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意

　　一日后，夏冰走进了屋子。

　　“小姐，城东十里街那有座合适的宅子。”

　　“宅子原主人是个教书的，只有一个女儿。如今她女儿说了一门亲事，离十里街隔了大半个京城。”

　　“男方家大业大，便直接在住处附近给二老买了一座宅子，将他们接了过去。”

　　夏冰讲了许多话，一时有些口渴，秋桑见状及时给她递了一杯茶。

　　季云意眸光微动，她虽然不知道之后的打算，但是当务之急是搬出夏府，因此她便嘱咐夏冰去外头找找合适的宅子。

　　喝了一整杯茶水后，夏冰缓了过来，接着道：“奴婢进门看了眼，院内装潢不错，除了正房、耳房外，还有两间厢房，足够我们住了。”

　　“而且他们将园中花草打理得齐整精致，只是......要价贵了一些。”

　　“多少？”季云意道。

　　“四百两。”

　　京城的物价是贵了些，光是纪家那座三进宅子，只因其落在官员集中的官巷附近，就要接近千两。

　　季云意仔细一琢磨，四百两对她来说还能接受，主要是要看看那个宅子是否真如夏冰说的那么好。

　　“晚点我去瞧瞧。”

　　夏冰爽快地应下。

　　午时刚过，夏芷烟便来寻季云意。

　　季云意和她说了要去看宅子一事，夏芷烟一下没反应过来。

　　过了一会儿她才道：“为什么要搬走？是这里住得不舒服吗？”

　　季云意解释：“没有，我在这里住得很好，尤其是每天还有你陪我解闷。”

　　“只是你也知道，人言可畏，我不想你因为我遭受什么闲话。”

　　夏芷烟急忙道：“我不在意这些，云意，你别搬走。”

　　季云意脸上带笑，温和地开解她许久。

　　夏芷烟见她去意已决，明白留不住她，说道：“那我和你一起去看宅子，若是不好，我可不答应。”

　　她表情有些傲娇，季云意失笑：“好。”

　　两人说好见天色还早便出了门。

　　宅子离将军府不远，坐马车前往只需一刻钟的时间便到了。

　　看到那座干净精致的院落，虽然小了些，但季云意心中却觉得此处十分亲切，因此不到半个时辰她就定下了那座宅子。

　　夏芷烟一脸垂头丧气，因为她看了那个宅子，说不上多么好，但也不差，她不得不接受好友要搬走的事实。

　　翌日，季云意向夏母提出告辞。

　　“这段时间多有叨扰，还请伯母不要怪罪。”

　　夏母长相端庄贵气，笑得和蔼：“怎么会，我巴不得你在这里多住些日子呢。”

　　“烟儿淘气，有你陪着我还放心不少。”

　　她言语得体，季云意听着暖心，却也知道这不过是口头说辞。

　　她笑了笑：“伯母谬赞。”

　　季云意端庄娴静，举止得体，夏母在心中叹息一声。

　　她原本也不喜女儿将一个和离之人带回家中，生怕自己女儿的名声被带坏了。

　　但烟儿态度坚决，而季夏两家往日交情深厚，她总不好将人赶出府去。

　　如今季云意主动提出告辞，她心中松快的同时又有一些愧疚。

　　季云意也是她从小看到大的，是个懂事乖巧的好孩子，若不是季家出事，她也不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她心中带着怜悯，缓缓说道：“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人活一辈子，最重要的是自己要开心。”

　　季云意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但她其实想起此前经历过的事依旧会心绪不平。

　　夏芷烟带着一堆家丁陪着季云意主仆三人一道前往十里街的新宅子收拾布置起来。

　　两日后，季云意主仆三人才算是安顿下来。

　　除了购置家具，她们还上人牙子那里雇了一个厨娘、一个小厮，加上这座宅子，零零总总也花去了六百余两。

　　看着精致小巧的宅院，季云意感觉额外的安心。

　　“叩叩”

　　一旁守着的年轻仆人小舟手脚麻利的上前打开门。

　　是一个年轻妇人，看上去比季云意大上几岁，她旁边还站着一大一小两个小孩。

　　大的是个女孩，面容稚嫩清秀，约莫十岁左右，身材细长高挑，像一株亭亭玉立的青荷。

　　小的是个男娃，大约五六岁，由妇人牵着。

　　“姑娘好，我是住在隔壁的。”妇人开口道。

　　她似乎是第一次近距离看到像季云意这般有着世家小姐风范的姑娘，脸上带着一丝羞赧。

　　“我看这里有些动静，便带着孩子过来看看。”

　　季云意明白过来，随即微微笑道：“夫人好。”

　　她一边说着一边示意夏冰招呼客人，妇人虽有些局促但也带着孩子走了进来，在夏冰的招呼下坐下。

　　“小女子初来乍到，以后还请夫人多多关照。”季云意说罢微微躬身。

　　妇人脸色潮红，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

　　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想不出合适的词，然后对着两个孩子轻声道：“快喊姐姐。”

　　女孩儿脸上有些害羞但更多的是对眼前这个姐姐的好奇，她声音响亮而清脆道：“姐姐。”

　　女孩子眼神清澈，季云意心中有了些许亲近之意，秋桑见有客人来早早从房中取了几个小玩意儿出来，季云意选了一朵粉色绢花。

　　她将之插在女孩头上，道：“妹妹长得清秀可人，这朵绢花正好称你。”

　　小女孩脸颊通红，既有害羞又有欢喜，妇人见状脸上也有笑意，介绍道：“这是我的大姐儿雪儿。”

　　接着她又推了一把雪儿：“还不跟姐姐道谢。”

　　雪儿大大方方道：“谢谢姐姐。”

　　季云意嘴角的笑意不由加深。

　　小男孩则是怕生得很，一个劲地往妇人身后躲。

　　妇人无法，只得作罢，然后向季云意介绍道：“这是我的幺儿棍儿。”

　　季云意这次拿了个虎头面具，盖在自己脸上同时发出“嗷呜”的声音，棍儿果然被吸引到，身子从妇人身后挪了出来，眼中满是惊奇期待。

　　季云意轻笑出声，将面具交到男孩手上。

　　妇人推了推棍儿，他却一动不动，心思全部落在了新玩具上面，她不好意思地朝季云意笑了笑。

　　“无妨。”

　　夏冰端来茶水点心，两个孩子马上又被吃食吸引了目光，季云意和妇人继续说了会闲话。

　　打听到妇人和丈夫一家四口，她的丈夫姓袁，是大户人家的马夫，早出晚归，踏实能干，而妇人是个绣娘，平时除了家务活也会做些绣活拿去卖。

　　秋桑将人送回去，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几个绣工精湛的帕子。

　　“小姐，袁夫人给的。”

　　季云意点点头，有来有往，这样的关系才能长远。

　　在小宅中安然度过了几天。

　　这日，仆人小舟告假回家，季云意应了下来。

　　午时，秋桑将午膳端来房中，季云意如今算是一家之主，她便没有讲究那么多，让两个贴身丫鬟和她一同吃。

　　一开始夏冰和秋桑自是不肯，后来在季云意的强烈要求下，她们也便同意了。

　　门外，厨娘鬼鬼祟祟地趴在窗户边盯着门内的三人。

　　季云意最先动筷，因此最先发作，她身体突然无力趴倒在桌上，秋桑发现不对劲上前去看。

　　“小姐，你怎么了......”

　　她的声音却慢慢减小，而后倒在了地上，夏冰几乎同一时间趴在了桌上。

　　厨娘面色紧张，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推了推她们，确定没有动静她才向内室走去。

　　不一会儿，她便揣着一个包袱急急忙忙跑了出来，门也不关，直接跑出了院门。

　　小舟是午时过后回来的，家中无事加之幼妹吵闹，他便提前回来了。

　　谁知到了季宅，院门大开，进了院子之后房门也是大开，主人和丫鬟三人全都昏迷不醒，他才十五岁，哪里见过这个，面色惨白着惊呼起来。

　　“死人了，救命啊！救命啊！”

　　街坊邻居纷纷跑了出来一探究竟。

　　袁夫人最先进了宅子，一看这副场面，骇得不轻，但她到底年纪大些，经历的事情多些，大着胆子上前探了季云意的鼻息。

　　“还有气息，快请郎中！”她惊喜叫道。

　　旁边的一众妇人也帮忙喊了起来，挤在门外的一个汉子听到声音一马当先跑了出去。

　　季云意有意识时感觉脑袋一阵晕眩，好像整个人飘在空中似的。

　　周围似乎围了很多人，有很多的说话声。

　　“大夫，这位娘子怎么还没醒？”

　　“就是，她两个丫鬟吃了药都醒过一阵了。”

　　“看这姑娘弱不禁风的模样，身体素质肯定比不上咱们常年干粗活的......”

　　郎中轻抚着自己的山羊须：“许是这位小姐吃进去的毒物更多，这才迟迟未醒。”

　　毒物？什么毒物？

　　她勉力睁开了眼睛，有眼尖的妇人看到了，惊喜道：“快看，这位娘子醒了。”

　　其他人立马看了过来。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既然姑娘也醒了，那老夫就告辞了。”老郎中站起身来就要离开。

　　一众妇人间的袁夫人将人送了出去。

　　季云意不认识眼前这些人，她的眼神略有些迷茫。

　　袁夫人回来后，她急忙问道：“袁姐姐，这是怎么回事？”

　　她只记得自己之前是在用午膳来着。

　　“你家下人回来发现你和你的丫鬟都昏倒了，他一惊之下以为你们都死了，大喊大叫，我们听到动静便赶过来了。”

　　袁夫人接着道：“幸好我们请了郎中过来，诊出你们只是中了迷药，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迷药？

　　季云意有些疑惑，接着柔声道：“只是有些晕，不碍事。”

　　“谢谢各位姐姐，救了我们主仆几人。”

　　周围妇人向来粗言粗语惯了，乍然听闻季云意轻声细语的模样，都有些手脚无措起来。

　　“不碍事不碍事。”有人连连摆手。

　　“是啊，就是请个郎中的事。”

　　“姑娘吃的东西中怎么会被人下了迷药？”有人问到了点子上。

　　季云意皱着双眉摇摇头：“敢问我家中的下人何在？”

　　“在院子里。”有妇人答道。

　　小舟听到房内有人喊他，快步朝房内走去。

　　跨进门后众人都看向他，他脸色顿时红了起来，挨着门边站着不动。

　　季云意朝他微微一笑：“小舟，过来，我有话问你。”

　　听到此话他才往前挪去。

　　“你今日休息，怎么突然回来了？”

　　小舟结结巴巴道：“我幼妹......家中无事，便提前回来了。”

　　季云意看他不像是会撒谎的人，便接着问道：“你回来时可有看到徐大娘？”

　　小舟想了想，才道：“没有。”

　　季云意拧着眉道：“想必便是我家厨娘下的毒了。”

　　说完她顿感不妥，里屋的银两......但是碍于这么多人在场，她面色迟疑。

　　有人明白过来，纷纷借口说家中有事要先回去，不明白的也被拉着一起走了。

　　很快屋中就只剩下袁夫人、小舟和季云意三人。

　　季云意此刻还有些虚弱，便朝袁夫人道：“袁姐姐，可否帮我将那个木盒拿来？”

　　袁夫人看到她手指的那个盒子，依言将其取了过来。

　　季云意打开一看，里面除了地契，那些散碎银子和银票果然都没了。

　　她的脸色瞬时难看起来：“我的银钱都被偷了。”

　　袁夫人亦猜到了，面带怒容：“这得报官！光天化日就敢谋害主家偷盗钱财，真是胆大包天！”

　　季云意点点头：“小舟，你替我去衙门走一趟。”

　　“是。”小舟应声出去了。

　　“袁姐姐，我那两个丫鬟如何了？”

　　“她们早你一刻钟醒来，想来比你好一些。”

　　季云意点点头，道：“姐姐帮了我这么多，可我还得再麻烦姐姐一下。”

　　她猜测，请郎中的花费应该也是袁夫人出的，对于她的善举，季云意自是感激不尽。

　　可是她现在除了所住的这座宅子，身无分文。

　　“季娘子直说就是。”

　　袁夫人同情她一个孤身女子，又遇到这种遭遇，此刻自是愿意帮这个忙。

　　“袁大哥下值回来可否请他去御国大将军府上帮我报个信，就说季家娘子有难。”

　　袁夫人有些怔愣，她一直以为季云意顶多是个落魄的小姐，只是没想到她竟识得这样的大人物。

　　她愣了一会很快回过神来，一口答应了。

　　袁永福今日下值也早，听妻子说了这事，马不停蹄就去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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