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想好

　　许汶醒来之后就再也睡不着了，打开手机却不知道该干什么，只是手已经肌肉记忆地点进微信，点开置顶聊天，漫无目的地翻看着和姜莱的聊天记录，然后又莫名其妙地点着她的头像，想看看她的主页，可是却不小心的多按了几下，沉寂许久的聊天界面突然出现一行灰字“我拍了拍future 的头说：我最喜欢你了！”，许汶想着拍两下应该能撤回吧，就跟按电梯似的，拍两下就取消了，于是又按了两下姜莱的头像，聊天界面又一次出现了灰字“我拍了拍future的头说：我最喜欢你了！”。许汶绝望地把手机丢在了一边，脑中一片混乱，“现在怎么办啊！”
　　而我们的另一位当事人姜莱，刚走回到公寓，伴随着一声略显疲惫的轻响，反手关上了厚重的房门。冰冷的金属门锁在她身后“咔哒”一声落定，将门外的喧嚣暂时隔绝。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将身体微微倚靠在门板上，短暂地卸下了一路的风尘。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短促地震动了两下，隔着布料传来清晰的触感。
　　她伸手探进大衣口袋，指尖触碰到冰凉的手机外壳，熟练地把它掏了出来。屏幕在她动作的瞬间亮起，冷白的光线映亮了她低垂的眼睫——两条未读微信消息的提示赫然在目。她的拇指下意识地挪动，悬停在解锁键上方，正要习惯性地滑动解锁，看看是谁在这个时间点发来信息。
　　然而，就在这短暂的停顿间，她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略显昏暗的玄关，眼角余光却猛地捕捉到一丝异样——从虚掩的卧室门缝隙里，正透出明亮而温暖的光线。卧室灯还亮着！
　　她准备解锁的动作瞬间凝滞。她捏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起来。一股疑惑迅速取代了查看消息的念头。她记得非常清楚，之前林亦愠每次离开时，都会记得顺手关掉卧室灯的。他做事一向细致周到，这个习惯几乎从未打破过。
　　可是现在…灯还开着？
　　这个念头让她心头微微一跳。她迅速将还亮着屏的手机重新塞回了口袋，甚至没来得及让它自动熄灭。口袋深处传来轻微的布料摩擦声。几乎是同时，她的身体已经转向了卧室的方向。脚下的步伐不自觉地放轻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谨慎和探询，朝着那扇透出光亮的门走去。难道他…还没走？
　　“林亦愠？你还没走吗？”姜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从虚掩的卧室门口传来，她没有立刻推门进去，只是停在门边，一只手还扶在冰凉的门框上，指节微微泛白。她的目光穿透门缝，快速扫视着光线充足的室内。
　　“小姜姐！我没走呢！”回应她的声音立刻从里面响起，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清亮和毫不掩饰的兴奋，甚至能听出一点雀跃的尾音。伴随着话音，一阵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响起，林亦愠的身影从床边站起，几步就蹿到了门口，挡住了大部分光线，脸上还挂着明朗的笑容。
　　姜莱清晰地看见他因动作而微微晃动的发梢，以及那双映着灯光、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紧绷的神经像被骤然松开的弦，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极其轻微地吁了一口气，肩膀也几不可查地放松下来。还好，只是他还在。那股因未知灯光来源而悄然升起的、带着戒备的紧张感瞬间消散了大半。
　　但这份松弛感仅仅维持了几秒钟。姜莱的目光在林亦愠那张毫无阴霾的笑脸上停留片刻，随即垂落，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她扶着门框的手收紧了，指腹用力压着木质的纹理，仿佛在汲取某种支撑的力量。再抬起头时，她的眼神已经沉淀下来，那层刚刚浮现的柔和被一种更深的、带着审视的复杂情绪取代，连带着语气也变得平静而疏离，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清晰：“既然你还没走，”她顿了顿，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那我们谈谈吧。”
　　谈谈。这两个字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她自己心里也激起涟漪。她到现在其实还是不确定她和林亦愠的关系到底算什么。情人？paoyou？唇友谊？这些标签在她脑海里飞快地闪过，却又都显得模糊而不贴切，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怎么也看不清轮廓。她甚至都快忘了他们是怎么发展到上床这一步的。记忆的起点仿佛被一层薄雾笼罩。毕竟一开始二人根本就不认识，只是机缘巧合之下成了这间公寓里共享空间、却泾渭分明的陌生室友。那些模糊的、带着试探和冲动的片段此刻争先恐后地涌上来，却又无法拼凑成一个清晰的、能定义他们此刻状态的答案。
　　“小姜姐？”林亦愠脸上的笑容凝固了，那抹明亮的雀跃被疑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取代。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姜莱眼神的游离和沉默的延长。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他，落在了某个遥远的、他无法触及的点上，眉头也几不可查地蹙起。这种突然的抽离感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焦灼。他忍不住往前又凑近了一小步，微微歪着头，试图捕捉她飘散的思绪，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探寻：“你要和我谈什么？”
　　姜莱被林亦愠那声带着小心翼翼的询问猛地拽回了现实。“嗯？哦，对，”她短促地应了一声。接着，她微微吸了一口气，胸腔起伏了一下，目光终于从虚无的某一点聚焦，重新落在林亦愠那张此刻写满困惑和等待的脸上。
　　“我是想和你说，”她开口，语速刻意放得很慢，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艰难地挤出来，“我们之后还是别见面了。”这句话像一块沉重的石头，被投掷在两人之间狭窄的空气里，发出沉闷的回响。她不敢直视林亦愠，视线滑落到他胸前第二颗纽扣的位置，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指甲轻轻掐着掌心。
　　“我们之间的关系，”她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声音更低哑了几分，“就先到此为止吧。虽然……”她停顿了一下，嘴角牵起一个极其苦涩又自嘲的弧度，“我也不太清楚我们现在到底算什么关系。”这个困扰了她许久的问题，此刻说出来，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无力感。
　　“首先，”她再次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抬起头，迎向林亦愠的目光，“我向你道歉。”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沉重的诚恳，甚至微微发颤。
　　“我一开始没有正式告知过你我有男朋友，”当“男朋友”这三个字清晰地吐出时——
　　林亦愠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零点几秒。他脸上的困惑如同精心描画的面具，瞬间凝固，随即被一种混杂着“果然如此”的了然和更深沉痛楚的复杂神情覆盖。他并没有像毫不知情者那样瞳孔骤缩或血色尽褪——那太意外了。
　　相反，他眼底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被刺中要害的狼狈和一种“终于来了”的尘埃落定感，仿佛等待这一刻的审判已经很久。他强行压制住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我知道！”，只是将目光沉沉地锁在姜莱脸上，下颌线绷得死紧，喉结上下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像是在吞咽某种灼热又苦涩的东西。
　　他藏在身侧的手猛地攥紧，用这尖锐的疼痛来维持表面的平静和那层摇摇欲坠的“不知情”伪装。他知道，戏，必须演下去。
　　姜莱并未觉察到这些微小的动作，只是继续说着，“然后和你暧昧，甚至还没忍住和你上了床，”
　　这个直白的词让她自己的脸颊也微微发烫，但她没有回避，
　　“但却一直不承认我们之间的关系，”
　　她的目光掠过林亦愠紧抿的、失去血色的嘴唇，落在他攥紧到指节发白的手上——那用力的程度，泄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绝非仅仅源于刚刚得知真相的震惊——
　　“让你总是多想……”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浓重的鼻音，
　　“对不起。”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笼罩了整个房间，只有窗外隐约的车流声，衬得室内更加死寂。姜莱能感觉到自己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而林亦愠，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像一尊突然失去了生气的雕塑。他眼底翻涌着被戳穿的难堪、早已预料的痛苦，以及一种深沉的、无处发泄的愤怒——不是对姜莱，或许是对这荒唐的关系，也或许是对明知故犯的自己。他垂下了眼睑，浓密的睫毛遮住了所有汹涌的情绪，只留下一个看似因“刚刚得知真相”而备受打击的侧影。
　　“现在，你也看到了，我男朋友来了。”她的声音重新响起，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平静，她脑海中闪过那个熟悉的身影，一种沉重的责任感压了下来。
　　“我做不出更伤害他的事了，”这句话她说得异常清晰，像是在说服林亦愠，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所以，林亦愠，”她终于叫了他的全名，语气郑重而沉痛，“真的对不起。”她停顿了足有两三秒。
　　“我们不要再联系了，好吗？”最后这句话，她说得很轻，带着一种疲惫的恳求，那个“好吗”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的目光紧紧锁住林亦愠低垂的眼睛。
　　林亦愠依然沉默着。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他才极其缓慢地抬起头。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那种刻意维持的“震惊”痕迹，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和深不见底的疲惫。他扯动嘴角，似乎想挤出一个笑，却只形成一个僵硬而苦涩的弧度。
　　他深深地看了姜莱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包含了太多她此刻无法解读、也无力承担的东西——有早就知晓的悲哀，有被当作“不知情者”来道歉的荒谬感，还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死寂。
　　最终，他极轻地点了下头，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像是被砂纸磨过的音节：“……嗯。” 这声回应，轻得几乎消散在空气里，却像一个沉重的句号，砸在了两人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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