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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视野沉入一片冰冷的昏暝。耳畔残留的声响碎片,最终拼凑出答案——她被带到了酒店的另一个房间。
肖辞序不动声色地将自己更深地嵌入角落的阴影,脊背紧贴着粗糙的墙壁,像一尊被遗忘的石像。
思绪在失血后的眩晕和剧痛的间隙里,艰难地盘桓。
处境?
昭然若揭的麻烦。
那个神秘面具男,几乎榨干了她所有的反抗,结局却纹丝不动,依旧令人绝望。
更遑论身边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曲朝伊,还有那些追逐不休、不知疲惫的……东西。
鼻腔里逸出一声压抑到几乎无声的叹息。周遭的嘈杂如同海潮般涌进耳膜,指尖无意勾连到一根无形的“弦”,瞬间,房间的轮廓清晰地烙印进意识深处。
是…这个能力的隐藏规则?
她缩成一团,赤着的脚踝硌在冰冷的地板上,手臂紧紧环抱住膝头,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汲取一点点对抗寒冷的力气。
失血过多的脱力感如同跗骨之蛆,让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疲惫。沾着污迹的帆布书包被勒在胸前,是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曲朝伊沉默地占据着窗边的位置,如同融入画中的剪影。雨夜吝啬的微光透过玻璃,映亮她栗色的卷发,漾开一层虚浮的光泽。
僵持令人窒息。肖辞序抿了抿干裂起皮的嘴唇,目光低垂,落在不远处地砖上一滩黏腻的暗色污渍上。
“那人…是谁?” 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砾摩擦,每一个字都抽干了力气。
窗边的曲朝伊终于动了。
那双漂亮的、总带着三分戏谑的桃花眼弯了弯,变戏法似的从风衣口袋中摸出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
她手腕轻扬,透明的水瓶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微弱的弧光,精准地落在肖辞序脚尖前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轻响。
“一个自以为能拯救世界的——乐、子、人组织哦~” 曲朝伊的声调轻飘如羽毛,漫不经心地拧开自己手中那瓶水的盖子,浅啜一口。“用衔尾蛇和长剑当标志呢~啧啧,这品味,堪忧~”
塑料瓶冰冷的触感透过指尖渗入。肖辞序垂着眼睫,沉默地伸出手,指腹在冰冷的瓶身上停留了一瞬。
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干渴终于压过了警惕。她拧开盖子,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仰头灌下一大口。
冰凉的液体冲刷过喉管,带来短暂的刺痛和瞬间的清明,随即是被唤醒的、更深沉绵长的疲惫。
她不自觉地用指腹摩挲着瓶身上凹凸的商标印记。
“…他为什么杀我?” 放下水瓶,她强迫自己抬起眼。浅棕色的瞳孔里残余着倦怠的迷蒙,如同晨雾未散,但她凭着本能,迎上曲朝伊探寻的目光,努力维持着一种近乎麻木的正常。
曲朝伊迎着她的注视,唇角的笑意加深了,那笑容里有一种发现新奇猎物般的……兴味盎然。
“因为啊~”
她拖长了尾音,每一个字都像裹着蜜糖的毒药,“你的能力啊~可是这片「崩溃」里,唯一真正掌握「因果律」全部奥义的存在呢~”
她的声音带着冰冷的咏叹,“独一无二,绝无仅有的钥匙~”
她稍作停顿,视线如同手术刀般掠过肖辞序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颊,“而某个非常不祥的预言里啊~你注定,会挡在‘他们’那条路的中途,成为他们计划里……最大的绊脚石呢~”
空气骤然凝滞。
窗外雨点敲打玻璃的噼啪声瞬间被放大,充斥着整个狭小的空间。
“…哦。” 肖辞序浓密的睫毛颤了颤,如同蝶翼坠落,在眼下投出浓重的阴影。
她对这关乎自己生死的“预言”,反应是近乎空洞的平静,仿佛谈论的是另一个遥远时空的故事。
短暂的、死寂的沉默后,她才极其轻微地、从肺腑深处挤出一声气音似的叹息。那叹息里浸满了无望的麻木,混合着一种“果然如此”的荒诞感。
“你不信我。” 曲朝伊的声音依旧带着逗弄。
“没有。” 肖辞序否认的声音轻得像风折断枯枝。她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那片被暴风雨统治的、吞噬一切的幽暗,“我只是在想…”
微光在她失焦的瞳孔里一闪即逝,只剩下冰冷的决绝。
“怎么逃出去。”
曲朝伊的视线落在她重新垂下的头颅,以及那双死死抱住书包、指节因过度用力而绷紧到泛白的手上。
桃花眼底那抹惯常的玩味笑意悄然冻结,沉淀为一片更幽邃莫测的深潭。
她从风衣口袋中抽出一张卡牌。深灰的牌面中央,是一个线条冷硬的抽象天平图案。
“卡牌「公平」。从现在起,你我的行动将受到规则约束——绝对的公平。”她的解释简洁明了。
肖辞序无声地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谎言的代价将难以预估。
“你是肖辞序吗?”
“是。”
“肖辞序,你是否是第一次见到「银杏」。”曲朝伊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规则之力。
舌尖猛地一阵剧烈麻痹!无形的丝线狠狠勒紧她的喉舌,迫使她不受控制地挤出:“今天刚见到”
话音刚落,一股强烈的眩晕感如同铁锤般砸来,让她眼前瞬间发黑。
曲朝伊步步紧逼,语气依旧轻佻:“你是否第一次来到这里?”
同样的束缚感再次扼住咽喉。
“是。”
肖辞序的声音更冷了几分,浅棕色的眸子里压抑的火焰瞬间窜高,那是被规则玩弄的愤怒。
曲朝伊满意地收回点出的手指,木仓再次在她指间灵活旋转起来,闪着冰冷的寒芒:“我没有要问的了哦~”
肖辞序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动作带着破釜沉舟般的狠绝,仿佛要挣断规则残留的无形镣铐。
她甚至忽略了肩头伤口撕裂的剧痛和再度汹涌的眩晕,以一种近乎踉跄却又异常坚定的步伐,几步便迫近到曲朝伊面前。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至极限,近得能感知到对方带着湿意的呼吸拂过皮肤。
窗外苍白的雨光,映在肖辞序浅棕色的瞳孔里,如同点燃了两簇冰冷的、即将焚尽一切的幽蓝火焰。
“该我了。”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刀刃出鞘般的锋锐,字字清晰如冰珠坠地:
“第一,”她启唇,声音带着失血后的沙哑,却异常平静,“落海…像个被掏空了脏腑的空壳。除了我们这些在泥沼里挣扎的‘活物’,真正能喘气的,还剩几人?”
她浅棕的眸子抬起,直直刺向曲朝伊。
“所以‘银杏’那些鬣狗,才能嗅着腐气,这般迅疾地、死死咬住我的踪迹不放——是不是?” 那平静的语调下,是冰冷的控诉。
曲朝伊脸上那点玩世不恭的笑意纹丝未变,木仓在指间轻盈地旋出一道流畅的冷光:“是呢~观察力真棒~”
肖辞序语速陡然加快,如同暴风雨前压抑的闷雷,步步紧逼,不容喘息。
“第二,”她眼中那点冰冷的火焰骤然炽盛,“今夜的地铁,还有那个…戴着面具的‘意外’——这等索命的‘巧合’,绝非此地的初演。”
她的目光扫过曲朝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近乎残忍的了然。
“对吗。”
曲朝伊眼底那层浮于表面的慵懒笑意,终于被削去一丝。她极其轻微、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如同承认一个不言而喻的真相。
“第三…” 肖辞序的声音陡然压得更低,几乎化为一道贴着耳廓刮过的寒风,目光却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钉进曲朝伊那双总是波光潋滟的桃花眼底:“你对那面具人射出的每一枪…干净、利落,快得令人心悸。可我——”她顿住,唇角勾起一个近乎破碎的弧度,带着洞察秘密的冰冷快意,
“看得分明。那不是蛮力的碾压,亦非身经百战磨砺出的技艺。那根本…就不属于战斗系异能的范畴,更不是什么空间穿梭的戏法。”
她一字一顿,每个音节都淬着冰与毒,精准地刺向核心,
“你的‘力量’源头,根本不在暴力或空间本身。我、说、对、了、吗?”
时间仿佛被冻结了一个心跳的间隙。
曲朝伊指间那枚飞速旋转的木仓——猛地凝滞。
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咽喉,僵硬地卡死在她的虎口之间。
那双总是烟视媚行、笑意盈盈的桃花眼,一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一种被骤然撕裂伪装、暴露核心的、绝对意想不到的锐利惊诧,如同闪电劈开了精心雕琢的华丽面具。
那惊愕只持续了瞬息,快得几乎难以捕捉,旋即沉入一片仿佛无星无月的幽深海渊——那是掺杂着重新估量、冰冷审视、甚至一丝被冒犯危险的极深暗流。
随后,一种近乎放松的姿态极其细微地出现在她紧绷的肩膀线条上,带着点“好吧,游戏难度升级了”的无奈。
“你说对了呢~”
她再次弯起嘴角,但那笑容却染上了一层冰冷的、带着狩猎般兴奋的危险质感。
房间里只剩下窗外单调冰冷的雨声,像无数细小的针尖刺穿着神经。
肖辞序的大脑在急速运转,几乎要灼烧起来:不是战斗和空间系…那是什么?分析推演?直觉感知?规则层面的制定与篡改?精神控制?
还是……
如同她自己那能窥见“关系”的能力一样,属于更高维的因果律的掌控者?击穿那支致命羽箭的银枪……又作何解?特制的武器?是她能力的表象伪装?仅仅是规则作用下的某种具现?
她之前提供的信息,那些看似好心的提醒…又有几分可信?
下一步,这盘步步杀机的棋局,还能往何处落子?
这条伤痕累累、濒临绝境的生路…是否尚存一线微光?
死寂,沉重得如同浸透了水银的帷幕,重新沉沉落下,将房间内的两人严密包裹。
这绝不仅仅是激斗后的喘息之机。
这是两名棋手在暴风雨将至的绝顶上,各自悄然调整着姿态、汲取着每一丝微薄力量、评估着对手下一次致命攻势来临的角力时刻。
致命的博弈才刚刚撕开序幕。
肖辞序的精神像是被卷入漩涡,疲惫和伤痛的啮咬几乎要将她拖入无边的黑暗。就在她强行聚焦,试图撕开标签下深藏的可怕真相时——
眼前的景象猝然碎裂。
周遭冰冷斑驳的墙壁、染着污渍的地面,如同被无形橡皮擦过的铅笔画稿,迅速褪色、模糊、消隐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在绝对黑暗中骤然亮起的、无数道清晰到刺目的——鲜红色丝线!
它们像细密的血管脉络,更像由滚烫鲜血凝结而成,在虚无的空气中诡异浮现,蜿蜒、扭动、彼此纠缠。纤细却散发出坚韧、固执、无法挣脱的生命力。
而所有这些猩红触目的线条,无一例外地…全都牢牢地、深深地…锚定在她自己身上。
如同跗骨之蛆,如同命运的锁链。
源头,正是那个站在她对面、笑容危险神秘的——曲朝伊。
有的如同细小的藤蔓,缠绕在她受伤的肩膀上,带来一阵阵莫名滚烫的暖流——
这诡异的温度在这种境况下荒诞得令人毛骨悚然;
有的则像冰冷的枷锁,死死连接在她下意识紧握的拳头上;
而更多的,则是铺天盖地、纵横交错,如同用血线编织的天罗地网,将她整个人与曲朝伊这个人……
以一种极其复杂、无法估量的方式,紧密地、牢固地、令人窒息地捆绑在一起,形成一张无处可逃的、巨大无朋的赤色囚笼。
一个在无数次生死危机的边缘、在废墟与血污的夹缝里被逼着领悟的感知,如同带着硫磺气息的烙印,再次狠狠烫伤她的灵魂:
这些…如同流淌着最纯粹生命力的、象征着“生”与“联结”的鲜红丝线…在她的能力感知中,通常指向的都是结果尚好、甚至有利的可能性联结。
那是一个指向生机的微光?
一条可能存在的生路?
但现在——
为什么?
为什么铺天盖地全是这种刺眼夺目的猩红?而且…无一例外地,疯狂地…缠绕捆绑向这个站在她面前的、危险的、本身就是一个巨大谜团的曲朝伊?
这汹涌而来、几乎要将她灵魂淹没的猩红潮水,是求生的浮木?
还是,那头蛰伏在黑暗中、张开猩红巨口的恐怖生物,精心织就、引她踏入的致命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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