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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家庭
高敏人总是被迫感受他人的情绪,越亲近的人就越强烈。他们的情绪似乎能轻而易举的穿透你好不容易为自己建起的心理防线,长久的稳定与平和瞬间便能将你重新变回那个敏感不安恐惧胆小的曾经的自己。
东亚人的家庭是病态的。这点毫无疑问。我的家庭就是一个有爱却让我窒息的环境。
我的爸爸妈妈爱我吗?我似乎能毫不犹豫地说出“爱”。但他们爱对方吗?我似乎也能毫无疑问地说出“不爱”,不仅不爱,他们甚至对对方心存恨意和鄙意。
他们之所以还能像正常夫妻那样说话,只是因为我是他们的孩子。孩子,多么微妙的一个身份,因为孩子,他们可以面带微笑地一起吃饭,因为孩子,他们会歇斯底里地争吵打骂。
我是偶然从我妈的聊天记录里得知他们已经离婚。我的反应和我预料中的那样一样,“哦,终于离了,恭喜我妈自由,也希望我爸幸福。”其余的,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的妈妈是一个典型的家庭主妇,一门心思扑在家庭里,却又深深背负着婆家的刁蛮,再选择反击和选择改变中,挑了个最憋屈的控制。她渴望控制我爸的思想,来改变婆家对她的态度。二十多年了,我是一点成效也没看见。但她依旧乐此不彼,哪怕这种行为会深深刺痛她。
毫无疑问,她焦虑、解离、恐惧、固执、无助,但她是一个母亲。在她成为母亲的那一刻,她就已经不再是她自己了。为了向婆家证明,她开始拼命地把目光放到我身上,从小学就开始要求我把事事做到最好,做到第一。如果没能如她愿,就开始对我冷暴力。那时,我最常做的一件事,就是望着天空,缓缓告诉自己“顺其自然”。当然了,现在也是。
但她对我的爱和对我的苛刻一样多。她会在电车倒下的时候下意识先护住我的腿,会在我高烧不退的时候一遍遍安慰我没事的,会在我远离家乡又住院手术时,快速打理好手中的一切,立刻出现在医院里陪我。我讨厌她,却又理解她,但现在,更多的是心疼她。这份沉甸甸的紧绷的母爱,让我喘不过气,但不愿撒手松开。有时,我会满怀罪恶地想,如果灾难来临,她肯定会拼尽一切送我逃出去,哪怕她自己会死。试问我能做到这种程度吗?我迟疑了。但我又是爱她的。
我的爸爸,一个典型的“顶梁柱”男人。男性从小被教育,说不能哭,不许哭,你是家里的顶梁,你不能倒。所以他们内敛,沉默,无能,又自大。
因为周围人不愿意听到他们的声音,所以他们不被允许喊痛,不被允许脆弱,不被允许心理扭曲,所以他们心理扭曲了。我的爸爸,从年轻时当兵的意气风发,到现在大腹便便被诈骗十几万疾病缠身,二十几年的时间,足够改变一个人了。
但毫无疑问,我的爸爸也是爱我的。但他的爱和我妈妈完全不同,是一种松弛的爱。他会在我小时候,给我买漂亮的小裙子拍美美的照片,会在我想要一台显微镜而家里不够富裕,他依旧给我买了最好的回来,会笑着对我说锻炼我让我一个人去买菜结果迷了路,妈妈知道了和他大吵了一架,会告诉我一切都好,不用担心。他嘴里最常出现的一句话,就是“我不喜欢吃,我不想要,我没事”。所以在我听到他说“活着真累,他不想活了”的时候,是那样震惊,那样不知所措,竟然和他有了一样的感受。
我爱我的父亲,但这份爱是阴暗隐秘的。好像只要我对他说一句“我爱你”,他就会变得渺小无足轻重,我的母亲就又会变得焦虑固执。
爱都是自私的。
但他还是坚持活到了现在。因为在东亚人的家庭里,男人可以死,但不可以脆弱,不可以消失。母亲的歇斯底里,父亲的默不作声,孩子的恐惧无助,成为了一个普通家庭的缩影。
但我觉得他们比我幸运。他们不知道自己有病,所以尽管身处泥泞还能挣扎着活着。我不一样。我知道自己有病,也知道他们有病,可他们不信,不仅不信我,更不信医生。他们信的,只有自己,和那无用的规训与信仰。
我想放弃,却因为自己那份不受控制敏感,做不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我知道改变不了他们,所以改变自己。我阅读书籍听课学习,我有进步吗?
有的。不然怎么活到了现在。这个世界是可悲的,我的家庭也是可悲的,但总会有那些不可悲的食事物出现在我身边。我的家人虽然病态,但他们总会伪装得像模像样,我避开他们起伏的情绪,就是避免我的又一次惊恐发作或是创伤应激。
两年前,我开始学会看天、看地、看花草、看猫狗、看可爱的人。我痴迷于人和人的感情羁绊,又有洁癖一般容不得任何杂质在其中。在和万物的对话中,我好像和家人和家庭和解了那么一点,但这已经是莫大的进步了。
我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但我依旧是我,生活依然是生活,那个随时会有意外,随时会有悲伤,也随时会有希望和幸福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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