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师尊的强制关怀下苟活

作者:天劫闭关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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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生彼岸


      沈济如今栖身的地方,叫作“偷闲”。
      他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时,怔了一下,以为是戏言,后来见山门内凡是提及谢聊者都默认这个名字,也就认了。
      偷闲不大,甚至可以说是清冷寡淡。
      门匾歪着,院外常积落叶,一架竹门斜倚着山石,院中种着几棵很随意的树,春天会开细白的小花,落在屋瓦上如同积雪。
      谢聊平时也的确挺爱“偷闲”。他会在早晨喝一壶热茶,天气不错的时候还会摆出藤椅晒太阳,懒洋洋地捏着蒲扇,大冷天的不晃风也不驱蚊,单是为了手上有点东西拿。
      他偶尔也会翻些旧书,多半不是正经的修真经典,而是杂七杂八的野谈录,最常见的一本叫《玄山异志》。沈济偷偷翻过,记的尽是些狐仙嫁人、尸变祟事、蛇妖抱月之类的故事。
      “你没事干吗?”沈济有一次鼓起勇气问。
      谢聊半睁着眼睛:“你在又有我什么事。”
      “不练功吗?”
      “那得等有人打上门来。”他又加了句,“不过你想要切磋,我也不拦。”
      沈济就闭嘴了。
      话说回来,这里的空气还不错。风从山谷里悠悠地吹过来,把地上的落叶轻轻掀起又放下。沈济把扫帚靠在墙边,手一撑,捶了捶酸痛的腰。
      他原以为在这种修仙世界“打杂”会神秘莫测些,比如喂龙、驱鬼、挖灵石;结果是扫地、倒水、择菜,和他之前在高中食堂做义工没什么两样。
      真要说区别,大概只是高中是真的有实实在在的事情忙活,现在自己却像个群众演员没活硬干,挥着藤条扫帚,在地上磨蹭半天倒是把藤条磨光滑了。
      不管了,既然成为了免费劳动力那就干脆做到底。
      沈济不由分说,取了抹布开始打扫房间的里里外外。
      先是自己的起居室,在谢聊的照顾下已经算是干净利落了,糊涂一顿收拾,又斗胆转战谢聊的房间。
      本来觉得谢聊可能闲的都不愿忙活,可屋子除了凌乱的被褥以外都一尘不染,甚至连书架都摆得整整齐齐,一笔一砚都像是量过距离似的摆着。
      他不理解为什么会被安排做这些没用的工作,更不理解为什么他会留自己做免费力的免费劳动力。
      事毕,沈济把湿漉漉的都没怎么沾灰的抹布挂上竹竿,一时无事,索性在墙根蹲了下来。
      他靠着一方青石,低头擦了擦手,抬眼便瞧见谢聊坐在庭院中的石凳上,正半倚着桌子,专心致志地削一根什么枝条。
      谢聊披着外衣,长发依旧没有束起来,像泼墨一样垂落在身后。阳光透过树影落在他身上,发丝泛着一点淡淡的青金色泽。他低着头,一缕碎发落在额前,随着手中动作轻轻晃动。
      沈济没动,只是默默看着他。
      他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只觉得心跳像被什么捏住了似的,慢了一拍。谢聊眉眼清淡,鼻梁挺拔,骨相温润,不说话时像是山水画里走出来的谪仙。他的指节修长而有力,拿刀削木时却不疾不徐,很平常的动作在他身上却颇有仙者风范。
      自己之前竟会觉得这人是死神。
      沈济忽然想起自己初中时为了留长发,被老师喊去办公室谈了三次话。母亲的语气也总是像开机关枪似的:“你一个男孩子蓄什么长发?不男不女。”同学笑话他,说他像小姑娘,没有女生会喜欢的。
      他当时倔,一直留着,直到高一开学,班主任点名要他剪,他在理发店坐了一个多小时,最后还是窝囊地逃回了家。
      他不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这样美丽柔和的事物,喜欢一切自己“被禁止的东西”。
      “发什么呆?”
      谢聊忽然转头,和他目光对上,莞尔一笑。
      沈济陡然回神,耳根泛起红色。他移开目光,装作在看地砖的缝隙,低声说:“……没事。”
      谢聊唇角没落下,低头继续削木枝。
      沈济把手藏在衣袖里,慢慢握紧了些。
      他觉得谢聊这个人身上有一些,他在现代从未能真正拥有过的自由和潇洒。如果自己也有他万分之一的潇洒,会不会能在后半生过得自由点。
      那一点意念如同热气,像春风悄无声息地钻进冰层,叫人不知所措。
      快傍晚的时候,谢聊出门。从外面回来时,除了手里提的包袱外,还领着个弟子,扛着一只圆木大桶走进了院子。
      沈济坐在廊边小憩,被这动静猛的惊醒,愣愣看着那木桶被摆在屋檐下。
      “这……是做什么的?”他问。
      “洗澡。”谢聊拍拍木桶边沿,“你现在腿伤未愈,站着洗不方便,就先坐着洗。”
      沈济一时间涨红了脸,急道:“不用的,你看我一直都能站着……”
      “本以为你是真痊愈了。”谢聊斜他一眼,“结果天天扶着墙磨蹭半天,你以为我没看见?”
      其实只是自己在摸鱼啊……
      “……可这也太麻烦你了。”他小声说,眼睛盯着地面,手指捏着衣摆,有些无措。
      “嫌麻烦?”谢聊慢条斯理道,“那我带你去澡堂洗,宽敞还方便。泡个药池,还能顺便看别人打水仗,挺热闹的。”
      沈济的脸腾地红透了,连脖子都烧起来,连连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浴桶就很好……”
      而且自己还是个吃他的用他的,还没什么价值的清洁工啊,真的没必要对自己这么好。
      谢聊笑出声,把浴桶拎进房间的屏风后面,边走边念叨:“啧啧,小孩就是容易害羞。”
      “我不是小孩……”沈济气鼓鼓地跟在后头。
      “你几岁了?”
      “十六……”
      “那你就是。”谢聊得意地总结。
      浴桶被安放好,谢聊顺手添了热水,又在里头搁了药包,腾腾热气瞬时融进了微苦。
      “试试吧,用我新买的澡豆。”言毕,谢聊贴心地拉上了门。
      不得不说,浴桶确实比平时打水浇脑袋的小桶好用,哪怕是生前沈济也没用过浴缸之类的,总有人担心他会淹死在里面。
      这一沐浴完,擦水的浴巾不是自己的,衣服裤子不是自己的,连身上的气味也不像自己了。
      沈济感觉自己彻底变了个人。
      一会必须要好好谢谢这位神仙了。
      他正擦着头发在廊上徘徊,谢聊却把他唤了去。
      “等下。”谢聊从袖中摸出根短棍,是一支浅色木簪,打磨得圆润,形状简单,连花纹也没有。
      “刚削完的,你头发够长,试试看。”
      沈济愣了愣,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来这之后,他没剪过头,动不了时谢聊帮他洗过,但他一直没太注意长度。
      他接过簪子,笨拙地想学着古代人扎个髻,结果半天没理顺。簪子卡在头发里打滑,偏偏他又生怕把它折了,动作慢吞吞。
      谢聊看不下去了,把他拉过来,坐在屋檐下的藤椅里。
      “坐好。”
      沈济乖乖坐下不敢动。谢聊站在他身后,手指从他发根开始梳理,细细捋顺,顺便在毛巾上施了法术烘干水露。
      “你头发还挺软。”他随口说说,但手指确实认真,连结在耳后的几缕小乱发都细心抚平了。
      他不是第一次被人擦头发了,小时候是母亲,最近几次是医院护士,动作快又冷。他从没被人这样耐心地顺着头发,用温暖干燥的布巾一下一下压着水珠,像是对待一件精细的瓷器。
      谢聊仔细得连脖颈后都没落下,感觉差不多了才把布巾搁回肩上,重新取起那支簪子。
      “你头发还不够长扎个正髻,先这么挽着吧。”他说着动作极快,把头发拢成半束,从发根缠绕一圈,最后一拧,木簪穿进去。
      “好了。”
      沈济摸了摸,他没试过盘发,从来都是披头散发的。现在的自己看或许看起来比会之前要温婉
      “挺合适的,想扎就扎吧,这里没有太多礼乐规束。”谢聊浅笑,“你长的秀,头发别剪了,挺可惜的。”
      沈济低低地“嗯”了一声。没人告诉他他长得“秀”,在原来的世界里,他的头发常被说娘气,穿衣风格不合群,说话方式阴沉。他最后索性学会了沉默,连镜子都不太照。
      但这边没人觉得他奇怪,谢聊也没有。
      “玩去吧,”谢聊摆手回房,“饿了桌上有米糕,我要歇了。”
      沈济回神,这才慢吞吞地点点头。
      这样顺人心意的事,活着的时候怎么会有。
      有时候沈济甚至觉得自己早就到达了死之彼岸。
      但是有谢聊的存在,他又觉得这个彼岸很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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