学图谱》已经六个小时没翻过页了。书页停在一张车祸尸检照片上——和他父亲当年的伤口分布几乎一模一样。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许眠的名字跳出来：「实验室的尸检报告你看了吗？」

　　周沉揉了揉太阳穴，回复：「什么报告？」

　　「凌晨三点发的邮件。」许眠追加了一个皱眉的表情，「你还好吗？黑眼圈快掉到嘴角了。」

　　周沉合上书，突然注意到书架缝隙间有反光。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正假装翻阅杂志，镜片后的眼睛每隔三十秒就会扫向他。

　　「没事，通宵复习。」他回复道，同时用书遮挡着拍下监视者的照片。

　　走出图书馆时，周沉故意绕到医学院最偏僻的解剖楼后门。脚步声果然跟了上来，在拐角处突然加速——

　　"周医生。"鸭舌帽男人拦住他，递过一个牛皮纸袋，"季少爷说您落在家里的笔记。"

　　纸袋边缘渗出暗红。周沉没接："你们跟踪我？"

　　"保护。"男人压低声音，"季枭的人已经盯上您了。"

　　周沉猛地攥住对方手腕，拇指按在桡动脉上："回去告诉季野，我不需要□□的保护。"

　　男人脸色发白却不敢挣脱："纸袋里...有您父亲车祸的监控备份。"

　　周沉的手指松了一瞬。男人趁机塞过纸袋，转身消失在树丛后。

　　纸袋里是一枚沾血的U盘和季野的字条：「17:00，红姐裁缝店。带上你的解剖刀。——Y」

　　解剖刀三个字被刻意描粗，像某种危险的邀请。

　　***

　　红姐裁缝店藏在老城区最破败的巷子里。周沉推门时，风铃惊起一群鸽子。

　　"买衣服还是补伤口？"柜台后的女人头也不抬，手里的缝纫机轧过一块猩红色布料。

　　周沉亮出解剖刀："季野让我来的。"

　　红姐这才抬眼。她约莫五十岁，右眼戴着医用眼罩，左耳垂上晃着一枚子弹壳做的耳环："小野的医生啊。"她推开里间门帘，"他在下面等你。"

　　地下室的空气里飘着福尔马林和血腥味的混合气息。季野正赤膊坐在手术台上，让一个纹身青年往他后背注射某种透明液体。

　　"肾上腺素。"季野看到周沉进来，对纹身青年摆摆手，"够了，阿七。"

　　叫阿七的青年比划了几个手语，警惕地看了眼周沉。

　　"没事，他是我的人。"季野说。

　　周沉冷笑："谁是你的人？"

　　季野跳下手术台，肌肉上还带着未干的消毒水痕迹："U盘看了吗？"

　　"卡车的刹车管。"周沉盯着他，"切口角度和你描述的一致。"

　　季野抓起T恤套上，突然闷哼一声——阿七急忙打手势，被他挥手制止："旧伤发作而已。"他转向周沉，"今晚季枭要在码头交易一批医疗器械，实际是走私器官。我需要你帮我确认储存箱里的器官来源。"

　　"为什么是我？"

　　"因为只有医学生才能分辨正规渠道的器官保存液和黑市货的区别。"季野递给他一张磁卡，"医学院的通行证，你父亲当年查的案子就是从那里开始的。"

　　周沉没接："你在利用我报仇。"

　　"不。"季野突然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腹部的伤疤上，"我在给你选择权。摸到了吗？这颗子弹是季枭送的，为了庆祝你父亲忌日。"

　　掌心下的皮肤凹凸不平，周沉条件反射地描摹出弹孔形状——确实和父亲尸检报告上的子弹口径一致。

　　"证据在码头3号仓库的保险箱。"季野凑近他耳边，呼吸滚烫，"密码0479。"

　　周沉猛地抽回手："如果我拒绝呢？"

　　季野笑了："那你现在就可以报警。"他指了指阿七手里的枪，"或者让他送你出去。"

　　日光灯管在头顶嗡嗡作响，周沉看着季野映在墙上的影子——像头蓄势待发的狼。他突然意识到，从救起这个男人的那刻起，自己就已经踏入了一场精心设计的复仇。

　　"最后一次。"周沉拿过磁卡，"为了我爸。"

　　季野的唇角勾起，却看不出喜悦："阿七会跟着你。"

　　"不需要。"周沉转身走向楼梯，"我知道怎么对付尸体。"

　　红姐的缝纫机声突然停了。周沉抬头，看见她独眼里闪着诡异的光："小医生，你的白大褂沾血了。"

　　周沉低头——袖口确实有块暗红，是图书馆那人递纸袋时蹭上的。

　　"洗不掉的。"红姐递给他一件黑色夹克，"就像有些路，走上去就回不了头。"

　　季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等你到凌晨三点。"

　　周沉没接夹克，推门走进暮色里。风铃剧烈晃动，惊飞的鸽子掠过屋檐，羽毛掉在积水中，像一具具微型浮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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