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客为主

　　走廊尽头的电梯“叮”地一声打开，许汀兰拽着阮疏桐的胳膊冲出来，两人校服外套都没系好，头发被夜风吹得乱糟糟的。看到靠在墙上的凌绝，许汀兰立刻喊：“凌绝！这儿！凌霄怎么样了？”
　　阮疏桐跟在后面，手里还攥着半盒没拆的创可贴，看到观察室门上的玻璃，脚步下意识慢了半拍，小声问：“他……还好吗？”
　　凌绝抬手指了指玻璃里的人影，声音沙哑得厉害：“里面呢。”
　　三人凑到门口，目光都落在病床上的凌霄身上。纱布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他紧抿的嘴角和苍白的下颚线，手背上扎着输液针，透明的液体正一滴一滴往下落。旁边的女人正用棉签蘸着温水，轻轻擦他没受伤的那半边脸颊，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一件瓷器。
　　“那是谁啊？”许汀兰皱眉，“看着不像医生。”
　　话音刚落，一个护士端着托盘从旁边经过，凌绝猛地拉住她，语气带着压抑的急切：“护士，里面那个病人家属……是他的妈妈吗？”
　　护士愣了一下，认出是刚才冲进来的少年，点了点头：“是啊，是他母亲温女士送过来的。凌晨一点多送来的时候，孩子浑身上下都是伤，温女士急得差点晕过去，一直在跟我们说‘千万别告诉他爸爸’，哎…”
　　护士叹了口气，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压低声音补充：“这孩子也是可怜，他妈妈说，他爸常年在外赌钱，家里根本顾不上。刚才处理伤口的时候，孩子一直咬着牙不吭声，他妈就在旁边掉眼泪……”
　　后面的话，护士没再说下去，只是摇着头走开了。
　　走廊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输液管里液体滴落的声音。
　　“是‘阎王’那帮人干的。”凌绝突然开口，声音冷的像冰，“他们说不让我和凌霄有交集，说他会带坏我…”
　　许汀兰猛地抬头：“我就知道是那群混蛋！明天我就去告诉老师！”
　　“告诉老师没用。”凌绝摇头，眼神暗沉沉的，“他们根本不怕，你告诉了老师，他们反而会变本加厉地继续做更出格的事。”
　　他看向病床上的人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着疼。以前总觉得凌霄比自己冷静，比自己沉稳，好像天塌下来都能扛住，现在才知道，他只是把所有的疼都藏在了没人看见的地方。
　　观察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温云岫走了出来，看到门口的三个孩子，愣了一下，眼底的红血丝还没退去，却还是努力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你们是……凌霄的同学吧？”
　　“阿姨好。”三人异口同声地开口，声音里都带着点局促。
　　“谢谢你们来看他。”温云岫的声音还有点抖，“他刚睡着，医生说要多休息。你们……要是不嫌弃，进来坐会儿吧，就是地方小。”
　　凌绝摇摇头，指了指里面：“不了阿姨，我们就在外面等，不打扰他休息。”
　　温云岫看着三个孩子脸上的担忧，眼眶又热了，抹了把眼角说：“这孩子，平时不爱说话，麻烦你们多照顾了。”
　　许汀兰赶紧摆手：“阿姨，不麻烦的，凌霄他……他很照顾我们的。”
　　温云岫笑了笑，那笑容里有欣慰，也有藏不住的心酸。她转身轻轻关上门，留了条缝，既能看到里面的情况，又不会打扰病人。
　　三人没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守在门口。窗外的月光不知什么时候移了位置，透过走廊的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三道小小的影子，紧紧挨在一起。
　　天快亮时，观察室的门又开了。温云岫走出来，眼下的乌青更重了些，看到三个孩子还守在门口，脚步顿了顿，声音里带着感激的喑哑：“孩子们，天亮了，你们该上学了。”
　　许汀兰赶紧站直：“阿姨，凌霄醒了吗？”
　　温云岫摇摇头，眼底浮起一层疲惫的笑意：“还没呢，医生说让他多睡会儿。你们先回去吧，功课要紧，等他醒了，我跟他说你们来过。”
　　凌绝盯着门缝里那抹躺在床上的身影，喉结动了动：“我们请假。”
　　“别呀。”温云岫连忙摆手，“他要是知道你们为了他耽误上课，该不高兴了。这孩子心思重，总怕麻烦别人。”她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个皱巴巴的便利贴，“我把我电话写下来，等他醒了，我第一时间告诉你们，好不好？”
　　便利贴上的字迹娟秀却有些抖，像写字的人手在发颤。阮疏桐小心地接过来，“那……阿姨您也休息会儿。”阮疏桐小声说，“我们下午放学再来看他。”
　　温云岫点点头，看着他们往电梯口走，凌绝走在最后，快到拐角时突然回头，正对上温云岫望过来的目光。那目光里有太多东西——歉疚、感激，还有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依赖，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
　　凌绝猛地攥紧书包带，用力点了点头，才转身跑进电梯。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许汀兰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他妈妈看起来好难啊……”
　　阮疏桐没说话，只是把那张便利贴小心地夹进了课本。玻璃上倒映出她泛红的眼眶，课本里夹着的半盒创可贴，还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个没说出口的牵挂。
　　电梯“叮”地到了一楼，晨光从大厅的玻璃窗涌进来，在地上铺成一片金箔。凌绝突然停住脚步，转身往回跑：“我去买份早餐。”
　　许汀兰和阮疏桐愣了愣，跟着他跑到医院门口的早餐摊。凌绝指着蒸笼：“要三份豆浆，六个肉包，再来两笼蒸饺。”
　　“买这么多？”许汀兰问。
　　“给他妈妈带的。”凌绝付了钱，把热乎的早餐往阮疏桐手里塞了塞，“你去送吧，她可能不好意思接我的。”
　　阮疏桐抱着温热的早餐袋，跑回住院部时，正看到温云岫坐在走廊的长椅上，背挺得笔直，却能看出那是强撑的力气。她走过去，把早餐递过去：“阿姨，您吃点东西吧。”
　　温云岫抬头，看到热气腾腾的早餐，眼眶又红了，推了推：“不用不用，阿姨不饿。”
　　“您要是倒下了，凌霄醒了该担心了。”阮疏桐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股执拗，“他平时总照顾我们，现在该我们照顾您了。”
　　温云岫看着女孩认真的眼睛，终于没再推辞，接过早餐时，指尖的颤抖更明显了。塑料袋摩擦的声音里，她突然低声说了句：“谢谢你们啊……”
　　这句谢谢很轻，却像落在平静湖面的石子，在阮疏桐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她想起凌霄昨天发呆时落在睫毛上的阳光，突然觉得，那些藏在安静里的心事，或许从今天起，不用再一个人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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