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我们见过

　　日暮西下，漆蓝的天幕挂上天穹和山河。岁瞳一行人来到程家村边缘。

　　与一般村庄不同的是，边缘一家宅子看起来跟村庄中心的祠堂一样大气，规格趋近。牌匾刻着金光大楷字——程村长庄，干净又高雅。

　　程家布局不太合理，中间修缮祠堂，祠堂前有一水井压龙心。本该是左青龙处却建于村长村，压头煞，明堂不开阔，生力缺损。

　　岁瞳眼中发出一丝幽幽蓝光，不动声色打量。

　　“娘子，快来招待贵客，我们程家的命就在这里了。”村长神态疲惫，双目将要阖下，立于门檐下，挂上笑容引着进入程村长庄。
　　他从出事以来，整理村务，没休息多少，又简略整理行囊去天门宗求救，后跟随她们回到满目苍夷的村庄。早已是弹尽粮绝了，道人莅临，他终于可以放下心休息一会。

　　“道人，我一把老骨头了，经不住折腾。先行一步，多多包涵。”说罢便昏睡过去，家仆妥帖带下去去眠。

　　夫人早就在门口等着，不等村长说完就安排仆人送老爷去休息，独自招待客人。

　　“回来了，仙人，你可千万救救我们啊！我们村里的程老三……”夫人抓紧岁瞳的袖口，眼里的焦急从憎恨里迸溅，絮絮叨叨抱怨，厌恶脏污，心疼丈夫。

　　岁瞳始终如一听着，不知如何回应，没有一点表情。不动声色侧目望了几眼余禹。

　　余禹看了一眼她，收回视野，装作没看见，侧立抱臂，神态过于严肃。

　　说到极致处也没得到什么回应，夫人放开了岁瞳的袖子。又恐于余禹看起来不近人情，便意识到自己拉着二人说了很久，忘了天门宗距此地，山高水长，路途遥远。

　　夜色深处，她也歇了口。

　　“我送女道士去东厢房休息，程七，你带着那位高人去西厢房就寝。”

　　夫人热切地告白后，岁瞳背靠着门，缓缓呼出一口气，身体不再那么僵硬。

　　她和余禹隔着一个抄手游廊，不远。夜已经深沉，岁瞳简单清洁一下，经过桌案时，顺手拿起了鹅掌状的传音。

　　鹅山峰少有法器不与鹅有关，形状奇葩又丑。用觉悔真人的话来说，掉了也关系，旁人只当是个鹅体。

　　“师兄，你可察觉到了什么异常？”岁瞳刻意放低的声音随着一丝灵气透过鹅掌传出，熄灭了余禹房间的烛火，全黑的室内显得空荡。

　　“师妹，点下…鹅掌。”余禹面对突如其来的黑暗，有些不知所措。

　　鹅掌，不仅能通信还能照明，连上通信，双方可简单传递信息，光亮也可。

　　他怕黑，却不表现出来。岁瞳还惦记晚上夫人拉着不擅长和陌生人沟通的她谈话，求助师兄师兄没有解围这件事。

　　屋子里又黑又静，夜风吹过，带上了窗。月光遮挡，岁瞳莫名地不说话了，空气浓缩成静滞的实体。

　　突然间一缕微光从鹅掌发出，很快变得透亮，室内的家居映得发光。

　　同时伴有一丝没藏住的窃笑自光源溢出。

　　“师妹！”听了那声偷笑，他便明白了怎么回事。
　　“你……”一个你字吐出，便没了后续。算了。他明知师妹与生人相处不自在，还让她和夫人相处那么久。

　　侯门大小姐，平日里不与外人互换帖子拜访吗？他想了想，算了。日后慢慢来，他不该锻炼她来得如此抖。

　　岁瞳清了清嗓子，缓解师兄的余怒，转移话题言归正传，“程家村布局有问题。”

　　“村长庄位于边缘，坐实向虚，煞龙头，而龙心正处又多了个水井。村庄周围的山枯水旱，庄稼营收低迷，村民死不瞑目”余禹脸上不见一丝风怒，仔细分析，

　　“程家村的布局结合风水很像一种邪阵的布局，但邪祟横行，造成山苦水涸也说得通。”

　　“师兄，村中除了东南角的不当用的石狮，并无八卦镜高悬和压煞石坐镇。”

　　雾气蒙蒙，葳蕤灯光。

　　“你看地很远。那明日我们去村长庄内部看看。”余禹听见岁瞳补充的细节，笑了笑，心底被抓弄的气彻底消了。

　　才只进村边缘，他以为发现了很多，没想到小师妹眼神更好。

　　雄鸡一唱天下白，岁瞳着一身墨色劲装，手中拈花。微薄曦光透下，整个人显得模糊，偏偏如松柏立于寒冬。

　　“师妹，来晚了。”余禹从空中轻巧落地，他刚和费口舌与村长告别，所幸破财的村中事务繁忙。

　　余禹向村长要了一个手札，拿着民籍准备一一拜访，深入村中心。

　　“走了，师兄”她们拾阶而上，一步步踏入祠堂地带，真正的程家村浮现。

　　祠堂外的土表不复平坦，小坑小鼓包堆积成山。

　　坑穴，是未埋人的墓地。凸起，是未亡人的念想。

　　程家村的残骸入土了，偶尔外周地面鼓起几个小包，那是亲人随意下葬的安宁。

　　邪祟作乱，又不耽误头七回魂前入土，迫于无奈就地埋入。所谓落叶归根，也算回到了生命初始。

　　不过，归根的方式太过潦草。

　　空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黏糊糊的贴肤，如同午夜陷入了血红色的迷梦。

　　尸体虽入土，地面湿漉漉，缓缓从黏腻血泥中抬起步履，鞋底已然浸红。

　　“师兄，我这里，没有完整的尸体。你那里呢？”高阶禹步需要尸体五目通，不知凶手是有意无意，她用琉璃心感知方圆十里，都无五目完整的尸体。

　　岁瞳收回琉璃心，传音给余禹，向他那处靠近。

　　祠堂内，神佛低眉，宝灯香笑。

　　余禹举着八卦镜，一步步踏入祠堂，留下脚底血迹印在纤尘不染的地面。

　　八卦镜闪烁，进入祠堂突然亮如流星，又迅速暗淡。他打开介子垂下银丝，缓缓向着礼堂移去。

　　越过袅袅沉香香烟，一银光破空而出，余禹似乎预感，腾空而起躲开攻击。寒光擦过发尾，空中发丝断裂，直接碎成齑粉。

　　待余禹落地时，冲进堂内，只见窗棂暗下，不及他靠近窗边，窗棂光线恢复原样。打开窗，是落寞的程村，哪有什么人。

　　窗外错落几处村户，房屋破碎。一处大娘艰难地搬动搭上房柱，她忽然脱力，抱起柱子的手松动。
　　房柱失去控制，彻底脱离手间。正砸向蹲在土墩前无声流泪的小童，他吓得眼泪止住，生生看着死亡的来临，覆盖阴翳。

　　眼前投下另一种，名为生命的阴影挡在阴翳前，稳稳地扶住柱子。

　　余禹帮助大娘搭好暂时居住房屋，去找岁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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