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巷同行

　　“陆昭野果然不好惹。”

　　这话在雾中传得极快——就像此刻，公告栏前围了圈人，最醒目的“纪律批评”栏里，“陆昭野”三个字又被红笔圈了圈，后面跟着“早读迟到”“体育课与同学起争执”，墨迹重得像要透纸背。

　　有人踮着脚小声议论，话音刚落，就看见不远处陆昭野插着兜走过来，校服拉链没拉，露出里面黑色卫衣，眼神扫过来时，人群瞬间散得干干净净。

　　林晚星是在教学楼后的老槐树下撞见他抽烟的。那天她抄近路，刚拐过拐角，就看见陆昭野斜倚在树干上，指尖夹着根烟，烟雾在秋风里飘得晃晃悠悠。他没穿校服外套，袖子卷到小臂。

　　垂着眼的模样少了点平日里的戾气，却多了几分生人勿近的冷。

　　林晚星只愣了一下，就迅速拐了个弯，虽然她不怕他，但是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和陆昭野做同桌一个月了，他们说的话屈指可数。

　　林晚星一直没忘记那句“多管闲事”和陆昭野故意指错的路。

　　这天早上，林晚星像往常一样买了一杯豆浆，以往常不同的是，这次的豆浆她没喝。

　　她在里面加了点泻药，量不多，但足以让他痛苦好久。

　　林晚星把加了料的豆浆重新放进了袋子里，她提着豆浆进了教室，陆昭野正在趴在桌上一幅没睡醒的样子。

　　林晚星装出一幅漫不经心的样子，她将豆浆放到了陆昭野桌上，随后自己坐到了旁边的位置。

　　陆昭野醒了。一幅被人扰了清梦的样子，看上去更凶了。

　　林晚星指了指豆浆：“买多了，给你了”

　　陆昭野眯着眼扫过桌上的豆浆，眉头拧得更紧，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嗓音，语气算不上好：“我不喝这玩意。”

　　林晚星指尖攥了攥校服下摆，面上却没露半分异样，只低头翻着课本，声音轻飘飘的：“扔了也是浪费，你要是不喝……”话没说完，就见陆昭野抬手把豆浆往桌角推了推，重新把头埋回胳膊里，闷声道：“放那儿吧。”

　　教室里晨读的声音渐渐响起来，林晚星眼角的余光总忍不住往那杯豆浆上瞟。

　　她想起来陆昭野故意指错的路，心里好不容易泛起的犹豫又被压了下去。

　　没过多久，陆昭野大概是被晨读声吵得睡不着，终于坐直了身子。

　　他揉了揉太阳穴，目光又落到了那杯豆浆上，犹豫了几秒，还是伸手拿了起来。

　　林晚星的心跳突然快了半拍，假装认真看书，耳朵却悄悄竖了起来，听着他撕开吸管包装的声音，又听着豆浆被吸入口中的细微声响，指尖不自觉地蜷缩起来。

　　陆昭野喝了两口，就把豆浆放在了一边，重新拿出课本，只是脸色看着依旧不太好，像是还没彻底清醒。

　　林晚星偷偷瞥了他一眼，心里既有点紧张，又有点隐秘的期待——她倒要看看，等药效发作时，这个总爱惹事的同桌，还能不能摆出那副凶巴巴的样子。

　　林晚星想想就忍不住想笑，但她现在必须忍住，不然就暴露了。

　　林晚星猛地起身抓起桌空里的一整包纸巾就去了厕所，一路上她都低着头。

　　到了厕所她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哈哈哈，陆昭野这下我看你还怎么狂？”

　　林晚星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

　　就在这时厕所里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林晚星赶紧收敛起了笑。

　　她紧紧的捂着嘴。

　　一股寒意直从头顶到浑身，林晚星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她的头发滴着水，衣服也全部湿了。

　　门外响起了水盆落地的声音，以及一阵笑声。

　　林晚星一下子就听出了笑声是赵倩倩的。

　　自从上一次结下梁子后，赵倩倩就一直看林晚星不顺眼，但又拿林晚星无可奈何，现在总让她逮到机会了。

　　林晚星气得浑身都在颤抖，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赵倩倩！你有病是不是？”

　　林晚星说着就想打开隔间的门，她拧了几下，门把手依然没动。

　　门被从外面反锁了。

　　“林晚星你个臭婊子，你就给我好好的呆在里面吧”

　　赵倩倩的声音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林晚星狂拍着门：“赵倩倩你玩阴的是吗？有种你就给我开门”

　　“我偏不开，你给我好好待着吧！”

　　赵倩倩说完就离开了厕所，林晚星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拍门的动静逐渐弱了下来。

　　今天周柚没来上学，林晚星知道这下时真的没人敢帮自己了。

　　她能靠的只有自己了。

　　林晚星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最后踩着冲水箱攀到了门顶，尝试好几次后。她长腿一跃，出了隔间。

　　林晚星落地时没站稳，踉跄着扶了把洗手台才稳住身形，湿头发甩到脸上，黏得人难受。

　　她顾不上整理，先凑到镜子前看了眼——校服上的水渍晕开一大片，裤脚还在滴水，脸色被冻得发白，活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她咬咬牙，只想赶紧换身干净舒适衣服。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走廊里传来赵倩倩和几个女生的说话声，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你们说她会不会还在里面哭啊？那锁我特意拧得紧，她肯定打不开。”

　　林晚星的脚步顿住，她现在心里是压不住的怒火，偏偏现在的自己很狼狈。

　　她不想狼狈的去面对她们。

　　就在这时，走廊另一头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有人喊了句“陆昭野来了”，接着赵倩倩她们的声音瞬间低了下去，脚步声也变得慌乱起来。

　　林晚星悄悄扒着墙往外看，只见陆昭野插着兜走过来，校服拉链依旧没拉，眼神冷冷的，路过赵倩倩身边时，只是扫了她们一眼，几个人就赶紧低着头往旁边躲，连大气都不敢喘。

　　林晚星开始心虚了起来，她现在没心思去算账，她只想赶紧溜走，然后请个假回家换身衣服，毕竟她不住校，在学校没有备用的衣服。

　　林晚星脚步放得极轻，贴着墙根就想往楼梯口溜。可刚挪到走廊拐角，就不小心踢到了消防栓，发出一声脆响。

　　赵倩倩瞬间回头，看见她这副落汤鸡模样，当即嗤笑出声：“哟，这不是躲在厕所里不敢出来吗？怎么，现在想跑了？”

　　旁边的女生跟着起哄，林晚星的脸涨得通红，不是因为难堪，而是被气的。

　　就在这时，陆昭野的脚步顿住了。他原本走在前面，听见动静，慢悠悠转过身，目光扫过赵倩倩，眉头拧成了疙瘩。那眼神冷得像冰，赵倩倩的笑声戛然而止，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你笑什么？”陆昭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股压人的劲儿。

　　赵倩倩咽了口唾沫，强撑着嘴硬：“我、我笑她自己笨，被锁在里面还弄湿了衣服……”

　　“是吗？”陆昭野往前走了两步，停在林晚星身边：“门是自己锁的？水是自己泼的？”

　　赵倩倩眼神闪躲：“本来就是……”

　　“哦。”陆昭野拖长了调子，一幅意味深长的样子。

　　他越是这样，赵倩倩越是害怕，她扯了一个借口：“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站住。”陆昭野叫住她，语气没半分松动，“给她道歉。”

　　赵倩倩咬着唇不肯动，林晚星却先炸了——她本来就记仇，哪需要别人替她出头？

　　当即往前站了半步，冷声道：“道歉就不必了，不过赵倩倩，你今天泼我一身水、锁我在厕所，这事我记着了，你给我等着吧”

　　她眼神发狠，像只炸毛的猫：“以后别让我逮着机会，不然我让你也尝尝浑身湿透、被人堵着笑的滋味。”

　　赵倩倩被她这副模样吓了一跳，又瞥见陆昭野那冷得能杀人的眼神，终于绷不住了，含糊地说了句“对不起”，转身就跑。

　　走廊里安静下来，林晚星还在气头上，胸口起伏着。陆昭野看了她一眼，皱眉道：“逞什么能？浑身湿着不冷？”

　　林晚星瞪了他一眼——她记仇，也记好，刚才陆昭野帮了她，可她偏偏不想领这个情，嘴硬道：“不用你管”

　　林晚星抬脚想走，一件校服外套就落到了她头上。

　　是陆昭野的。

　　校服外套有股淡淡的薰衣草味，很好闻。

　　不知怎么的，这会闻着校服外套的薰衣草味林晚星想起加了料的豆浆，她愧疚了起来。

　　林晚星攥着头上的校服外套，指尖触到布料上残留的温度，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扎了一下。

　　那股淡淡的薰衣草味钻进鼻腔，和她记忆里豆浆撞在一起，愧疚感瞬间漫了上来——她明明还等着看他出糗，可他却在她最狼狈的时候，把外套给了她。

　　她把外套从头上扯下来，垂着眼没看陆昭野，声音比刚才低了半截：“我自己可以回家换，不用穿你的。”

　　嘴上这么说，却没把外套递回去，反而下意识往身上裹了裹——风一吹，湿衣服贴在皮肤上，是真的冷。

　　陆昭野瞥了她一眼，没戳破她的口是心非，插着兜往楼梯口走：“随你。”

　　很简单倒是很符合他的形象。

　　林晚星跟在陆昭野身后，裹着宽大的校服外套。

　　走到校门口，陆昭野才停下，侧头看她：“家远吗？要不要等你家长来接？”

　　林晚星攥着外套下摆，心里的愧疚又翻了翻。她摇摇头：“不用，我妈有点忙，我家离学校不远”

　　“嗯。”陆昭野应了声，没再多说，转身就要往回走。

　　“陆昭野！”林晚星突然叫住他，声音有点发紧。

　　他回头，挑眉看她，眼神里带着点疑惑。

　　林晚星咬了咬唇，手指蜷了蜷——那杯加了料的豆浆还在教室，要是他回去又喝了怎么办？她犹豫了几秒，还是硬着头皮开口：“你……教室里那杯豆浆，别喝了。”

　　陆昭野愣了下，随即皱起眉：“怎么了？你加东西了？”

　　林晚星的脸瞬间涨红，像被抓包的小偷，声音越来越小：“我……我就是觉得不太新鲜，扔了吧。”她不敢说实话，只能找个蹩脚的借口。

　　陆昭野盯着她看了几秒，眼神里带着点探究，却没追问，只是点了点头：“知道了。”

　　说完，他转身走进学校，背影很快消失在拐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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