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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行
沈约回作为一个老师,教归鱼羡教得很用心,是规规矩矩,一丝不苟,认认真真地教。从一招一式教起,用一把小木剑。
归鱼羡起初不太敢比划,动作起来畏手畏脚。沈期不满意:“放心吧,就你那小木剑,我死不了。”
归鱼羡“哼”了一声,心想真不一定。瞧不起谁,万一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呢!
终南山学剑第三年,李太白云游中途又来了一趟终南山,吃柿子。
李太白看着沧桑了些,潇洒气质不减当年。倒是沈期没怎么变,几乎与归鱼羡拜师那年一模一样。
一进门,李白就提了剑:“先比试比试再说。”
归鱼羡反应更快,自她听见李白剑鞘抽刀的那一刻便从沈期的腰间抽走了“秋塘渡”。
沈期倚在栏杆上看着徒弟和师兄打架,一点儿都不担心。他说:“怕什么,死不了。”
归鱼羡学的是沈期刚入门的杀招,不够精进,却实打实地和李白过了二十九招。李白挑眉问她:“找沈期当陪练啊,不错。”三年,用刚入门的杀招过了二十九式,筋骨奇特,可塑之才。
归鱼羡笑笑:“是师伯承让。”
李白在角落里又问沈期:“三年,你就把秋塘渡给了小鱼儿?”沈期眉眼间情绪淡淡的:“我徒弟有本事,能教,学得快。已经是,‘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
李白长“嘁”一声:“小鱼儿确实厉害,我徒弟十七谔也不差好吧!”只是今日武谔不在,闯江湖去了。他们哪个不是天赋异禀,这世上,只要去找,就不缺天赋异禀。
柿子是红的,茶也热好了。李太白一手捏着柿子,一手喝着酒,咂吧咂吧又吃又喝:“今晚是不是十五啊,赏个月呗!”
每年,只要来了终南剑阁都能赏月:上弦月、满月、下弦月,什么月不能赏。
逼急了新月都能赏。
沈期都服了,笑:“又赖到晚上?”
李太白无所谓:“你这儿差我那间房吗?”他问得理直气壮,沈期哑口无言。
他借着酒兴,把自己的佩剑抽出来,兴高来烈:“小鱼儿,沈期,给你们瞧瞧师父他老人家教的剑舞。”李太白的剑术在沈期之下,可舞剑却远超沈期。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剑一划,扫过千堆叶、一层灰。
剑舞美极,震撼人心。是为了夺得皇家世族的青睐,给自己寻一条终南捷径、青云路。
他抛剑而上,高十丈余,待剑落,稳入鞘中。多少人挤破脑袋都没有看见过,这是好一场盛大而惊绝的秋日剑舞。
归鱼羡问沈期:“师伯的舞剑这么好,圣人会不让师伯舞剑给别人看吗?只有圣人看。”
“你师伯没有给圣人舞过剑。”
“那师伯的诗写得这么好,圣人会不让师伯写诗给别人吗?”
沈期平视着动作兔起鹘落的李太白,皱眉嗤笑:“才华这种东西,别人怎么独占的来?”
李太白的衣袖在一招一式、一舞一动里哗哗作响,像是秋日里卷起红叶的风。
沈期无视归鱼羡的期待:“我只会提剑上马打仗杀敌,这东西我舞不来。”
大概是喝了点酒,归鱼羡眼睛亮晶晶的:“没关系,沈期我绝对不会嘲笑你的。”
沈期很难相信。
“我哪会剑舞,没学过。”
归鱼羡特别想看沈期舞剑。她平日里和沈期打架,不是,练剑,就觉得沈期若是舞剑,定然鲜衣怒马、惊艳绝世。归鱼羡仰着脸撺掇他:“沈期,你去比划两下嘛。”
沈期被她磨得没脾气。对视半晌,沈期叹道:“我徒弟可真是……”
归鱼羡立时变脸,没表情地看着他:“真是什么?你对你徒弟有什么意见?”
“没有。”沈期反应很快,“哪有什么意见。”他哪敢有意见。
归鱼羡脾气大,这位得是他祖宗。
沈期还能说什么:“去,行吗?”
李太白一边喝酒一边酸溜溜地说:“呦,就同意了?能行吗你?”沈期没好气地捶了李太白一拳。就他事儿最多,还非要舞剑。
沈期舞剑和李太白舞剑大不相同。
他是坦诚的不会,所以就把他平日里练习的那些招儿全比划了一遍。但他的剑,稳、重、行云流水更有铿锵剑意,击碎红叶落花,张驰有度挥洒自如。
归鱼羡捧场地给他递过一杯茶解渴:“超级好看!”
沈期忍不住嘚瑟,低了低身子:“真的假的?和师兄比谁更厉害?”
归鱼羡实话实说:“师伯……”
沈期逗她的心思瞬间就歇了:“那你跟他学舞剑去。”
归鱼羡忙拉住他:“师伯不如你厉害,沈期你真的超级厉害!”李太白一边喝酒一边冷笑:“小鱼儿,你别口是心非啊。”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未必,她不口是心非就没师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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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阁学剑二十载,归鱼羡那张脸没变过。自她握起“秋塘渡”起。
难怪,沈期永远那么丰神俊朗。谁叫他是大宗师。
“那师伯呢?”
“他是谪仙人。”
“谪”一字,便不是仙人永途了。“不过他有他的轮回。”
“沈约回,你什么时候得‘秋塘渡’的?”归鱼羡问。
“及冠后。”正是人间少年时。弱冠少年最是好,轻蹄快马,一日看尽长安花。真好啊,学剑,得秋塘渡,长生不老,长命百岁。
归鱼羡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沈约回,那你可得在这地方藏好了。自古以来,没有哪个圣上不想长命百岁的。他们长命不了,捡了你,可不会放过你的。”
“我这不藏着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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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太白曾问过沈期:“你那把剑一旦给了出去,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吧?”沈期难得和他共饮:“我也就收这一个徒弟了。”李太白肃声:“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未来……”
沈期打断他:“不是。”他只是觉得:“人间太多事,我们生而平庸,平日里及时行乐,死到临头难免无力。”生而愚妄已够糟,竭力无变更受不了。命比纸薄,心比天高,可悲又可笑。
他问李太白:“师兄,你谪至人间,有想过要为了什么吗?”
“荣华富贵呗!”李白没心没肺地说,“你不想荣华富贵?躺在金绣堆里,多痛快!”
沈期也笑了,他知道李太白不是那样的人。李白这样的轻狂客,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
“不合时宜啊。”李太白叹,“难怪咱们不为世道所容。”
仰头醉酒,一醉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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