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坠眠冬

　　初三的清晨，阮遇晴在栀子花香中醒来。阳光透过纱帘，在她摊开的《猫咪图鉴》上投下菱形的光斑。

　　她轻轻摩挲扉页上那行"除夕纪念"，铅笔字迹在晨光里泛着淡淡的银灰。

　　楼下传来碗碟碰撞的清脆声响。她披上那件杏色毛衣——领口的铃兰绣花沾了橘子掉的毛，怎么拍都拍不干净。

　　"晴晴，"妈妈正在厨房煎年糕，"来帮妈妈挑豆子。"

　　温挽的居家服袖子挽到手肘，露出腕间常年戴着的玉镯。

　　玉镯是爸爸很多年前送给妈妈的。

　　阮遇晴蹲在阳台的矮凳上拣红豆时，发现妈妈偷瞄她放在茶几上的《猫咪图鉴》。

　　"书不错。"妈妈突然说，"我年轻时和你爸爸也养过一只猫。"她翻动年糕的手顿了顿，"也是一只小橘。"

　　豆子在瓷碗里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阮遇晴想起昨天江烬擦她嘴角时，虎口那道疤蹭过她下巴的触感。

　　爸爸端着豆浆从厨房探出头："今天夏晚那孩子不是要来找你？"

　　"下午去图书馆。"她把红豆分成两堆，"橘子该打疫苗了。"说完才意识到自己把猫的行程记得比自己闺蜜的还清楚。

　　林夏晚来的时候带着满身寒气，鼻尖冻得通红。

　　"顾冰块居然问我寒假作业！"她扑到阮遇晴床上，毛绒袜子蹭掉了其中一只，"他是不是..."

　　话没说完突然顿住。林夏晚抓起枕边的素描本，最新一页画着江烬给橘子系围兜的侧影，右下角标注日期的地方，画了个小小的爱心。

　　"阮遇晴！"林夏晚的尖叫惊飞了窗外的麻雀，"你们什么时候..."

　　阮遇晴抢回本子时，毛衣领口歪向一边，露出锁骨处淡淡的晒痕——是昨天在图书馆后院陪橘子晒太阳时留下的。

　　图书馆比往常安静。推门时没听见风铃响，管理员阿姨说江烬带着橘子去宠物医院了。

　　阮遇晴坐在儿童区的圆凳上等，发现绘本架最下层多了本《世界名猫》，书脊贴着"江烬捐赠"的标签。

　　书里夹着张便签："橘子疫苗反应有点大，晚点到。"

　　字迹工整得不像男生写的，最后一笔却微微上扬，像猫翘起的尾巴尖。

　　她翻开绘本，发现《穿靴子的猫》那页被折了角。画上的猫戴着和她送给橘子一样的铃铛。

　　好像是误写了什么，又用铅笔划掉。旁边写着："像你"。

　　想你。

　　阳光渐渐西斜时，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江烬换了件暗红色针织衫，衬得脖颈线条愈发清晰。细密的针脚裹着劲瘦腰身。袖口滑落时露出的红绳手链已经褪色，木珠随着喂猫的动作轻轻摇晃，在雪地里敲出无声的节拍。

　　橘子蔫蔫地任由他抱着，项圈上挂着宠物医院的粉色挂牌。

　　"发烧了。"他轻声说，手指拂过橘子耷拉的耳朵。

　　阮遇晴注意到他指甲修剪得比往常更短，指缝还留着碘酒的痕迹——大概是给猫打针时被抓的。

　　他们坐在窗边的地毯上照顾橘子。江烬从背包掏出退烧贴，动作熟练地贴在橘子肚皮上。

　　阮遇晴突然发现他背包侧袋插着本《兽医手册》，书页边缘密密麻麻贴满便签。

　　"你学这个？"

　　江烬的睫毛在夕阳下变成浅棕色："去年开始的。"

　　他翻开手册某一页，上面画着详细的注射图解，"有些伤...本可以避免。"

　　橘子虚弱地叫了一声。阮遇晴把它抱到膝头，发现小家伙右爪剃了毛，露出粉色的皮肤。

　　江烬突然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她托着猫爪的手腕。

　　"这里，"他指着橘子爪背上细小的针眼，"要每天消毒。"

　　他的指腹有层薄茧，是写题时留下的，蹭过皮肤时像猫舌头般粗糙又温暖。

　　阮遇晴腕间的脉搏突然变得很吵，吵得她没听清后面的话。

　　暮色渐浓时，橘子终于精神了些。

　　江烬把它装进宠物箱，动作轻柔得像在安置新生儿。

　　阮遇晴帮他整理背包，发现里面装着针剂、纱布和宠物零食，分门别类装在透明格子里。

　　"我送你。"他突然轻声说。

　　梧桐巷的路灯刚刚亮起。江烬左手提着宠物箱，右手不自觉地去摸腕间的红绳。

　　阮遇晴走在他左侧，长发被风吹起时发梢扫过他衣袖。

　　"你耳后的痣，"他突然开口，"像星座图里的天狼星。"

　　阮遇晴惊讶地转头，发现他正望着远处的夜空。

　　月光描摹着他的侧脸，喉结随着呼吸轻轻滑动。

　　"小时候..."他的声音混着夜风，"奶奶说那是守护星的标记。"

　　到家门口时，栀子花丛沙沙作响。那只玳瑁猫钻出来，亲昵地蹭江烬的裤脚。他蹲下身喂猫时，后颈凸起的骨节在月光下像座小小的山丘。

　　"明天..."他站起身，宠物箱里的橘子轻轻叫了一声，"要不要一起来喂它？"

　　阮遇晴点点头，发丝间的玉兰花发卡在月光下闪烁。江烬突然伸手，指尖在距离她发梢一寸处停住，最终只是轻轻碰了碰那个发卡。

　　"很适合你。"他的声音轻得像猫走过雪地。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阮遇晴才摸到发卡背面贴着的东西——撕下来看，是张宠物医院的便签，上面画着只简笔小猫，旁边写着："明天见，阮同学"。

　　她转身进屋时，爸爸正在整理年货。"回来了？"

　　温挽还是窝在沙发上，头也不抬地问，"宝贝回来啦，是江同学送的吗？"

　　阮遇晴这才发现手里还攥着那张便签。她慌乱地塞进口袋，却摸到另一个东西——是江烬偷偷塞进来的猫咪体温计，外壳上贴着便利贴："橘子专用"。

　　温挽轻声笑："没关系啦，宝贝交朋友是自己的事情，我和你爸不会过多干涉的。"

　　阮明承附和着温婉道："他送你回来，可以证明他是一个很细心的男孩子，说明晴晴交到了好朋友。"

　　房间的台灯亮到很晚。

　　阮遇晴在素描本上画下今晚的江烬：月光下的睫毛，说话时滚动的喉结，还有触碰发卡时克制的手指。

　　画到一半，手机震动起来。

　　是江烬发来的橘子照片，小家伙正抱着体温计睡觉。

　　照片角落露出半截手腕——那条红绳不知何时换成了蓝色，绳结处挂着个小小的玉兰花形状的铃铛。

　　很像她发卡上的玉兰花。

　　晨光爬上窗台时，阮遇晴发现枕边的素描本压住了手机。

　　屏幕还亮着，显示着江烬凌晨发来的消息："橘子退烧了"。

　　她伸手去够，毛衣袖口滑落，露出手腕内侧一道浅浅的铅笔印——是昨晚画画时不小心蹭上的。

　　厨房飘来煎蛋的香气。她对着衣柜犹豫许久，最终选了件浅蓝色衬衫，领口别着那枚玉兰发卡。

　　镜中的自己眼下浮着淡青，她沾水拍了拍脸，水珠顺着下巴滴在锁骨上，凉得她一颤。

　　"晴晴，"妈妈在楼下喊，"来帮妈妈摆碗筷。"温挽今天难得扎了马尾，发绳上的小玉坠随着动作轻轻摇晃——那是爸爸去年送的生日礼物。

　　豆浆碗底沉着几粒没滤净的豆渣。阮遇晴用勺子慢慢搅着，忽然想起昨天江烬手腕上那根蓝色手绳。

　　新换的玉兰铃铛，和她发卡上的几乎一模一样。

　　"今天去图书馆吗？"爸爸往她碗里夹了块煎蛋，"和江同学..."

　　"橘子要复查。"她低头喝豆浆"他...他兽医手册记得很详细。"

　　妈妈突然轻笑出声。

　　阮遇晴抬头，看见父母交换了个眼神。

　　温挽伸手摘掉她衣领上粘的毛："你爸当年追我时，也总借故来看我的猫。"

　　不一样的，妈妈，那只猫，是我们俩的。

　　图书馆今天格外热闹。儿童区挤满了来参加手工课的孩子，管理员阿姨忙得团团转。"小江在后院，"她朝阮遇晴眨眨眼，"说给你留了东西呢。"

　　后院老槐树下放着个纸箱。

　　阮遇晴蹲下身，发现里面整齐码着几本《猫咪护理指南》，最上面那本夹着体温计使用说明。

　　便签纸边缘画着个小箭头，指向书页间凸起的部分——是张宠物医院的名片，背面写着："周医生电话，紧急时用"。

　　"它不肯吃药。"

　　声音从头顶传来。

　　江烬今天穿了件墨绿色卫衣，衬得肤色愈发冷白。

　　阳光穿过槐树枝隙，在他肩头投下晃动的光斑。他怀里抱着橘子，小猫前爪裹着纱布，正委屈地舔他手腕上的铃铛。

　　"我带了营养膏。"阮遇晴从包里掏出小铁盒，"混在里面试试？"

　　江烬接过铁盒时，袖口蹭到她指尖。卫衣布料很软，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和阳光的气息。

　　橘子闻到香味，急不可耐地往她怀里钻，纱布爪子蹭过她衬衫前襟，留下几道浅痕。

　　"抓疼了？"江烬突然抓住她手腕。他的掌心很暖，虎口的茧子磨着她细腻的皮肤。

　　阮遇晴摇摇头，却看见他已经掏出碘伏棉签，轻轻擦过那些红痕。

　　槐树影子渐渐缩短。他们并排坐在石阶上喂橘子吃药，江烬的卫衣帽子被风吹得鼓起来，露出后颈一颗淡褐色的小痣。

　　阮遇晴忽然想起昨夜他说的"守护星"，铅笔在素描本上无意识地画起星座连线。

　　"天文社？"江烬瞥见她的涂鸦，"我奶奶有本很老的星图。"

　　他从背包侧袋掏出本皮面笔记，内页夹着张泛黄的星图复印件，"天狼星在这里。"

　　他的指尖点在纸面，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

　　阮遇晴发现他小指有道细长的旧疤，像铅笔画的辅助线。当她凑近看时，发丝扫过纸面，玉兰发卡突然滑落。

　　江烬接住发卡的动作快得像抓蝴蝶。

　　阳光穿过镂空的玉兰花纹，在他掌心投下细碎的光斑。

　　"掉了颗水钻。"他翻转发卡，指着花蕊处微小的缺口，"我认识修理首饰的..."

　　"不用。"阮遇晴急忙接过，耳尖发烫，"是...是去年摔的。"其实是她偷偷抠下来的——那天体育课，江烬擦破手指，她鬼使神神差把水钻粘在了创可贴上。

　　橘子突然叫了一声。江烬低头检查它的爪子，卫衣领口随着动作歪斜，露出锁骨处一道浅色疤痕。

　　阮遇晴想起《兽医手册》里夹着的照片：少年蹲在暴雨里，浑身湿透地抱着纸箱，箱里是瑟瑟发抖的小橘猫。

　　"中午了。"他抬头看了看太阳，"要不要..."

　　话音被手机铃声打断。

　　林夏晚咋咋呼呼的尖叫透过听筒传来："晴晴！顾冰块居然约我去天文馆！"背景音里隐约能听见男生无奈的叹息。

　　挂掉电话，阮遇晴发现江烬正在看天文馆的宣传单。

　　"下周有流星雨。"他语气平静，手指却无意识地摩挲着星图边缘，"据说...猫能看见流星。"

　　回程时他们走了不同的路。阮遇晴抱着江烬借她的星图笔记，在巷口遇见了出来倒垃圾的妈妈。

　　温挽的目光掠过她怀里的笔记，嘴角微微上扬："江同学对星星也有研究嘛？"

　　"他奶奶教的。"阮遇晴低头换鞋，发现玄关多了双陌生运动鞋。

　　客厅里，爸爸正在和客人下棋。穿藏青色夹克的男人转过头，镜片后的眼睛笑得弯弯的："小晴长这么大了？"

　　"是您，周叔叔？"阮遇晴愣在原地。父亲的老同学，正是宠物医院名片上那位"周医生"。

　　晚饭后，她在阁楼翻出那枚掉钻的发卡。月光透过天窗，将玉兰花的影子投在星图上。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江烬发来的橘子视频。

　　小家伙正扒拉着一本天文杂志，封面赫然是下周流星雨的预报。

　　视频最后两秒，镜头意外扫到书桌角落——那里静静躺着枚玉兰发卡，花蕊处嵌着颗小小的水钻，在台灯下闪着微光。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