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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探
林莺歌迷迷糊糊起来,揉揉头发,让它们顺在肩膀,就走下楼梯。王妈一看见她就心肝肉儿的唤着,在林莺歌坐下用餐之前从小围裙里拿出梳子给林莺歌扎了简单的发型。
林莺歌一脸的懵,却没有反问。
林惊鸿注意到林莺歌的疑惑,在林莺歌喝了一口粥后,他缓缓开口,“在这里没人会伤害你,钥匙还是给王妈吧,她挺担心的。”
林莺歌又喝了一口粥,微微一笑,她不知道自己的心虚都要溢出来了。
“王妈,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就是睡着了。”
“哎呀,小姐,真是吓死老婆子了,要不是先生,老婆子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王妈又给林莺歌整理了一下她有些翻起的衣领,站在她身后陪着。
“那钥匙?”林莺歌小心看着林惊鸿的脸色,转脸对着王妈眨眨眼睛。
“小姐自己拿着?”王妈也看向林惊鸿,眼尾的皱纹都带着讨好。
林惊鸿没再提,细嚼慢咽的吃完了饭,等着林莺歌。
林莺歌丝毫没注意林惊鸿,她也在上海读了快六年的书了,中午只是随便找个借口支走王妈,她其实没吃过这么正宗的本帮菜,正是顿顿吃都省得的。
林莺歌刚吃掉了一碗菜饭,抬头还想再盛一碗时正对上林惊鸿打探的微笑。
林莺歌摸了一下嘴角两侧,确认没有饭粒子才放下筷子,拿过绸布擦干净了嘴角。
“吃好了?”
“吃好了。”
“明日我带你去听戏,愿意吗?”林惊鸿记得胶州林家最是忌讳靡靡之音,家中子女具是不许进出戏院。若是违背,打断腿也是有的,他小时就被带去受教,见过林家旁支子侄被打的连连告饶。
“好——”林莺歌刚出声就察觉不对,她一转身看向王妈,“不好啊?”
王妈自是知道林家的家教,她以为林莺歌是既怕家里问罪,又不想失了与姑爷相处的机会,赶紧接话道:“小姐,不用担心,您现在是先生的太太了,想去就去吧!”
“可以吗?父亲不会生气吧?”林莺歌听出王妈话头里的问题,借坡下驴。
“可的,可的。”王妈连连点头,叫林莺歌安心。
“先生,我想去。”林莺歌这才转头看向林惊鸿,手心里已经出了满满的汗。
“好,明晚五点,我带你去听戏。”林惊鸿还是彬彬有礼的样子,微笑颔首。
林莺歌没从他的笑容中得到治愈,她觉得林惊鸿必然起疑了。她赶紧借口累了上楼,林惊鸿自然应允,目送她走上楼梯。
林惊鸿缓步走到电话机旁,拨通了电话。
“沈五,给我查胶东林家长女林莺歌,能查到什么就查什么,她的家族也要查,她接触过的人也要查,事无巨细。”
林惊鸿说完挂断了电话,他摘掉鼻梁的金丝边眼镜,揉了揉酸涩的鼻梁。
林莺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没想起来自己哪里犯了忌讳,出了差错。她以为自己是睡不着了,结果后来也睡着了,还一觉睡到大天亮,连林惊鸿早上出门都没赶上。
“王妈,林,先生呢?怎么没叫我!”林莺歌装作急迫的样子,她都觉得自己应该去演电影。
“小姐别急,先生一大早有些事,先走了,特意嘱咐别叫您的。”王妈扶着林莺歌坐到梳妆台前,给林莺歌梳着头发。
林莺歌慢条斯理的用完早饭,还想着在王妈嘴里套出些话,赶紧带着王妈回卧室了。
“王妈,你说先生是不是还不错?”林莺歌斟酌着开口,对着镜子试着耳环。
“那是当然了,青岛林氏可是大族,先生可比其余的那些高了不止一块啊。”
王妈没说错,林惊鸿无论是家世还是个人,都无可挑剔。
“你说我怎么能让他喜欢我呢?”
“小姐,这个,原来老爷和太太也是这样的,太太一开始不大中意老爷,但架不住老爷上心啊。”王妈眯着眼睛,怅然若失的回忆,“老爷记得太太不吃韭菜家里再没吃过韭菜。太太是苏州人,吃不惯山东面食,家里就常吃苏州菜。太太喜欢花,又有枯草热,沾不得花,老爷就亲手给太太画下来,一幅幅往房里送。”
王妈一想到她的太太就伤心,眼圈红了,泪悬未落,“老爷和太太可是佳话,哪能想到太太那样年轻就去了。”
“王妈,别哭,娘看着,该伤心了。”林莺歌猜想这素未谋面的母亲定是个极好的,她去世了还得王妈惦记。她本是套话的,此时也心里疼起来。
“是呢,不能哭,小姐嫁人是大喜事,以后都是喜事,不哭。”王妈擦了泪,露牙笑了,笑得脸上的褶子都挤起来。
林夜莺让王妈回去休息,自己在卧室里百无聊赖的倚着窗台往下看。
七月的上海滩,连风都带着粘稠的味道。林公馆后院只有一棵银杏树,那树的冠茂密如同漫天金黄谷雨,风一吹就沙沙作响。它的枝干粗壮雄伟,虬结着皲裂的纹,那是时间的注脚。
林夜莺踩着小羊皮拖鞋,一路小跑到银杏树下,捡着地上不多的几片落叶。
她食指和大拇指并拢捏着叶梗,在指尖转动叶片。金黄的叶片在还算清爽的正午随风飞舞,林莺歌想着也许林惊鸿也不算是个怪人。
“这么漂亮的叶子,怎么会不喜欢呢?”
晌午的日头太盛,王妈远远叫着林莺歌回去吃些冰点,她就挑了最喜欢的银杏叶,拿着进了屋子。
缀着金纹的白瓷盘子里放了十几颗冰镇杨梅,旁边同风格的白瓷碗中盛着红豆奶油冰,还都冒着冷气。
“小姐,这是先生刚差人送来的,让您尝个鲜。”王妈说完又在林莺歌耳边说了句,“您还是少尝一点,快到日子了。”
林莺歌明白了,这可是止痛药堪比金子的民国,也只好收了心思,只想着吃两口奶油冰。没想到这奶油冰入口即化,奶香十足,她就多吃了两口,解了馋时已经吃了大半碗了。
林莺歌没再吃,指头捻了一个杨梅放进了嘴里,就被王妈带到卧室去换衣服,等着林惊鸿。
林惊鸿不到四点就回了公馆,今天帮中无事,沈五只传回林莺歌弟弟林思远考入复旦大学,人已经在上海的消息,其余的还在查。
林惊鸿没催促沈五,他的人会让他们短暂的姐弟相见的,就是不知道林莺歌会给他怎样的惊喜。
“先生,还没到五点。”林莺歌正吃着茶点,没想到林惊鸿这么早就回来了。
“带你去戏班后台看看,有没有兴趣?”许是热了,林惊鸿没有穿西装外套,白色衬衫领子也解开了两颗扣子,又有些被汗粘湿,林莺歌隐隐约约能看到林惊鸿白皙的胸膛。
“可以吗?”林莺歌小心移开视线,这是林惊鸿,她不断告诫自己。
“只要你想都可以。”林惊鸿拉着林莺歌的手腕,在她的手包里放了些什么让她又拿着。林莺歌觉得手包沉了不少,但没时间看看,林惊鸿扶着她一齐上车前往霞飞路的霞飞戏楼。
林莺歌跟着林惊鸿刚进戏楼后台,走过吱呀作响的木头地板,她的高跟鞋卡了一下,没控制住的向前摔去。
林惊鸿一直注意着她,一把搂住了林莺歌。
“小心。”
林莺歌小心直起身,她的脸微红,她闻到林惊鸿身上的香味,她说不好,很喜欢就是。
“这是您捧了,云含声不过下九流的戏子,这辈子只想唱戏,不成家!”
铿锵有力的中性声音隔着厚厚的门帘传到站在门口的林莺歌耳中,这嗓音太让人震撼了。
屋里的人许是还想再劝,可林惊鸿撩帘而入,打断了他们。
林莺歌看到屋里一个掌柜模样的花白发老头哈着腰在前面比比划划,一个大腹便便一身长衫的老男人手里拿着一串金珠眯缝着眼睛看着梳妆台前的人。两人一齐对林惊鸿作揖,那商人还不时打量这林莺歌。
梳妆台前,凤眼含威眉如剑,口似花红面白皙的人猛的站起,她身形伟岸此时一身缂丝蟒袍,竟是顶天立地的模样。她没有与林惊鸿问好,甚至看都没看这面。
“王老板还是请回吧!”
林莺歌瞳孔震颤,这就是云含声。她的脸上刚刚上了一半的油彩,丝毫不让人觉得滑稽,她的气质只叫人失神沉醉。
那商人与掌柜还想再说,林惊鸿清了清嗓子。二人只见林惊鸿微微瞥了他们一眼,他们腿一软,找了借口赶紧离开了
“林先生最近不常来,是捧了别的老板了?”云含声坐下继续上妆,她的嗓子像是惊雷,一下一下劈过来,力量十足。
“云老板的嗓子哪能缺捧的,”林惊鸿松开搭着林莺歌手腕的手,“好奇什么去看吧,云老板这里不是谁都让进的。”
“这是哪个姐姐啊?真是好看!”云含声放软了嗓音,她刚是带了些戏曲技巧的喝人,这才是她原本的音色。
“云老板好,我叫林莺歌。”林莺歌哪敢乱碰,据说云含声胭脂只用苏州老字号的牡丹粉,画眉只用徽州忪烟墨,戏服里衬都是上好的真丝软缎,哪个碰坏了,给她买了怕都赔不起。
“姐姐与林先生一起来,看来我是没机会了。”云含声涂了口脂,将林惊鸿的无奈尽收眼底。
“啊?”林莺歌脑子一懵,史书上说云含声一生未嫁,最后百岁而终,难道是与林惊鸿有一段情?
“莫听她胡诌,她是只嫁戏曲的戏疯子。”林惊鸿将林莺歌拉至身后,有些后悔带林莺歌过来,这戏疯子眼睛快粘林莺歌身上了。
“我们唱戏人可不说谎,祖师爷在上,我对姐姐是真喜欢。”云含声透着镜子看向林莺歌,林莺歌的眼神正与她对上。
林惊鸿叹口气,在林莺歌的手提袋中拿出刚放进去的两条小黄鱼。
“够不够。”
“不够。”
“不够?”饶是从不缺钱的林惊鸿也没想到云含声如此狮子大张口,震惊的看着她。
“我看上一套穆桂英的靠甲,说是古董,得……”云含声露出讨好的微笑,转身回看林惊鸿。
林惊鸿把手包里剩下的三条小黄鱼,连着指尖夹着的,一共五条小黄鱼一齐放在了桌上,发出不大不小“嘭”的一声。
“这回加上我手里的差不多够了,谢谢林先生赏!”云含声喜笑颜开,林莺歌这才意识到,她不过只是个还不到二十的丫头,比现在的她还小。
“我们还是别在后台看了,这位是貔犰转世,胃口太大。”林惊鸿说着拉林莺歌走了,云含声把小黄鱼和自己预备的都给了小厮,让他赶紧去把穆桂英的行头给请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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